析秋跟在蕭四郎身後進了書房,就瞧見韓承如坐鍼氈一般,坐在椅子上。
見蕭四郎進來立刻大步迎了過來:“老四!”目光一轉看到蕭四郎身後的析秋,便抱拳道:“弟妹!”
“韓大人!”析秋側身回了禮。
蕭四郎微微點頭:“都坐了說話吧。”率先在韓承對面坐了下來,析秋則走到他手邊的椅子上落座,天敬端了茶進來奉上。
韓承始終垂着眼眸,端着茶有些嘆氣的樣子。
“你急匆匆的來……”又看看析秋:“可是有什麼事。”蕭四郎端了茶吃了一口。
“唉!”韓承滿臉無奈的擡起頭來:“我來是想找弟妹幫忙的。”說着看向始終含笑面色的析秋,就道:“不知道弟妹可聽說了,我那妻妹剛剛去了佟府。”
析秋微微點了點頭,如實回道:“我也是剛剛從孃家回來,聽大嫂說了洪夫人的事。”
“沒想到弟妹也在!”韓承說着搖了搖頭:“既然弟妹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始末,韓某也就無臉再說了,其實我妻妹人很好,但可能從小跟在家師身邊習武,說話做事都是與男子打交道較多,爲人難免粗糙了些……”說着站了起來,朝析秋抱拳一揖到底:“定是惹了大嫂閒氣,所以韓某冒昧登門,是想請弟妹幫我解釋解釋。”
解釋什麼呢?析秋並未說話。
“這樣作甚,有話說話!”蕭四郎擰了眉頭:“你那位妻妹到底怎麼回事,怎麼無端端的跑去佟府上鬧一通?”
韓承擺着手坐了下來:“她也是一片好心,想要去幫問問四小姐的答覆,如今倒好,好心辦壞事了,她一個粗人哪能說出什麼好聽的話。”又看向析秋:“佟府又是有名的書香門第。”意思是說,她說的話要是粗人來聽或許不會生氣,但是文人想的多些,敏感些就難免生氣……
“韓大人。”析秋看了眼蕭四郎,對韓承道:“洪夫人已將原話細細轉述與你聽了?”
韓承一愣,一時沒明白析秋的意思,想了小片刻才恍然明白,就點着頭道:“是,她已細細說與我聽,只說大嫂子走時有些不悅,她心中甚是惶恐!”
果然是這樣,析秋微微點頭道:“恐怕我幫不了您,韓大人不如去找大老爺或者大嫂,四姐的婚事我作爲妹妹,也只能給些意見,大事上自是還要聽父母兄嫂的。”
韓承又是一愣,一把抹了頭上的汗珠,又端着茶牛飲了,下了決心一樣點頭道:“行,那我聽弟妹的,去尋佟侍郎。”說着就再次站了起來。
析秋微微點隨着蕭四郎也起了身,韓承大步朝外走,走到門口忽然停了腳步,回頭問析秋道:“弟妹,韓某有個不情之請。”
析秋一怔,點了點頭:“韓大人請講。”
“能不能勞煩弟妹告訴四小姐,我韓某人對四小姐一片真心,日月可鑑!”說完,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析秋愣在那裡,第一次體會到武將和文官之間真正的區別所在。
若非禮教不允,韓承只怕要直接去找佟析硯說了,想到這裡她無奈的搖了搖頭……
蕭四郎側目看着她,問道:“怎麼了?”析秋笑着回道:“沒什麼,只是想說其實他並未弄清楚事情的癥結所在,這樣奔波也無濟於事。”
蕭四郎聞言眉梢一挑,問道:“那依你之見,問題的癥結在何處?”
析秋擰了擰眉頭,笑看着他,問道:“四爺不知道?”顯然不相信蕭四郎會不知道。
不知道,蕭四郎很實誠的點了點頭,一副等着析秋告訴他答案的樣子。
析秋輕笑,低聲回道:“其實,重點不是洪夫人去和大嫂說了什麼……而是,洪夫人這個人。”她頓了頓看向蕭四郎:“前些日子韓大人就說要爲洪夫人重新置辦宅子,送她出府,可是過了這麼多天,他現在是提也不提了,我相信以韓大人爲人不應該食言,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他有不能讓她搬的理由!”
