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往事下

大周開朝以來苗疆多次被驅趕收復,如今三苗懼已住在崇山峻嶺之中,一路行去路極難行走,有的苗人甚至已移入山腹之地避世而居不與中原接觸。

苗疆共分三苗,七宗七房,烏羅之地生活的苗人,後世之人稱之爲湘苗,三苗又有白苗、花苗、青苗、黑苗、紅苗等之分。

湘苗也稱紅苗,擅長巫蠱,因爲紅苗居住在苗疆邊牆一帶,屬於苗漢拉鋸爭奪的區域,與漢人交鋒開戰的機會最多,也最爲有見識和膽識,在苗人中首推爲最強悍勇猛且有見識的一支。

烏羅周邊早先有三大苗寨實力最爲雄厚,宣寧侯蕭博帶兵收復苗地時,其中一寨反抗最爲激烈,名爲老洞山苗寨,其寨主那崖相傳乃天神轉世能召喚異獸以及趨使蟻蟲,當地人無不將其當神明供奉。

當年偷襲宣寧侯一支苗兵便是那崖所屬,那崖有一位妹妹名爲那朵,其貌美絕倫嗓音更是宛若天籟……

但那朵卻在那一次偷襲之中,愛上宣寧侯蕭博,蕭博先是隱瞞身份後有故於那朵親近,兩人甚至在那崖主持之下在寨中完婚,後經過蕭博同意那朵在其身上種下情蠱,兩人對月起誓白頭偕老,永不分離!

兩人成婚之後感情日漸濃厚,第二年三月那朵爲蕭博產下一子,蕭博取名爲誠。

那朵以爲這一生一家三口都能幸福生活在一起,卻沒有想到有一日醒來,蕭博卻是毫無徵兆的消失了,她遍尋寨子前後不見他的蹤影,那崖安慰那朵蕭博身種情蠱,不出三日就必要回來。

三日後,蕭博果然回來了,那一次那朵也得知了蕭博的真正身份,原來他就是宣寧侯蕭博,他有妻兒,他的妻子甚至就紮營在烏羅山脈的前方。

那朵陷入痛苦之中,在痛苦自責和懊悔之中,她爲蕭博引蠱放他離開!

蕭博真的離開了,那朵帶着孩子獨自生活,本以爲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卻沒有想到一年後蕭博竟然回來找她,告訴她,他的妻子懷孕了難產,需要她幫忙……那朵本性善良,權衡之下便答應蕭博前往漢軍的軍營之中。

卻沒有想到,蕭博乃是薄信寡義之人,在那朵救了她妻兒之後,卻是囚禁了那朵,還帶兵一舉攻入了老洞山寨中,將那崖生擒殺了諸多苗人。

那朵被人殘忍的割斷了手腳的經脈並毀容,棄於深山之中,她含恨喊冤苟活二十年,便就是要報當年的背信之仇。

蕭延誠腦海中,這些是他當年所聽到的“事實”,也是他見到那朵後,那朵一字一句告訴他的!

他如何能不恨蕭博,他根本就是背信棄義無恥卑鄙的小人。

心思轉過,蕭延誠看向太夫人,眼底皆是質疑:“你這麼說,有什麼證據?”

“老三。”太夫人嘆着搖了搖頭:“我沒有半句假話,你不要被別有居心的人矇騙了心思,你仔細想一想,你在侯府這麼多年,你父親對你如何?”太夫人長長嘆了口氣:“便是我,對你也好,對老五也好,我也自問無愧於心。”

蕭延誠身體怔了怔,他不否認太夫人說的話,當年在侯府之中無論是老侯爺還是太夫人,對他與二哥四弟沒有任何的區別。

“你父親有他的不得已和顧忌,你不妨站在他的角度上去想一想,當時若是事情讓你去面對,你又如何做?”說着一頓又道:“況且,他並未殺她的族人,真正將老洞山寨血祭一空的,是湘藍啊。”

蕭延誠臉色變了變,他會怎麼做?

他不由想到丹藍,他對丹藍是不是也和蕭博當初對那朵那樣呢,是利用她的,保全自己的,甚至有些無奈,可是卻也不是毫無感情的。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蕭延誠再一次陷入思緒當中,蕭四郎卻是緊緊蹙了眉頭朝太夫人看去,又看向蕭延亦,道:“我讓人準備馬車,你們先一步去鎮遠,到那邊休整一段時間!”

