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孃家

析秋幾人在門口站定,露出猶豫到底要不要進去。

房裡的哭泣聲越發的大,哽咽着道:“大奶奶,奴婢自小在府裡服侍,如今也到了年紀了,求求您把奴婢放出去吧,奴婢……奴婢沒臉在府裡待了。”

析秋愣住,這聲音……

是代荷。

她一直在大太太身邊,這幾年也是得力的大丫頭,怎麼好好的求了要放出去?

佟析言眼底露出嘲諷之色,嘴角微勾轉頭去看佟析硯。

佟析硯臉色一僵,本來停住的腳步反而變快了一分,她大步進去,喊道:“大嫂。”

房裡的哭泣聲戛然而止。

析秋無奈,也只能跟在後面進門。

有小丫頭迎出來,替三人打起簾子,析秋隨着佟析硯進門。

就見江氏正端坐在炕上,朝她們三人笑着道:“怎麼這會兒來了,父親那邊可去過了。”又回頭對邱媽媽道:“快去給三位姑奶奶泡茶,三姑奶奶喜歡老君眉,四姑奶奶喜歡紅茶,六姑奶奶愛喝龍井。”

邱媽媽笑容滿面的應是而去。

沒有看到江夫人!

析秋幾人朝江氏行了禮,析秋笑着道:“大嫂不用忙了,我們坐坐便走!”

幾個人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就看到代荷正側着頭在一邊飛快的抹着眼睛,又避不開只得尷尬的朝三人行了禮,喊道:“三姑奶奶,四姑奶奶,六姑奶奶。”

佟析硯深看了眼代荷,她是母親身邊的丫頭,如今卻跑到大嫂這邊來哭訴,難不成還是母親做了對不起她的事不成!

佟析硯微有不悅!

“代荷這是怎麼了,眼睛紅紅的。”佟析言滿臉關懷的樣子,笑着道。

如今王姨娘沒有了,一日大太太在世她對這個孃家也不指望什麼,所以越發不用顧忌着誰。

代荷臉色一僵,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江氏卻是目光一轉,笑着道:“她孃家的老子得了病,這會兒一口氣吊着呢,她想出府服侍老子,可大太太身邊又缺不得人,所以就求到我這邊來了。”說完,又看着代荷道:“你去忙着吧,你一向是母親得力的人,房裡頭的事也離不開你,家裡頭的事回頭我讓人替你跑一趟,送些銀子回去,旁的事你也不要多想了,一心伺候着太太,總有你好處的。”

佟析言冷笑,都病成這樣了早該死了了事,還想着把身邊人開了臉,難不成大老爺還能留在房裡多看你一眼不成!

“是!”代荷滿臉死灰的應是,朝各人行了禮,匆匆出了門。

邱媽媽帶着小丫頭奉茶上來。

佟析硯情緒也低落下來,想到大太太的身體,如今代荷又撇了大太太和江氏求情,便沒了說話的興致,在江氏這邊沒說幾句話便提前出了門:“我去看看母親。”

江氏讓邱媽媽送佟析硯出門。

佟析言則是冷笑着在一邊喝茶。

析秋和江氏道:“如今瞧着還未顯懷,大嫂可有什麼反應。”江氏聽着就嘆氣道:“也不知是不是頭一胎,前些日子還好,就這兩日開始,聞了什麼都覺得難受,連苦水都能吐出來,我現在連門都不敢出,莫說吃東西,喝水也不行!”

“這怎麼行,如今可正是需要營養的時候。”析秋擰了眉頭,擔憂道:“可請了大夫瞧過,大夫怎麼說。”

江氏說着,也不知是不是聞到佟析言身上的香粉味兒,掩着口鼻又彎腰在一邊乾嘔起來,邱媽媽趕緊端了痰盂放在她面前,給她順着後背,怕兩位姑奶奶誤會連忙解釋道:“許是我剛剛去了廚房,身上有味兒。”說着心疼的看着江氏:“快喝口水壓一壓。”

江氏乾嘔了半天,臉色已經發白,人靠在邱媽媽身上擺手道:“不用,喝了還要難受。”

佟析言看着她的樣子,就想到自己前些日子落掉的孩兒,臉色越發的黯沉下去,析秋看了她一眼心裡嘆了口氣,就見佟析言已經站了起來,笑着道:“房間里人多,我先出去等六妹妹吧。”又看向江氏:“大嫂好好歇着。”