蕭四郎臉上露出怪異的表情來,就聽析秋接着又道:“您看,她一個小姨子,不管以前和韓夫人,韓大人感情多好,可現在姐姐去世了,她卻依舊踏踏實實住在韓府裡,料理中饋照顧韓大人父子,這說明了什麼問題?”
蕭四郎挑眉:“嗯?”析秋便挽了他胳膊,回道:“說明……他們感情真的很好唄。”說完,鬆開手頭也不回的朝門口而去。
蕭四郎一愣,隨即笑了起來,搖了搖頭跟着析秋的腳步出了門,兩人並肩走着,蕭四郎彷彿頓悟了一樣,點出了問題的關鍵點:“所以,大嫂覺得這位洪夫人不簡單,只要有她在一天,四姨嫁過去就不會安生……而這些其實並不重要的因素,卻直接影響了韓承求娶的誠心,或者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甚至更重要?”
“孺子可教!”析秋笑着點頭,這就是男人和女人考慮問題時的角度不同,男人認爲我娶你進門讓你吃飽穿暖因他的地位而受人尊敬,這就是他應該做的,而女人呢,女人其實很簡單,就是你愛我,全心全意愛我……其它的都順位在後。
蕭四郎失笑,擡手輕敲了析秋的腦袋:“那你呢,你最在乎什麼?”
析秋腳步一怔,回頭看向蕭四郎,很自然的岔開了話題:“快回去吧,炙哥兒該睡醒了。”說着朝正房的方向而去。
“嗯?”蕭四郎脣角一勾,抓住了她的手臂一拉將她摟進懷裡,問道:“不說?”臉一點一點朝析秋的面上靠近。
析秋瞧着這架勢,頓時紅了臉,院子裡守着的天敬和天誠識趣的退了出去,門口的丫頭婆子探了探臉又縮了回去,析秋推着他真怕他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親了下去,那明天她這個主母可就成了下人的談資了。
“說,說。”析秋識時務的點着頭:“妾身說!”
蕭四郎微微頷首,依舊這樣半摟着她,根本沒有打算將她放開她的意思,析秋動了動看着蕭四郎就回道:“妾身以前最在乎的,應該是活着吧,在有限的空間和條件下,能自由自主的活着……後來呢,妾身嫁給四爺之後,就想着一切靜好,最在乎的就是闔府和睦……再後來……”她面含微笑目光包含深情鎖在蕭四郎的面容之上,意思不言而喻。
蕭四郎顯然很滿意她的答覆,脣角一勾低頭在她臉上啄了一口,又牽着析秋的手道:“我們回去吧,炙哥兒該醒了。”一副析秋耽誤時間的樣子。
析秋哭笑不得。
韓承一路去了佟府,恰好大老爺從衙門回來,韓承在書房和大老爺說了良久,佟析硯氣呼呼的從繡莊回來,一聽韓承在這裡,就擰了眉頭:“走,我去看看!”
“四妹!”江氏擰了眉頭拉着佟析硯在椅子上坐下來:“你去有什麼用,這件事韓大人並不知情,質問他又有何用。”
佟析硯氣難平,回道:“難道就讓你白白受了這頓氣!”
江氏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握着佟析硯的手:“我受氣不受氣的,根本不重要。”她說着一頓又道:“最重要的,是你心裡到底怎麼想的。”
佟析硯一怔,就看着江氏問道:“大嫂什麼意思?”