“也好。”蕭延亦點了點頭,又朝蕭延誠看去,還是想勸解:“三弟,不管當時是什麼情況,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們不能一直沉浸在過去之中啊,我和娘都希望你能迷途知返,不要再繼續錯下去了。”

“不可能!”蕭延誠卻是眯了眼睛,猛然看向太夫人:“便是實情真如你所說那又如何,我告訴你們,沒有回頭路,我也絕不會回頭!”說完,拂袖轉過身,便是連一眼也不願看蕭氏母子三人。

“來人!”蕭四郎眼眸微眯看向太夫人和蕭延亦:“護送他們去鎮遠!”

“老四。”太夫人卻是明白蕭四郎的意思,蕭延誠不殺不會平他心頭之恨,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對於她來說一家子和睦比什麼都重要,當年的恩怨已隨風逝,都比不上闔府平安啊。

“你也不要再想以前的事情了。”太夫人走去幾步握住蕭四郎的手:“這麼多年,娘承認對你沒有對你幾位哥哥那樣好,因爲娘每每看到你,總能想到過往的種種,便心如刀割羞辱難擋,娘早就該死了,老四……”太夫人眼睛緊緊盯着蕭四郎:“你父親的死不要怪老三,你不明白,死或許對於你父親來說,也是一種解脫啊。”

蕭四郎聽着卻是眼睛一眯,看向太夫人便反問道:“所以當年他殺了父親,你便是不聞不問?”蕭四郎語氣生硬,之中也滿是質疑。

當年他無意中得知父親的死因,極怒之下找到蕭延誠,蕭延誠更是說出他的“身世”,告訴他,他是太夫人與人苟合所生的孽子,他驚怒交加又想到父親鬱卒的一生,一怒之下砍斷了蕭延誠的胳膊。

她本以爲太夫人知道蕭延誠殺老侯爺的真相後,必定不會輕饒他,卻沒有想到她只是將他送去別院休養,他與太夫人爭吵之際才說出那樣傷人的話,他滔天怒火失望之極之中遠赴苗疆親查當年的事。

才知道這其中的種種!

他雖對太夫人悔婚當初脫口之言,可心中所揹負的痛和怒,又會比誰少!

太夫人聞言巨震,她後退一步有些難以置信的看向蕭四郎,蕭四郎也同時擰了眉頭轉目看向別處,蕭延亦立刻上前勸道:“老四,你怎麼和娘說話的。”說着一頓語氣沉厲:“娘這麼多娘辛苦養育你們,便是換來你們如此回報對待?”

蕭四郎緊緊蹙着眉頭沒有說話,目光卻是動了動,蕭延誠冷笑一聲……

析秋和大夫人心驚的將手中的記事簿放下,兩人皆是沒有說話,過了許久大夫人自椅子上站了起來,看向析秋道:“我回去了。”

“我送您。”她和大夫人並肩出了書房的門,兩人走在甬道上,出了院子大夫人停下來看向析秋,道:“你回去吧。”說完,帶着丫頭婆子出了門。

析秋停在原地,春柳走了出來見析秋面色難看,擔憂的問道:“夫人,您沒事吧?”

“回去吧。”析秋由春柳扶着又重新回了書房,將大夫人剛剛從匣子裡拿出來的東西一一又擺了回去,她重新鎖上匣子,腦海中依舊停留在太夫人的過往之中,她很好奇老侯爺爲何原因讓那朵在他身上第二次種上了蠱,老侯爺是自願的,還是根本一無所知的?

她更加傾向於前者,或許老侯爺對那朵也是有感情的,對於一個異族的愛人,老侯爺心中定然是糾結的矛盾的,他很清楚在這樣的時刻他不可能留在苗疆,更加不可能將那朵帶回去,唯一能做的就是向那朵保證,他會好好對待他們的孩子。

可是在那朵的心中,或許對老侯爺已經散失了信任,她用那樣一種極端的方式,讓老侯爺承諾善待他們的孩子。

那麼太夫人呢,得知這樣的事情之後她又是怎樣的心情。

她不由換位思考,若是她會怎麼樣,自己受辱懷孕心中備受煎熬一年之久,而老侯爺卻和另外一個女人成婚生子,甚至互生了愛慕,她心中是作何感想,她千里迢迢長途跋涉的追隨,難道不是因爲愛麼,可是她的愛在千里之外卻受到這樣的對待和打擊。

析秋自問,如若是她或許不會如太夫人做出驚人之舉,但是對那樣一個男人,即便是顧全大局心中也不會再如以前那樣愛着,甚至她也因此生了恨也未可知。

若真的是這樣,那麼可不可以解釋,太夫人在老侯爺死後得知蕭延誠親手殺了老侯爺後,而那樣平靜以對,甚至不曾責罰蕭延誠只是將她送去別院療養的原因呢?或許在她心中,也曾經生出一絲惡意的想法,老侯爺當初爲了對那朵堅守承諾而讓她在自己身上下蠱,將他們父子綁在一起,這何嘗不是對太夫人的一種背叛……諷刺的是,到最後老侯爺依舊是死了,依舊是被他和那朵的兒子親手毒殺,太夫人會不會有些冷眼旁觀之姿?