江氏聞不得香味兒,可又不能趕佟析言走,現在她自己想出去,她便沒有出聲挽留,就去吩咐小丫鬟:“陪着三姑奶奶在院子裡轉轉,前面角落裡種了月季這會兒也開了。”

佟析言朝她點點頭,便出了門。

江氏嘆口氣,回析秋道:“大夫請了好幾位,說的都是差不多,開了藥吃了不過卻是沒什麼作用,只說過了這兩個月就能好些,仔細着點對身體倒無大礙。”

孕吐對身體是沒有多大的影響,可是若吐的厲害又不能進食,營養難免就供給不足影響胎兒發育,析秋想了想道:“若不然回頭請了太醫回來瞧瞧,他們慣常給宮裡的娘娘診脈,總有些外面不常有的經驗纔是。”

江氏擺着手道:“太醫請了,也給了法子,倒是好了兩日,今兒可不又開始了。”

析秋也沒了辦法,愁容滿面的看着她,叮囑道:“這不管吐不吐,可您還是得吃,不究好賴吃點纔是!”也只有這個笨辦法了。

“嗯。”江氏點頭虛弱的笑道:“我娘也這樣說,吐了便再吃,總能留些在肚子裡纔是!”

說了幾句,析秋站起來對江氏道:“您快歇會兒,父親那邊也沒什麼事,我去姨娘那邊看看。”

江氏知道她每每回來都要去看望夏姨娘,便讓邱媽媽送她出門。

出來時,佟析言破天荒的還在院門口等她,析秋一愣,暗暗驚奇。

佟析言就冷眼看了她一眼,轉身走在了前頭,她身邊跟着的面生丫鬟就自動的退到了一邊,析秋看到那個丫鬟就想到佟析言身邊的柳枝和秀雲,那日去武進伯府時,柳枝是懷了身孕關了起來,秀雲梳了婦人髻像是通房,如今她身邊貼身的丫頭又換了,不知道秀雲怎麼樣了。

她沒問佟析言什麼事,便帶着碧槐碧梧走在後面,到了大太太院子前面的小花園,佟析言忽然轉頭過來看着她,想說什麼又停住,露出欲言又止的樣子,驀地一揮衣袖轉身就快步走了。

像是想說什麼,又拉不下面子。

析秋愕然,看着佟析言快步進了正房裡。

碧梧就擰了眉頭問道:“三姑奶奶這是怎麼了,奇奇怪怪的。”她說完,析秋就轉頭過來看她,笑着道:“這要靠你了!”

“夫人!”碧梧就嘟了嘴道:“難道又讓奴婢去打聽?”

析秋就挑着眉頭點了點頭,碧梧就認命的嘆氣:“好吧!”碧槐就在一邊冷了臉看着她道:“夫人讓你辦點事怎麼就這樣難,快去!”說着一頓又道:“打聽了就去馬車上,將我們給錢媽媽帶來的點心拿出來送去。”

她們一起進府,感情比起旁的人要親厚許多。

碧梧應了一聲,朝析秋行禮道:“夫人,那奴婢去了。”析秋就點了點頭道:“不要太張揚了。”

碧槐看着碧梧離開,就上來和析秋道:“奴婢特意給錢媽媽帶了些點心,原是想跟夫人說的,這一路來竟是忘了,是奴婢粗心了。”

析秋無所謂的擺手道:“你們自己的事自是可以自己拿了主意,哪裡有錯不錯的。”她若不想讓自己知道,待會兒偷偷送了就是,也沒必要當着自己的面讓碧梧送去。

碧槐心思重,但這些日子看下來,她也是一根筋認定了誰,就一門心思的對誰好。

碧槐跟着析秋後面,便去了東跨院。

夏姨娘房裡格外的熱鬧,一進門便看到坐在正位上,穿着天青色對襟褙子清淡素雅的夏姨娘,她的左手邊坐着的是穿着桃紅廣袖撒花褙子,如同三年前一樣舉手投足皆是風情的羅姨娘,羅姨娘對面則是梳着圓髻穿着絳紅色滾金邊立領褙子的梅姨娘,三個人正說着什麼,滿室的歡笑聲。

“六姑奶奶來了。”梅姨娘第一個看到析秋,立刻便站了起來,笑臉相迎出了門:“剛剛還在和兩位姐姐說起您,趕巧您就到了。”格外的熱情。

析秋笑着點頭道:“梅姨娘。”

夏姨娘也站了起來,滿臉笑容的看着她,眼底還有濃濃的心疼之色,析秋知道她一定是爲了前些日子胡家的謠言,和隨後不斷的河東獅,無才無德之類的傳言替她擔心,析秋滿臉的笑容,點着頭喊道:“姨娘!”