江氏就嘆了口氣,拍了拍佟析硯的手語重心長道:“傻丫頭,當然是你對韓大人是什麼樣的想法。他對你確實很用心思,一等兩年試問幾個男子能做到,而他的爲人也算不錯,一言九鼎的將軍,你若嫁給他我倒也放心,想必他一定能和他所說的那樣,疼惜你的。”
佟析硯微微紅了臉,江氏卻是話鋒一轉又道:“他家境也不算複雜,唯獨就是這位姨太太……”
“大嫂。”您不如直接告訴我,您到底怎麼想的。
江氏頓了一頓,看着佟析硯就道:“若按我的意思,只要韓大人能將這位姨太太遠遠的送出去,這門親事就能應,若是不能哪怕有一些勉強,這門親事你就要再思考思考。”有的男人面對大事時果斷英明,但一旦和後宅扯上關係,就變的優柔寡斷,這樣的男人便是身份再高貴,也要三思而行。
“大嫂。”佟析硯沉默了片刻,突然看向江氏就道:“我想見一見他。”
江氏一怔,想了想點頭道:“好,我去安排!”一頓又道:“但是……”佟析硯點着頭:“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會胡亂說話的。”
江氏就起身出了門,她本來是想將周家的事告訴佟析硯,可現在韓承的事迫在眉睫的,她若是將周家也扯進來,問題就變的更加複雜了,不如先不說,佟析硯若是定了韓承就證明她和周大人真的是無緣,若是拒絕了韓承,那麼她們再回頭仔細去考量周家的婚事,即便兩家都不成也無所謂,她是佟家的姑奶奶,便是一生住在家中,她們也養得起,況且,佟析硯也不需要她們養。
佟析硯和韓承在二房的院子裡見的面,那邊來往的人少,如今佟敏之和佟全之都不在府裡,園子裡就留了幾個下人守着,將這邊的二門一關那邊的下人攆了出去到也周全,江氏坐在佟慎之以前院子的房裡,出了門就能看見佟析硯和韓承。
“韓大人。”佟析硯微微行了禮,擡頭直接朝韓承看來,穿着一身靛藍色暗紋直綴,五官剛毅下頜上有青青的鬍渣,負手立着似乎就有他策馬殺敵的威嚴,佟析硯暗暗點頭,以前她對武將一直存有輕視,總覺得那些人字都識不全,也只能戰場殺敵罷了,後來認識了蕭四郎,就漸漸有所改觀,如今佟府裡也即將出一位武將,她對武將的印象越發的好了一些。
韓承也朝她看了過來,佟析硯穿着一件粉白蜀錦撒花褙子,頭上點着幾隻朱釵,亭亭玉立在眼前,雙手橫握與腹前面容微垂,舉手投足間盡顯大家閨秀的風範,與他平日接觸的女子皆不相同。
他又想到析秋,剛剛並未敢直視,只餘光看了眼,到覺得不愧是兩姐妹,氣度風韻都是極好的。
“四小姐。”韓承姿態很低,抱拳回禮,目光微垂:“今日能再見四小姐,韓某真是三生有幸。”
佟析硯對他咬文嚼字並不關心,直接問道:“韓大人今日到府中來找我父親,所爲何事?”
韓承回的磊落也不拐彎抹角:“今天上午,家中妻妹曾來府中拜訪大嫂,妻妹並未讀書識字也不多,乃是粗婦,韓某怕她所言有失禮之處,所以親自登門替她賠禮道歉。”
“哦?”佟析硯挑眉:“這麼說,韓大人是知道洪夫人說了什麼了?”
韓大人就點了點頭,佟析硯臉頓時就冷了下來:“你果然是知道的,虧得大嫂剛剛還說你不知道的。”
“這怎麼說?”韓承一愣,滿臉不解的。
佟析硯則面含慍色,問道:“我問你,你我之間可有媒妁之言?”
不過是他上門來提親,並沒有請媒人,他搖了搖頭:“沒有。”佟析硯便又問道:“可有婚書?”
那就更是沒有的事兒了,韓承搖頭。
佟析硯冷哼一聲:“那我父親或是大哥,可曾應承與你,答應婚事?”韓承依舊是搖了搖頭。
“既是如此,你憑什麼讓你什麼妻妹到府上來,說那樣的話?你有什麼資格?”說着逼看着韓承:“你分明就是想要敗壞我名聲。”
韓承額頭上流下汗來,有些不適應佟析硯咄咄逼人的樣子,朝後退了一步露出窘迫:“四小姐誤會了,不管是我妻妹還是韓某本人都不可能有這樣的想法,韓某對四小姐實乃真情實意。”
佟析硯沒料到他說的這麼直白,有些尷尬的咳嗽了一聲,聲勢就弱了一些,可一想到洪夫人又忍不住道:“真情實意,你若真的是真情實意就該請媒人上門,八字都沒有一撇,就上門來催婚,這是哪裡的真情實意?”