她嘆息的搖了搖頭,忽然能理解太夫人對待蕭延誠的態度,她不是十惡之人也不是良善之輩,她用盡全力守護自己的愛情守護自己的家庭,她傷了別人的同時,自己卻受到了同樣的傷害。

將匣子放在蕭四郎書桌之後,析秋閉目靠在哪裡,人的一生每一次的十字路口,都面臨着不同的選擇,你的人生如何結局如何,歸根究底便是你當初的選擇!

她又想到了蕭四郎,心中越加的疼惜,當年他不過十幾歲的年紀,懵懂輕狂之時,卻遭受那樣一個讓他難以接受的“事實”,他如何不憤怒?大驚大怒之下他選擇了反叛,厭棄自己,終日和一些江湖中人廝混,夜夜笙簫,麻木自己,可是析秋能夠想象,那時候的他一定是無助的孤寂的痛苦的,尊敬崇拜的父親並非如他想象的偉岸高大,巾幗英雄的母親並非表象上那樣無暇,親和寬厚的兄長並非所見那樣的敦厚,甚至連他自己,也可能是骯髒的令人不恥。

以往和樂融融的侯府,不過是一個假象,華麗精緻的外表下包裹着令人唾棄的過往。

所以他才那樣放蕩不羈縱容自己過了那麼多年的麼。

她長長的嘆了口氣,不知道苗疆那邊到底如何,不知道蕭四郎有沒有找到太夫人和蕭延亦。

她希望一切的誤會都能解開,大家自此以後都能迴歸到自己的位置,能平靜的對待自己最親近的人。

太夫人,蕭延亦,蕭四郎,蕭延誠亦是!

想到此,她提筆給蕭四郎寫了一封信。

烏羅叢林中的對峙卻還在繼續,戰事的結果似乎沒什麼懸念,苗疆連着榮郡王帶來的士兵也不過八千餘人,而程衝卻是整整三萬兵馬。

榮郡王面如死灰,朝蕭延誠看去目光盡是詢問,在烏羅叢林伏擊蕭四郎的決定是他做的,現在榮郡王自然要去問他。

蕭延誠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目光微垂腦中極快的轉動着。

程衝朝蕭四郎大步走來,他壓着聲音問道:“一鍋端了?”這可是絕好的機會,將榮郡王和蕭延誠抓了,苗疆的戰事還有什麼可愁的,只等着領軍功即可。

“隨你吧。”蕭四郎負手而立,了眼兩軍對峙寒光閃動的場面,點頭道:“將榮郡王留着。”說完不再看衆人負手朝另一邊而去悠悠的坐了下來閉目養神。

程衝嘿嘿一笑,朝蕭四郎一抱拳頭,道:“領命!”蕭四郎這就是將軍功讓給他了。

“各位苗族軍士,現在本將軍給你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程衝高聲喊道:“投降者一律不殺,並按身份高低給予獎勵,最高者可得良田千畝,牛羊千頭!”

一陣嗡鳴聲,自苗軍的陣營中傳了過來。

握在手裡的彎刀不由自主的鬆了鬆。

榮郡王聽着大怒,看向程衝喝道:“鼠輩,竟用此下作手法。”說完看了眼蕭延誠見他依舊沒什麼反應,不由拔出腰間的佩刀舉過頭頂便是用力一揮:“給我殺,按人頭行賞,每個人頭值十金!”

這樣的近了距離,程衝看着榮郡王就哈哈笑了起來,指着榮郡王就道:“郡王,一看你就是個生手,你也別虛壯聲勢,你若是投降我雖沒什麼可獎勵你的,可我保證送你回京的路上一定慢慢走,讓你多活幾日。”

榮郡王大怒:“閉嘴,你是何等下作身份,有什麼資格與我說話!”