夏姨娘迎過來,不動聲色上下仔細打量一邊,直到確認她沒有瘦,沒有憔悴精神也不錯,才放了心點頭道:“快進來坐!”

析秋進了門。

“六姑奶奶。”羅姨娘從椅子上站起來,笑容滿面的看着她,嘆道:“三年不見,六姑奶奶已經長成了大美人了。”

析秋笑看着她,笑道:“姨娘也是,三年不變反而越發的年輕了。”

羅姨娘咯咯的笑了起來,她身後立着的素錦就笑着道:“六姑奶奶可不能誇我們姨娘,否則她又要高興個半天,當自己十八歲呢。”

素錦比三年前出挑了不少,舉手投足也沉穩了許多。

“就你話多!”羅姨娘格外的高興,王姨娘去世了,大太太病成這樣,她現在回到府裡,只覺得佟府上頭的天都比以前藍了不少,心情格外舒爽。

她去看析秋,就想到以前說的話,她果然沒有看錯六小姐。

她不禁爲當初自己做出幫她的決定而高興,這個府裡即便她嫁出去了,將來在家裡能有說話權的人,定然還是這位從小小庶女,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還在不斷進步和變化的佟六小姐。

大家各自笑着坐了下來,羅姨娘笑着道:“京城可真是冷,若是在永州這月份可早換了春裝了……我都有些不適應了”

“永州是江南,氣候溼潤春天來的也早些。”夏姨娘笑着道:“不過再有幾天我們也要換春裝了。”

羅姨娘點頭應道:“回來了也有回來的好處,這以後冬天也就不冷了!”夏姨娘掩面而笑。

三位姨娘只有梅姨娘沒有去過永州。

而析秋還未出過京城,別的地兒,她自然也就不知道了。

夏姨娘和羅姨娘說了幾句,兩人就停了話,夏姨娘轉頭問析秋:“敏爺可帶回來了?”析秋笑着回道:“和三弟七弟去玩了。”

夏姨娘點頭笑道:“我給他做了幾件直綴,鞋子是秀芝做的,回頭你一併帶回去。”

“好!”析秋笑着點頭。

“我這裡也有。”梅姨娘突然道:“前些日子閒着,也就了幾件衣裳和幾雙單鞋,就是比起夏姨娘的針腳有些粗糙,六姑奶奶要是不嫌棄一併帶回去吧。”

這個梅姨娘,真是看不出竟是這樣八面玲瓏。

果然,羅姨娘就深看了一眼梅姨娘,蕭家可不只有敏哥兒一個,還有大姑奶奶留下的鑫哥兒,夏姨娘單獨給敏哥兒做衣裳還說的過去,可梅姨娘單獨做就有點太明顯了。

她想到還未定親事的八小姐,看來是真的着急了。

羅姨娘目光一轉,就站了起來,笑着道:“你們母女說說話,我這會兒房裡的東西還沒收拾齊整,就先回去了。”

夏姨娘陪着站起來,點頭道:“中午來我這裡吃飯吧。”羅姨娘點頭:“姐姐這頓怎麼也免不了的。”

析秋朝羅姨娘點點頭,羅姨娘便帶着素錦出了門。

羅姨娘一走,梅姨娘便是想留下也再難坐的住了,她站起來笑着道:“那我也會去了,廚房裡還給大奶奶燉了東西,我去瞧瞧。”

“那我就不送了。”夏姨娘依舊是將人送到門口,析秋笑着打招呼,房間裡便剩下夏姨娘和析秋。

析秋過去攜了夏姨娘的手,兩人就進了臥室裡說話,秀芝重新給析秋泡了茶端進來,便關了門守在門口。

夏姨娘就急急的問道:“胡家的事,我心裡惦記着,可你不回來我也總不能日日讓人去侯府裡問,只能讓秀芝出門在街上聽聽旁人說的話。侯府裡沒什麼話傳出來吧?”

“沒有。”析秋笑着道:“府裡頭沒人去說這事兒,便是有也是私下裡,我聽不到便隨他去了,難不成還能管着別人的嘴,不讓人說話!”