韓承有些尷尬,也意識到佟析硯是真的生氣了,不由問道:“那四小姐要怎麼樣才能消了這怒。”
佟析硯凝了凝眉頭,甩袖道:“這怒不會消,還勞煩韓大人以後不要再多費心思了!”說完轉身就要回佟慎之的院子裡,畢竟私下見面已是於理不合,該說的都說了,她也不想多待!
“四小姐。”韓承徹底沒了轍,在他影響中若是朋友鬧了矛盾最多打一架或是將話說清楚就成,從來沒有想過,這有矛盾還要藏着繞着的不說明白,他着急走了幾步:“四小姐,你聽我解釋。”
佟析硯頭也不回的回走。
這時候邱媽媽從裡面走了出來:“韓大人留步。”邱媽媽笑着行了禮。
韓承只得目送佟析硯的身影消失。
“韓大人,借一步說話。”邱媽媽笑盈盈的伸出手:“請!”
韓承拂袖點了點頭,跟着邱媽媽回走了幾步,邱媽媽笑着道:“奴婢是大奶奶身邊的邱媽媽,想要替我們大奶奶問韓大人一件事,若有冒犯還望大人海涵。”
聽說是江氏要傳的話,韓承立刻點了頭:“請說。”
邱媽媽就點了點頭,依舊是半躬着身體面容尊敬,慢慢道:“我們大奶奶說,若韓大人真心想要這門親事,那麼她就只有一個要求,只要韓大人您能做得到,餘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大奶奶去辦!”
韓承眼睛一亮,有些激動的道:“媽媽請說,韓某一定竭盡所能。”
邱媽媽就回道:“其實並非難事。”頓了一頓又道:“聽說韓夫人祖籍太原,韓大人不如將洪夫人送去太原,太原山清水秀魚米之鄉,想必洪夫人在太原也能過的安逸。”
原來還是爲了這件事,韓承面上稍一猶豫:“定要送去太原?”
邱媽媽就點了點頭:“韓大人也不用爲難,畢竟洪夫人是先韓夫人嫡親的妹妹……倒顯得我們有些不盡人情,韓大人,話我已經帶到,大人也不必多說,三日之內我們大奶奶等您的消息。”說完行禮而去。
韓承蹙了眉頭,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關着門的院子,心不在焉的出了佟府。
一路回到家裡,才進來門就有婆子過來:“老爺,姨太太正在收拾東西,說要搬回老宅裡去。”
韓承一愣,婆子又道:“兩個哥兒正在旁邊勸着,可姨太太執意要走,老爺您也去勸勸吧。”
“我去看看。”韓承負手進了門,腳下的步子邁的略快,等將要到門口時聽到裡面兩個兒子的說話聲,他忽然頓住了腳步,腦海中就想到邱媽媽說的話,略有遲疑……
“你進去,看看可有什麼能幫的上的。”說完,又朝房裡深看了眼,轉身便要離開。
媽媽一愣,喊道:“大人。”顯得有些意外。
韓承頭也不回的就要出門而去,忽然身後洪夫人掀了簾子出來:“姐夫!”聲音顯得悽柔,韓承聞言轉目過來看她,就見她眼睛紅紅的還有淚滴掛在眼角,他微微點頭道:“老宅已經破舊,你若要搬不如我送你回太原吧。”
洪夫人一怔,眼淚再忍不住落了下來,目光緊緊鎖在韓承的臉上,步步走近,韓承側開目光不忍再見。
“如姐夫所願,小妹還是回太原吧。”說着朝韓承蹲身行了禮:“小妹祝姐夫和新夫人能舉案齊眉白首到老。”
韓承眉頭緊緊鎖了起來,嘆了口氣道:“謝謝!”一頓又道:“等回了太原,你若有事就讓人帶信給我,不要委屈了自己。”
洪夫人點頭應是,見韓承要走,忽然又道:“姐夫,四小姐沒有生我的氣吧?”說着一頓又自嘲的道:“想想也是,她出身書香門第,琴棋書畫才學淵博,怎麼會和我這鄙婦一般見識呢……”嘲諷的搖了搖頭。
“何必這樣說。”韓承擰了眉頭:“她沒有生氣,和你們彼此身份並無相關,你不要胡思亂想了。”
洪夫人點了點頭,此時院子裡丫頭婆子皆已經退下,她走近幾步又道:“我此一去恐此生不再回京城,妹妹懇請姐夫,無論朝中事務多麼繁忙,還請姐夫不要忽略兩個哥兒,他們年幼喪母,如今我又要離去,這府裡除了姐夫您以外,再沒有人知冷知熱了……”一頓看向韓承:“旁的丫頭婆子照顧,主僕有別又非至親總是要差上一層,所以姐夫一定要多多對他們看顧,免得兩個好好的孩子被人帶上了歪路。”不是至親便不會用心,自是暗指繼母也逃不過這一層。
韓承沒有說話,微微點頭。
洪夫人看着他並沒有什麼反應,目光一動垂面低聲泣了起來,這時候屋子裡就有兩個少年跑了出來,一個扶住韓夫人,拿憤恨的目光瞪着韓承,一個跪在了韓承面前:“父親,兒子和弟弟從小喪母,這麼幾年都是姨母撫養我們,陪我們讀書寫字,爲我們縫補漿洗,便是府中大小事務也打理的井井有條。”說着一頓目光堅毅的看着韓承:“家裡離不開姨母,便是我和弟弟也離不開姨母!”