程衝眉梢一挑,挑釁之意明顯,他一揮手漫不經心的道:“少廢話,打吧,別耽誤我和大都督吃酒!”說完,一揮手早就等的不耐煩的漢軍一衝而上,近兩萬的兵馬就在這密集的樹叢之中打鬥起來。

蕭四郎背靠大樹閉目悠閒,蕭延誠額頭上的汗卻是慢慢流了下來,這個局面他自然能料到結局,蕭四郎這樣的態度,分明就是要如溫水煮蛙一樣讓他一點一點備受煎熬折磨。

太夫人由蕭延亦扶着走到蕭四郎身邊,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孩子們大了,他們有自己的想法和決定,有獨立的行爲能力,她這個做孃的再沒有能力干涉他們。

無助和悲涼之下,胸口驚怒交加之下她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蕭延亦攔住太夫人,朝蕭四郎喊道:“四弟!”蕭四郎朝這邊看來,眉頭一擰便疾步走了過來,打橫抱起太夫人朝蕭延亦道:“我送你們出去。”

蕭延亦知道此處不易久待,他朝打鬥中的蕭延誠的看了一眼,心中輕嘆點了頭道:“好!”隨着蕭四郎朝林外而去。

蕭延誠餘光看見蕭四郎抱着太夫人離開,目光便是一轉和綁着的三夫人對視一眼……

刀槍嗡鳴寒光交錯之中,蕭延誠迅速朝三夫人靠近,以極快的速度解開三夫人的繩索,三夫人撿起地上死去軍士落下的刀,兩人且戰且退一路至外圍,蕭延誠低聲道:“上馬!”三夫人飛快的點頭,一個翻身便上了停在一邊的馬背之上,蕭延誠亦是翻身落在三夫人身後,隨即馬蹄揚起飛躥了出去。

程衝大驚,大喝一聲:“攔住他們!”

榮郡王更是怒容滿面,喝道:“蕭延誠,你這個背信小人。”手起刀落卻是不停,心中卻也生了退意。

馬速極快,蕭延誠和三夫人極快的朝林子外面與蕭四郎相反的方向飛馳而去,遠遠的就將衆人拋在身後,三夫人邊走邊道:“相公,我們去哪裡?”

“先回寨子再從長計議。”今天是他失策,一心只想報當年之仇,卻沒有想到反而落到蕭四郎的圈套之中,現在再求援兵來不及也不可能做得到,只有先離開這裡再慢慢計議。

三夫人怒容滿面,低聲咒罵道:“待他日,我定要將蕭四郎千刀萬剮!”頭頂之上樹枝一一飛過落在身後,一支支從後方追射而來的箭矢擦着蕭延誠的後背又落在地上。

又跑了一段,三夫人終於鬆了口氣,緊繃的神經鬆懈,她道:“綠珠呢,你把綠珠放在哪裡了?”

“在回苗疆的路上,你放心她很安全。”蕭延誠用刀身抽打着馬背,馬兒吃痛速度的越加的快。

三夫人放了心,臉上的笑容還不及展開卻是忽然一愣,就瞧見遠遠的在離他們百米之遙的必經之路上,一人一馬凌風立在哪裡,馬背上的男子一身黑袍宛若羅剎,他眼眸狹長微微眯起,手中一張彎弓橫亙於胸前,一直長箭駕於其上,箭頭上寒光鋒芒。

“蕭四郎!”三夫人一驚脫口喊道:“他怎麼會在這裡。”他明明帶着太夫人和蕭延亦去了另外一邊。

蕭延誠聞言也是一驚,探目去看頓時愣了一愣。

不過眨眼功夫,蕭延誠已經極快的做出反應,他一扯馬上繮繩打算調轉馬頭……

電閃雷鳴間,只見蕭四郎脣角冷冷的一勾,手中的利箭電掣般的飛射而出。

“相公,快走!”

幾乎話落的一瞬,她只覺胸口一陣鑽心之痛,再低頭時左胸被穿透而過,她瞪着眼睛滿目的不敢置信,又擡頭去看蕭四郎,林子那頭哪裡還有蕭四郎的身影,彷彿如鬼魅一般來無影去無蹤。

“丹藍!”蕭延誠大驚匆忙接住三夫人,卻是力道不穩兩人同時從馬背之上滾落在地,馬卻未停一路狂奔而去,蕭延誠抱着三夫人滾在地上,他大驚失色看着三夫人胸口的那支箭:“丹藍,丹藍!”

三夫人面色已經慘白,她咬着牙看着蕭延誠,用苗疆的話咒罵了一句,蕭延誠不敢去拔那支箭,問道:“你不要動,我去找馬來,我帶你回去。”

“相公!”三夫人卻是拉住蕭延誠,淒厲的搖了搖頭:“不要去!”說着,眼眸緊緊盯着蕭延誠,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道:“來不及了,相公我有話問你,你一定要如實告訴我。”三夫人捂着胸口痛苦難擋,她不待蕭延誠回覆,便亟不可待的問道:“相公,你是不是很恨我?”