夏姨娘嘆氣回道:“說的也是。”又道:“太夫人和四姑爺呢,還有大夫人和二夫人又是個什麼態度。”胡家的事情過去了,蕭四郎立誓不納妾,外間都說析秋是河東獅,管着相公不納妾,這樣的名聲雖不好聽,可若是四姑爺親口說的,夏姨娘還是喜大過憂。

但是外面的人覺得是析秋管着四姑爺,可不知道侯府裡頭,太夫人和幾位妯娌又是如何想的,若是也這樣想,那析秋在府裡的日子,難免會磕磕絆絆。

“娘之後沒有再提這事,大家面上看着是沒當回事兒,況且,胡府的事兒大家也都知道,想來也沒什麼讓人詬病去說的。”

夏姨娘還是不放心,可不放心她也不做什麼,只得收了心思點頭道:“只要四姑爺對你好,太夫人疼你,妯娌間和睦,我也就放心了!”

這可是女子一生所追求的東西,夏姨娘自己從來沒有奢望過,到她這裡卻強求的這樣多,析秋明白她的苦心,笑着點頭道:“我仔細過自己的日子,禮數上也不失了旁人的,您就放心吧,一切都好的很。”

“那就好,那就好。”夏姨娘連連嘆道。

析秋又道:“七弟說明年再考府試,等他考了功名娶妻生子,我瞧着您可不得日日跟着操心。”

說到佟敏之過了縣試,夏姨娘臉上就露出笑容來,點頭道:“我也不求他大富大貴,只要他平平安安,能有一席立足之地,再娶妻生子過的平安順遂,你再和四姑爺生了子嗣,我這一生就別無所求了。”

析秋笑着歪在夏姨娘的懷裡,點頭道:“如若您能再爲我生個妹妹,那就是再好不過了。”

“你這孩子。”夏姨娘紅了臉嗔道:“竟是打趣我!”

析秋就小聲問道:“父親昨晚回來,可是歇在您這裡?”夏姨娘一愣,紅了臉搖頭道:“原是要來的,可半道被房媽媽請去了。”說着一頓又道:“我瞧大太太的意思,想是要給代荷開了臉。”

原來如此!

代荷剛剛哭的那樣傷心,恐怕就是和這件事脫不了干係。

她將剛剛在江氏房裡聽到的和夏姨娘說了一遍,夏姨娘聽了就感嘆道:“當年紫鵑和彩陶也正是因爲這事,死的死趕的趕……”

析秋也沉臉,代荷去求江氏,江氏畢竟是兒媳,大太太房裡的事她哪裡能去管,能說的也不過勸勸罷了!

又說到開店鋪的事:“你多聽聽四姑爺的意見,他常在外面走動,比外面見識的多。”

析秋點頭應是,夏姨娘又道:“張醫女就一直留在京城不回通州了?”

析秋就想到春雁說的話,想了想道:“瞧她的意思,應是這樣。”夏姨娘就嘆氣道:“她也是命苦之人啊。”

中午在正房裡吃過飯,大老爺將析秋喊去書房,指了對面的椅子讓她坐,又仔細打量了她,微笑道:“氣色還不錯,大都督還好吧?”意有所指。

他是父親,自然不能和夏姨娘那樣,和析秋什麼都能說。

析秋垂頭回道:“讓父親擔憂了。”說着一頓又道:“四爺很好,還是每日上朝忙朝事,不過這些日子因爲軍中操練的事有些忙碌。”

“這是大事。”大老爺點頭道:“聖上想要閱兵是好事,也能趁此機會整頓整頓五軍營和西山大營,兩處軍營頹敗之象實不忍睹。”

和蕭四郎的說的一樣。

析秋點頭應是。

大老爺有些不習慣和女兒談政治,便轉了話題問道:“太夫人和侯爺還好吧?”析秋點頭回道:“太夫人身體很好,侯爺也很好。”說着一頓,就將府裡請了西席後,幾個孩子的表現和大老爺說了一遍:“以前鑫哥兒背誦詩句,常常要用上半日的功夫,這會兒有宋先生在,千字文都能背到九十句了。”

大老爺聽着滿臉的笑容:“這孩子,真有些像你大哥。”外甥像舅!

析秋其實沒覺得像,但大老爺這樣說,她便笑着點頭道:“嗯,性子也好,從來沒見他發過脾氣,太夫人疼愛的緊。”

“那就好,那就好。”大老爺說着臉上露出淡淡的愁容,對析秋吩咐道:“他在府裡,雖是有太夫人照料,本也輪不到我擔心,可他的身體自小就不好,你在他身邊也多加看顧些。”

“這是一定的。”析秋點頭應道:“她喊我嬸嬸,可也是大姐留下的血脈,我定然會盡力照顧。”又道:“有太夫人在,父親也不用擔心。”

大老爺點點頭,沉吟了半日面露猶豫後,還是轉了話題:“敏哥兒雖是庶子,但也是大都督的孩子,你也該用心照顧,不能厚此薄彼了!”