韓承看看自己的大兒子,又看看用眼睛瞪着他,滿目疏離憤懣的小兒子,眉頭略蹙,跪在地上的大兒子又道:“所以,父親若是要爲了娶新夫人進門而將姨母送走的話,那不如將我和弟弟一起送走吧,想必新夫人也不會喜歡我們,我們三個爲她讓位,今後父親與新夫人再生個弟弟,我兄弟二人也絕不會肖想家中祖產。”說完,砰砰給韓承磕了頭。
“胡說什麼。”洪夫人一下子過去,半跪在地上抱住了他:“他是你父親,你怎麼能這麼說話。”說完又氣不過拍了他一下:“快和父親道歉。”
兩個孩子皆是滿臉的倔強,洪夫人一臉不安惶恐的對韓承道:“姐夫,童言無忌,他們還小,您千萬不要生氣!”
韓承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了拳頭,目光深邃的看着兩個兒子,忽然想到夫人在時的情景,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坐在一起,不如別人家吟詩作對作風韻雅緻,卻也能比試拳腳歡聲笑語……又想到那一天在督都府院中驚鴻一瞥,他從未那樣的女子,清麗的如出水的芙蓉,既有女子的嬌羞卻又沒有病弱自憐,他看着就覺得酒意即刻醒了三分,卻又在那一刻醉的更深,自此再難忘懷。
本以爲是冒犯,是肖想是不恥,卻沒有想到她竟然是佟四小姐,她和蔣士林的事他也略知一二,他忽然很高興她和蔣士林和離了,這樣他所想的一切就不再是肖想,他第一次體會道欣喜若狂,比打了勝仗還要讓他高興。
苦熬了兩年終於等她孝滿……卻沒有想到卻釀成今天這種局面。
不自覺的臉上就暈出一股怒意。
洪夫人一驚,立刻抱住兩個孩子:“姐夫,您別生氣,我走,我立刻就走!”說完又回頭對兩個孩子道:“你們好好在家中,等新夫人進門她就是你們的母親,你們一定要好好孝敬她,知道嗎!”
“不要!”兩個孩子異口同聲,不留半分餘地:“要走我們一起走,這個家誰愛住誰就去住,我們只有一個娘,她已經去世了!”
“好好。”韓承氣的不行,擡頭欲打卻又滯留在半空中,就看見洪夫人攔在兩人面前,梨花帶雨:“姐夫,他們只是孩子啊。”
“哼!”韓承拂袖轉身,頭也不回的出了院子裡。
院子裡,三個人皆是一愣,隨後兩個孩子抱住洪夫人,激動道:“姨母,父親是不是不要您走了?”
洪夫人就朝門口看去,目光幽暗難辨。
三日後。
炙哥兒從門外跑進來,一身的汗:“娘,我好熱啊。”衝進了門。
析秋放了手裡的書:“這麼熱的天別出去了,娘帶你去洗澡,就會舒服些了。”炙哥兒卻是直轉了個方向,朝房中正擺着的冰塊跑過去,一下子撲在上頭熊抱在懷裡,還拿臉蹭了蹭,舒服的嘆了口氣:“好舒服啊!”