是想問二夫人有沒有子嗣,侯爺對世子一位有沒有定奪吧。

即便是大老爺,面對自己的親外孫,也難免不生出擔憂啊。

他沒有說,析秋也沒有去提,便笑着點頭應道:“女兒謹記父親教誨。”說完又道:“府裡頭如今也就三個孩子,這麼多人,倒也不用我多費心思。”

算是側面告訴大老爺,二夫人並沒有子嗣。

大老爺就驚訝的看了析秋一眼,見她正淺淺的笑着,他又露出欣慰之色來,點頭道:“你能這樣想,爲父就放心了。”

父女兩人又說了府裡的事,析秋就想到蕭四郎前幾天的囑咐,想了想還是決定稍後去問佟慎之,她作爲女兒便是問了,估計大老爺也不能和她深談自己的理想抱負,心裡的打算。

等從大老爺這邊出來,她又找了佟慎之,將蕭四郎的話轉述了一遍,佟慎之點頭道:“我知道了,等過兩日問了父親,我便讓人帶話給你。”

析秋點頭應是,府裡有兩個得力的姑爺,佟慎之也能出力了,大老爺不過是因爲當初二老爺的事給聖上留了些不好的印象,他本身也沒有做什麼事,想必只要有人從中周旋後,留京的應該還是沒有問題的。

“那我等大哥的信。”析秋笑着道:“我去找大嫂說說話。”

佟慎之便點了點頭去了書房,蔣士林和任雋還在那邊。

下午蕭四郎來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飯,大老爺顯得很高興,和蕭四郎喝了很多酒,蕭四郎面不改色陪着,蔣士林在一邊給大老爺斟酒,佟慎之則是坐在一邊陪酒,反倒是任雋被冷落在一邊,時不時去看蕭四郎,如同老鼠見了貓一樣,可一旦蕭四郎酒杯空了,他又會得了空隙去添酒。

有些刻意討好的樣子。

析秋不由暗暗驚訝。

等晚上回府,碧梧見蕭四郎進去梳洗,纔將下午打聽的事說給析秋聽:“聽說三姑爺酒樓裡好像出了什麼事,像是死了個什麼人,那家人也頗有來頭,正鬧着呢,還要去告御狀。”碧梧說着又道:“旁的事那小丫頭也說不清楚!”

酒樓明面說的是任雋開的,但私底下大家都知道,這裡頭還有榮郡王一份,若是出了事想必榮郡王也不會坐視不管,怎麼看佟析言和任雋的樣子,分明就是有求於蕭四郎呢?

等蕭四郎出來,析秋便直接去問他:“醉仙樓出了事?”蕭四郎正端了茶要去喝,聽着手一頓,看了析秋一眼,回道:“死了一個客人,兇手是酒樓裡的一個小廝,起了點糾紛錯手殺了人,兇手已經伏法了。”

析秋聽了,依舊歪頭去看蕭四郎:“不是說正鬧着,要去告御狀嗎?”蕭四郎表情一怔,忽然笑着道:“御狀豈能想告便告的。”說完見析秋沒有說話,顯然在等他更深一層去說。

她相信蕭四郎沒有說話,但顯然是有意將事情淡化了,否則佟析言和任雋又怎麼會有那樣的態度。

說一半留一半!前兩天兩人才針對這樣的情況仔細談過,今天析秋怎麼也要把他這個習慣改過來。

蕭四郎目光閃了閃,便放了茶盅,拉了析秋的手坐在自己腿上,笑着道:“那夫人想知道什麼,由你來問,爲夫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析秋也失笑,便認真道:“妾身什麼也不知道,如何去問,還是四爺說吧。”

蕭四郎就揉了揉她的頭,笑着道:“衙門已經定了案,兇手也已經認罪了,事情已經過去了,夫人想知道什麼?”析秋就巴着蕭四郎的領口,問道:“當時任雋在哪裡?”

去醉仙樓的人總有這樣那樣的背景和關係,一個小廝和客人起了衝突,就有膽子去殺客人,想必滿大周也找不到幾個這樣的小廝。

蕭四郎一愣,隨即笑着颳了析秋的鼻子:“真是精丫頭!”說着才道了實情:“小廝確實是頂了罪,那客人便是任雋新娶的姨娘原配的相公,到醉仙樓裡討說法,任雋想要賠錢,怎奈那人只要自家的娘子,兩人便起了爭執……”

不但搶了人,還將那人殺了。

析秋氣憤,一瞬又冷靜下來,又覺得沒什麼可氣憤的,功勳貴胄出了人命官司,哪一個不是找人頂替了的,再說,就是他認了難道京衙還敢和包大人一樣虎頭鍘給斬了?

至於告御狀,若沒有從中相助,就是告到死也不可能成的了事。

她失笑搖頭,又問道:“這件事和四爺有什麼關係?”

“嗯?”蕭四郎一愣,挑了眉頭道:“那倒沒有,如今有榮郡王在撐着,也不用我去操心。”一頓又道:“不過前幾日伯公爺下了帖子請我進府,說起這件事,伯公府負責把事壓下去,聖上面前讓我多遮掩遮掩,怕有人通過此事,尋伯公府的事端。”

原來是這樣,難怪任雋是這樣的態度。

“那四爺同意了嗎?不是說有榮郡王嗎。”析秋問完,就聽蕭四郎回道:“也不用我費心,對方這樣鬧不過是爲了錢,伯公府只要賠的起錢,想必事情就能大事化小,只要對方拿了錢簽字畫押不予追究,便是有人一心想做些動作,也是不易!”

析秋聽着就放心的點了點頭。

蕭四郎笑着道:“你別胡思亂想了。”又道:“明日開始我要去軍營,晚上回來的會比平日遲,你不用等我!”蕭四郎淡淡的道。

析秋點頭應是:“知道了,四爺也注意身體,別累着!”蕭四郎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早,析秋親自給他泡了參茶,看着他喝完才放了他出門,又幫敏哥兒換了夏姨娘做的春衫,敏哥兒笑着道:“母親,我們什麼時候再去找三舅舅,七舅舅玩?”

析秋笑着問道:“你和喜歡三舅舅,七舅舅嗎?”

敏哥兒點頭笑着道:“是,我不但喜歡三舅舅七舅舅,還喜歡外祖父和外祖母,還有大舅舅,大舅母!”一口氣說了一串的稱呼,析秋笑着回道:“等過些日子我就帶你回去。”說了又小聲交代:“外祖母的稱呼,只有偷偷的喊,若是有人在敏哥兒可千萬不能這樣喊她知道嗎?”有大太太在,夏姨娘還不能稱爲外祖母。

敏哥兒乖巧的點頭,道:“好,我知道了!”

析秋摟着他,在他小臉上親了一口,滿臉疼愛的道:“敏哥兒真乖!”

敏哥兒抿着脣笑了起來。

析秋卻是板了臉,假裝不高興道:“咦……母親親了敏哥兒,敏哥兒是不是也要還禮呢。”

敏哥兒聽着一愣,顯然沒有明白析秋所說的還禮是什麼意思。

析秋便笑着指了自己的臉頰道:“敏哥兒也該親母親一個纔是。”

騰的一下,敏哥兒小紅頓時紅了透頂,他垂着頭滿臉的羞澀,露出不知所措的樣子!

恰巧這時鑫哥兒和晟哥兒跑進了院子裡:“四嬸嬸,敏哥兒!”的喊着進了門。

敏哥兒長長的鬆了口氣,臉上的紅暈也一點一點褪去,偷偷用眼角去看析秋的表情。

“敏哥兒的衣裳真好看!”鑫哥兒羨慕的看着敏哥兒,他身體差要到四月初才能正經換了單衣裳,這會兒看薄薄輕便的衣裳格外的好看。

敏哥兒就轉頭笑着道:“是姨奶奶做的,我也覺得很好看!”

鑫哥兒聽着,臉色一僵去看析秋。

他和敏哥兒是同一個外家,析秋怕他多想,便笑着道:“鑫哥兒也想要,那改天四嬸嬸給你做好不好?做一件和敏哥兒身上一樣好看的。”

鑫哥兒忙點頭不迭:“好,我喜歡品竹色,四嬸嬸幫我做品竹色。”鑫哥兒還在孝期,穿衣多以素色爲主,除非過年或是大的節日換了鮮亮的顏色。

析秋點頭應着,晟哥兒也拉着析秋的手:“我也要,我也要!”

“好好,每人都有!”