周氏看着一驚:“哥兒,太冷了!”要去拉他,炙哥兒擺着手:“不冷,不冷,正正好!”還伸出小舌頭舔了一口,嘖嘖嘆道:“真好吃,就是不甜。”
“這上面哪能趴着。”析秋走過來拉着他起來:“你若是熱了娘帶你去洗澡。”
炙哥兒站起來,拽着自己的衣裳,指着冰塊對析秋道:“娘,我們在冰塊裡放點糖吧!”析秋一愣,問道:“爲什麼要放點糖?”
炙哥兒就笑嘻嘻的道:“剛剛吃了一口覺得不甜,但是很舒服,要是放點糖,肯定又好吃又舒服。”扯着析秋的袖子:“娘,您試試吧。”
析秋看着他熱的紅撲撲的小臉,想了想點頭道:“那你去洗澡,娘來想辦法,好不好?”
炙哥兒眼睛一亮,點頭道:“好!”拉着周氏的手,就去了淨室。
析秋轉頭吩咐春柳:“去冰窖起塊冰來。”春柳應是,碧梧一聽有的吃立刻跟着春柳後面出去,不一會兒春柳端着塊冰回來,碧梧湊過來問道:“夫人,難道真的要在上頭淋些糖嗎?”
析秋輕笑,敲了碧梧的腦袋,挑眉問道:“想吃嗎?”碧梧點頭不迭:“想!”嚥了口水。
“那拿個榔頭包着布,將這些都敲碎了。”析秋笑着道,碧梧也不問爲什麼,轉身就去找了個木榔頭來包着布認認真真的敲冰,析秋又吩咐春柳去廚房端些綠豆沙來……
炙哥兒急急忙忙的洗了澡,穿着肚兜就跑了過來:“娘,我的冰呢。”說着就瞧見桌子上淋着綠豆沙的冰沙,頓時笑眯了眼睛,什麼也不說就拿了勺子大口吃起來,邊吃邊笑着道:“真好吃!”
析秋失笑,吩咐春柳給敏哥兒和季先生送一些去,又做了一些讓幾個丫頭們分了,碧梧端着碗和炙哥兒兩個人就吃了兩大盤子。
下午炙哥兒出奇的好的很,碧梧卻開始跑肚子,拉的腿腳發軟扶着門框還在問:“哥兒,給奴婢留點。”
碧槐瞪着她,直接把她拖回房裡歇着。
炙哥兒嘿嘿笑着,又吃了半碗,析秋不敢讓他多吃,就奪了下來,炙哥兒知道自己理虧也不鬧騰,深深看了眼半碗的冰沙,滿臉平靜的出了門,析秋讓春柳收起來別讓炙哥兒瞧見了……
炙哥兒卻是貼在門口跟着春柳後面出去,等春柳前腳離開,後面就偷偷潛了進廚房,將剩下的半碗吃了,又倒了點水在裡面。
“夫人。”春柳端着半碗水:“可能被哥兒吃了。”怕炙哥兒吃多了會生病。
析秋找來炙哥兒,指着半碗水問道:“是你吃的?”炙哥兒搖着頭,煞有其事的道:“娘,這麼熱的天,冰塊不吃就化成水了,哪裡是我吃的。”
析秋看着兒子忽閃忽閃的丹鳳眼,一陣無語,若不是他吃的,這些冰化成了水,難道豆沙也化成水了?
正要說話,外頭岑媽媽進來,掀了簾子道:“夫人,周夫人來了。”
析秋一愣,她怎麼會來了,不是身子不好麼。
想了想讓周氏和問玉帶着炙哥兒出去玩,她自己則迎出了門,周夫人已經進了院子:“四夫人。”析秋扶住她:“您怎麼來了,有事讓媽媽傳個話便是。”
“我今天難得精神好,就想出來走動走動。”笑盈盈的和析秋進了門,又道:“我本想去佟府的,可是又有些心虛,就想先到您這邊來看看。”
析秋一怔,看着她問道:“您這是?”
周夫人就笑着回道:“去提親!”說着接過春柳奉來的茶,又接着道:“我也不想再等了,這件事定下來我也能安心了。”
析秋微微蹙了蹙眉頭,在她身邊坐下,問道:“那……周大人同意?”
“他當然同意。”周夫人很肯定的回道:“他傷了一次四小姐的心,現在有機會讓他將功補過,是他修來的福氣!”
析秋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周夫人看着她問道:“四夫人是不是有什麼顧忌?”一頓露出緊張的樣子:“您是不是覺得他們不合適?還是佟大人不同意?”
“沒有,沒有!”析秋笑着搖頭。
周夫人鬆了口氣,又坐了會兒便站起來道:“時間不早了,醜媳婦總要見公婆,我早去早回吧。”說完,又很樂觀的道:“四夫人等我的好消息。”
析秋鬆她出去,周夫人一路去了佟府,江氏迎的她,知道周夫人身體不好就喊了滑竿擡了進去,周夫人笑着道:“真是打擾您了。”
“夫人太客氣了。”說着請了她入座,心中已經知道周夫人此行的目的,目光又落在她懷中抱着的匣子上,若有所思。
“大奶奶。”周夫人開門見山:“想必四夫人也和您說過,我今天來是給我兒提親的。”說着一頓又道:“博涵數年前犯混退了四小姐的親事,兩人歷盡波折又各自落了單,我心想這也許是上天留給他們的機會,也是他們的緣分,就腆着臉再次登門了。”
果然是這件事。
江氏心裡想到了韓承,三天了,沒有消息傳回來,韓府的事情她也略有耳聞,洪夫人並未搬走,依舊料理着韓府的中饋,到是韓大人這幾天請了假夜夜喝的酩酊大醉……
不管這中間有什麼隱情,她給的三日之期已經過了。
江氏暗暗嘆了口氣,看向周夫人:“什麼腆着臉不腆着臉的,您說的太嚴重了。”一頓又道:“正如您說的,這也是他們的緣分,若真能成真是極好的事情。”說着端着茶喝了一口,歇了片刻看向周夫人道:“不過,我畢竟是做嫂子的,這件事若能成我張羅裡外是應該的,可是若要我給您答覆,我確實不敢斷言,公爹的意思,四妹妹畢竟傷過一次,若是再嫁這親事定要她自己來定,我們只能給些意見。”
周夫人含笑點頭:“大奶奶言之有理!”看向江氏:“不知,我能否見一見四小姐?”
江氏目光頓了頓,想了想點頭道:“那夫人稍等,我去請四妹妹過來。”周夫人點了點頭,江氏親自去了佟析硯那邊。
過了一刻,佟析硯獨自進來,面色有些奇怪,朝周夫人行了禮,喊道:“周夫人。”
“四小姐。”說着起身扶着佟析硯的手:“我們之間就不要客氣了,今天是我冒昧打擾,失禮了。”
佟析硯已經知道周夫人的來意,被她扶着的手就有些僵硬,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周夫人會再次和向她提親……她也終於明白,上次爲什麼周夫人突然請六妹妹上門,恐怕就爲了這件事吧?
六妹妹當時沒有告訴她,是不是因爲當時韓承求親未果,她不想讓她難以抉擇,所以就忍了此話?
佟析硯想到析秋心中微暖,看向周夫人回道:“夫人請坐!”
周夫人卻是點了點頭,和佟析硯並肩坐了下來,打量着佟析硯滿心的滿意,暗暗點頭面上道:“想必大奶奶已經將我來意和四小姐言明。”佟析硯臉微紅,側開臉點了點頭。
周夫人鬆了口氣,轉身將自己剛剛抱進來的紅木匣子端放在炕几上,又從荷包裡拿了鑰匙打開,佟析硯面露疑惑看過來,就見匣子打開裡面整整齊齊鋪了許多的東西,有印章,有銀票,還有地契以及幾本賬本。
她不解,朝周夫人看去。
周夫人就面露鄭重道:“四小姐,這裡是我們全部的家當,所有的莊子,店鋪和府裡的銀子還有這幾年進出帳的賬本,悉數在此。”一頓又從裡面拿了封紅色封面的硬紙面的摺子出來:“這是博涵的任職文書,這是他是私章……”
佟析硯越發的迷惑,問道:“夫人這是?”