兩個人頓時開心起來,牽着敏哥兒的手就笑嘻嘻的出了門,敏哥兒一邊走就一邊回頭去看析秋,觀察她的神色。

去太夫人房裡請安,太夫人問道:“親家老爺身體還好吧?”

析秋點頭回道:“很好,比起在年前人還顯的胖了些!”

太夫人就呵呵笑着。

回院子裡,去後院的棚子裡看過後,天益來了。

析秋笑着將他讓到正廳裡坐着,天益接了茶謝過以後,就一鼓作氣的道:“夫人,小人想好了,夫人讓小人去鋪子裡幫忙是看的起的小人,小人決定去鋪子裡,雖不懂藥理,但平日裡在前堂跑跑腿的事還是會的。”

“你真的決定了?”這畢竟是一生的事,析秋不想強人所難反而害了他。

天益就很確定的點頭道:“小人想清楚了。”

“那好!”析秋笑着道:“明兒我去和四爺說,張醫女知道你能去必定很高興,其實也不能真讓你跑堂,這真的是大材小用了,我原是想着,既然做藥鋪就少不得要和各色的人打交道,可也總不能做一些零散的生意,可具體如何去做,卻也只有大概的意思,等請了張醫女來,我們再仔細商量商量看看,到時候交給你負責。”

是要和他商量,天益一頓臉上露出認真的樣子,點頭應是:“夫人有什麼事儘管吩咐。”

析秋笑着點頭,天益偷偷看了眼析秋,暗暗去想春雁的事,卻又不好意思開口。

析秋明白他的意思,可這件事還只是還是要問一問春雁的意思,總不能強嫁了她。

晚上蕭四郎回來,她將天益的意思轉達給蕭四郎,蕭四郎自是不會去說什麼!

天益提前出府去鋪子幫忙的事就這麼定了。

等到了月底,茶葉鋪子騰了出去,析秋讓金大瑞找了工匠,照着析秋的意思將店鋪重新裝修,阮靜柳就每日下午到到府裡來和她說鋪子裡的進度,析秋這邊就愁着還缺了個掌櫃。

這天送走阮靜柳,竟是來了位不速之客。

析秋詫異的看着素錦問道:“可是姨娘有什麼事?”

素錦站在房裡,暗暗驚歎房間裡的擺設,說不上多華麗,但卻處處透着精緻,她想到六小姐在府裡的院子和當時過的日子,不由暗暗爲析秋高興,又覺得自家的姨娘真的是能人,當初她便說六小姐將來定會不凡,如今真的被她說中了,府裡頭幾位小姐,可不就是六小姐過的最好!

聽說大都督對她及時疼愛還立誓不納妾,這是所有女人想要卻不敢想的,六小姐卻有這樣的福氣,而起侯府太夫人對她又好,幾位妯娌都是高門出身無論是談吐還是素養都是一等一的,自然不會有大的摩擦,這樣的日子,比起佟府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啊。

素錦心裡想着,便聽到析秋問話,她笑着道:“是這樣的,姨娘說她原是想來見您,可她的身份也不好隨意出入,可您事忙也不能爲了點小事請您回去一趟,便派了奴婢來。”

析秋點了點頭,素錦便又道:“姨娘說也不是大事,說是聽到您要和張醫女合夥開藥鋪,如今正四處找合適的掌櫃,趕巧姨娘認識一人,原先在永州就是在一家藥鋪裡做掌櫃的,如果六小姐覺得合適,就把人帶來給您看看,他如今人也在京城呢。”

怎麼這麼巧,析秋笑着問道:“這到是趕巧了,不知道此人是哪裡人,年紀多大?”

“是永州人,姓羅,今年四十六歲。”

年紀剛好合適!

姓羅?羅姨娘也剛好姓羅,羅姨娘孃家當初牽連謀逆案不是已經沒了人了嗎。

素錦彷彿知道析秋所想,就笑着解釋道:“羅六爺,和我們姨娘是隔房的堂兄妹,人品絕對可靠,不過卻是時運不濟,去年家裡的長子意外死了,今年夫人又病逝了,姨娘見他孤苦失落,便稟了老爺將他一起帶到京城來,原是想接到府裡養着,這不巧了正聽說您缺個掌櫃,我們姨娘一想,他做了幾十年的藥鋪掌櫃,也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場,幫上六姑奶奶,也免了他無所事事胡思亂想。”

若真是這樣,倒是位不錯的人選。

素錦說完就遞了羅姨娘親筆寫的介紹信給析秋,析秋點頭應了,道:“這樣,你下午讓這位羅六爺去鋪子裡找張醫女和束天益,讓他們見一見,若是他們覺得可以,我這裡就沒事兒了。”

素錦便是眼睛一亮,點頭道:“那我這就回去告訴姨娘,她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析秋讓春柳送素錦出門,便拆了信看過,讓碧槐把信拿去給天益,仔細交代過。

第二天阮靜柳進府來,笑着道:“就定了羅六爺吧,人雖有些迂腐,但卻有經驗,做掌櫃綽綽有餘。”

析秋笑了起來,總算放了心:“那就等裝修好開張了,回頭我們選個日子。”阮靜柳就笑着道:“我看也不用再選日子,就定了十二的日子。”

析秋也沒問她爲什麼,兩人就敲定了開張的時間,回頭讓人去通知羅姨娘,素錦又來了一趟府裡,滿口的感謝請析秋回府,羅姨娘要親自謝謝她。

正說着,春柳在外面道:“大舅爺來了。”析秋一愣站了起來:“快請進來。”

“那我先回去了,再去店裡瞧瞧還缺什麼。”析秋點頭應是,又從炕頭的櫃子拿了個荷包出來交給阮靜柳:“這裡有五千兩的銀子,你先拿着用,若是不夠外面再想辦法。”

“你已經出了店鋪,就不用再出銀子了。”阮靜柳回道。

這麼年她四處遊歷看診也常常不收診金,想必身上也不會有多少餘錢,便笑着道:“拿着吧,我們之間何必這樣客氣!”

阮靜柳想了想,就笑着接了過來:“那我就不客氣了。”

兩人說着笑了起來。

佟慎之已經進了門,在院子裡和張醫女點頭打了招呼,析秋笑着迎過去:“大哥今兒休沐?”

“嗯。”佟慎之點了點頭,問道:“敏哥兒去學館了?”

兩人進了房,春雁上了茶,析秋回道:“是,要到申時纔回來。”一頓又道:“大嫂可好些了?”

“依舊那樣!”佟慎之淡淡說了,便直奔主題:“……父親的意思,應是想要回翰林院,可如今我也在翰林院,他便想要去六部,想是若原品級調任或許有難度,但是能留下便是降一級也無妨。”

降級,大老爺原先是從五品,如今官降一級又是入六部,這樣的品級給事中最合適了。

析秋晚上將原話告訴了蕭四郎,蕭四郎沉吟了片刻,點頭道:“你說的沒錯,六部如今各有不穩,兵部因閱兵的事恐怕要做調整,戶部如今沒有空缺,吏部有蔣士林在,他去也不合適……禮部都是一些學究,如大老爺心中依舊有抱負的,依舊是六部給事中合適不過。”

雖是六部,卻是獨立的部門,看着官位品級不高,卻握有實權,析秋也覺得以大老爺如今的境況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第二日析秋又回了一趟家,晚上蕭四郎去接她,和蔣士林,佟慎之依舊大老爺在房裡商量了許久,析秋和見過大太太,在大太太房裡沒有見到代荷,便去夏姨娘房裡問她,夏姨娘就沉了臉道:“打了二十板子,送去莊子裡了。”

析秋聽着鬆了口氣,代荷不願做姨娘,她卻沒有別的退路,去莊子裡可能是她最好的出路!

夏姨娘也覺得是,過個一年等年紀到了直接從莊子裡放出去,也省的生出旁的事來:“她也是烈性子,大太太也是氣的不行。”

大太太必然生氣,當初紫鵑不就是這樣才被送出去的。

這樣的招數屢見不鮮!

和夏姨娘說了會兒話,羅姨娘又來謝了又謝她羅六爺的事,蕭四郎便派人來了,她和蕭四郎出了佟府回南牌樓,路上蕭四郎便告訴她,事情定了下來,剩下的就是找人去中周旋了。

四月十二,醫館開張!

阮靜柳不時派綰兒回來與她說店裡的情況,說是第一天賓客盈門,雖做的生意的不多,但知名度卻是出去了,阮靜柳和天益還有羅六爺忙的軟軟轉。春雁聽着也心裡癢癢的,直想想去看看。

析秋看着她這樣,索性就喊了她進房裡,笑着問道:“你覺得天益怎麼樣?”

春雁先是一愣,隨後便明白析秋話中暗示的意思,臉色徒然便是一變,紅了眼睛。

------題外話------

哈哈哈哈。我就不說了,你們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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