周夫人就微笑着道:“我今天將這些帶來,沒有別的意思,文書和博涵的私章一直是他收着的,今天知道我要來就讓我將這些帶來。”說着合上匣子鎖上,將鑰匙握在手裡,又伸手過來握住佟析硯的手……
佟析硯一怔,手僵硬的朝後縮了縮,似乎已經意識到她要做什麼了。
果然,周夫人就將鑰匙放在她的手裡:“從今日開始,這個家就交給你打理,我敢保證,只要四小姐同意再給博涵一次機會,他定能傾盡所愛對四小姐,絕不會讓你受半分的委屈,相信我!”
佟析硯握着鑰匙,就彷彿握了一塊炙熱的烈碳:“這……這使不得,周夫人!”說着就要將鑰匙放下來。
“我知道,四小姐定是對博涵還有怨怒,當年是他犯了混做出錯誤的決定從而誤了終生,又害了四小姐,所以……”她站了起來,滿臉堅決的就蹲了身子要給佟析硯跪下,佟析硯一驚跳了起來忙彎腰去扶周夫人:“夫人,您身子不好,快坐下說話!”
周夫人反手握住佟析硯的手,接了話道:“所以,求四小姐給他一次機會,人生漫漫誰能無過,他是錯了但現在已經醒悟了,請四小姐再給他一次機會。”說着眼淚已經落了下來。
佟析硯看着她也紅了眼睛。
周夫人伸手去幫她擦了眼角的淚珠:“你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婚姻不順,如今母親又是早逝,這等大事卻無人爲你做主……博涵也是,我已是將死之人,等我一走這世上就剩他一人……你們都是苦命的孩子,或許互相慰藉卻能比和旁人相偎更炙熱呢,人常說,受過傷才懂得珍惜……何不給彼此一個機會呢,四小姐!”
佟析硯已經哭成了淚人,周夫人就嘆了口將她摟在懷中:“我多想做你的母親代替佟夫人給你寵愛,可惜我沒有這個福分,不過若是能在有生之年聽你喊我一聲母親,我便是死也能瞑目了。”
“周夫人!”佟析硯想到她的身體,心痛如絞。
周夫人放開她,拿了帕子輕輕柔柔給她擦着眼淚,又給她將耳邊的碎髮捋在耳後,柔聲道:“相信我,好孩子,你和博涵將會是最合適的人。”
佟析硯擡眼看着她,周夫人朝她微微一笑,笑容中滿是母親對孩兒的慈愛和包容還有無盡的耐心。
“周夫人……”她呢喃道,周夫人又將鑰匙交給了她,捏着她的手,輕輕一笑:“博涵在外院,你要不要隔着屏風見他一面,也瞧瞧滿不滿意?”
佟析硯臉一紅。
周夫人就攜了她的手一路出了門,大老爺已經下衙回來了,佟析硯帶着周夫人去了書房,站在院子裡,就瞧見換了便服的大老爺高坐在堂上,底下有一年輕男子跪着堂中,身形筆直,聲音鏗鏘:“晚輩並不敢保證能帶給四小姐錦繡未來,也不敢許她此生不渝,但晚輩卻能保證,但凡有我周博涵在一日,必傾覆全力護她終生,但凡有我周博涵在一日,絕不會讓她再掉一滴淚!”
大老爺沒有說話,目光就越過周博涵,遠遠的落在佟析硯的身上。
------題外話------
其實自由戀愛不一定肯定幸福,不一定白頭到老,而盲婚啞嫁不一定就會不幸,婚姻和戀愛不同,它是複雜的,不是你們相愛就能將婚姻經營好,婚姻代表着一個家庭,這裡麪包括雙方的父母和家門親戚妯娌,許多許多因素會影響婚姻的堅固。
但愛情呢,愛情在婚姻中扮演什麼角色呢,在我看來,愛情是在婚姻中最不穩定最不安定的因素……有人說有情飲水暖,但是我想說那是屁話!
我設定周博涵這個角色,我從來沒有貶義的詞來形容過他,就是想到今天……他不完美,甚至現在還不愛佟析硯,但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後他會如何表現。
他們相同的經歷,兜兜轉轉過了這麼多年,卻依舊戲劇化的在一起了。
{只有三百字,說不完,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