“你不要說話,在這裡等我。”蕭延誠哪裡有心思現在去和她談兒女情長,他只希望三夫人不要死:“我一定不會讓你死的。”

三夫人卻是緊緊攥着他的衣袖,又抓住了他的手,拼盡全力的握着:“沒有用的。”說着一陣咳嗽嘴角已有血溢出來,她又緊追不捨彷彿確認一樣問道:“相公,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很恨我?我強迫在你身上種了情蠱,我自作主張生下了綠珠,我不聽你的話留在家裡等你,又一意孤行去抓四弟妹,是我將你的計劃都打亂了,你是不是很恨我?”

“不要說這些沒用的話。”蕭延誠不耐煩的擰了眉頭:“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等你身體好了我們再說也不遲!”三夫人卻是搖着頭,油盡燈枯的樣子,悽慘一笑:“看來你果然是恨我的!”她又握住蕭延誠的手,用盡全部的力氣問道:“那……你有沒有愛過我?”

蕭延誠摟着她的胳膊便是一頓,看向三夫人年輕漂亮的面容,他有沒有愛過?

什麼是愛?他不知道。

他連什麼是愛都不知道,哪裡又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愛過。

心思轉過,他看向三夫人,三夫人已經失望的閉上了眼睛,緊緊咬着牙齒鮮血自嘴角,自胸口迅速溢出來,更有眼淚順着眼角滑落下來,她看向蕭延誠忽然笑了起來,笑容說不出的苦澀:“原來,這麼多年你都沒有愛過我,蕭延誠,你……一直在利用我是不是?”

看着她這樣,蕭延誠只覺得胸口彷彿有人拿着尖尖的刀子,一點一點割着什麼,尖銳的痛讓他透不過氣來,他搖着頭安慰似的笑道:“真傻,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你還不相信我嗎。”說完摟着三夫人一頓又道:“你在這裡等我,我去找馬來,我一定會帶你出去的。”

三夫人緊緊盯着他,不錯過一分一毫,她很想說幫我報仇,可是她更知道她一死蕭延誠也活不了,報仇的話就顯得那樣的倉惶。

蕭延誠將她平放在地上,深看她一眼,也不再和她說話轉身飛快的朝原路跑去,他要找一匹馬來,他不能讓丹藍死,他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做,他的大仇未報,他要她陪着,她不能死……他也不能死!

三夫人轉過眼眸,看着越跑越遠蕭延誠的背影,脣角的笑容越發的擴大,他根本不愛自己,這麼多年他一直在利用她,是啊,怎麼會愛呢,當初她用非常手段對他用了情蠱,逼着他娶了自己,又生了綠珠,這麼多年她也知道,他不斷爲寨子效力爲的就是有一天,他能帶着苗疆的大軍踏平中原,他要報仇更有雄圖大志,是她一直絆着他前進的腳步。

三夫人緩緩閉上了眼睛,她要睡一會兒,就一會兒,相公就會回來了……

她安慰自己,他這麼急着去找馬,這麼着急甚至沒有想到在她臨死之前取出她的精血,是因爲他害怕自己死去吧,害怕失去她纔會這樣方寸大亂吧。

三夫人想着,眼皮彷彿千金重一樣,緩緩的……緩緩的……闔上。

蕭延誠自另一邊騎着馬狂奔而來:“丹藍,我帶你回去。”他一躍翻身下馬跳至三夫人面前,打橫將她抱在胸前,一腳重新踏上馬鐙之上,但上馬的動作卻是一頓,他低頭朝懷中的三夫人看去,隨即瞳孔一點一點放大,滿臉的不敢置信。

“丹藍……丹藍!”他重新將三夫人放在地上,伸手便去探她的經脈,隨即手上的動作就定格在哪裡。

蕭延誠的臉色一點一點由白轉灰,繼而如土一般彷彿生氣一點一點被抽走。

他直覺得胸口腥甜翻拱上來,喉間便是一癢一口血便噴了出來,落在地上枯黃的落葉間,刺目而冰冷。

蕭延誠癱坐在地上,癡癡的看着三夫人。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想起來,他身上的情蠱……想到此他目光頓時清明,他取出腰間配着的匕首……只有取了她的精血,他纔有一線生的希望。

匕首舉起,他毫不猶豫的就要橫刺而下,就在這時一襲黑袍落站在他眼前,蕭延誠手勢一頓擡目看去,就見蕭四郎負手而立,眉眼冷厲的看着他,眼底極盡諷刺:“現在再取,是不是爲時已晚?”

蕭延誠一頓,晚了?是啊,已經晚了……丹藍已經死了,已經之人哪裡還有什麼精血。

啪嗒。

匕首落在地上,蕭延誠一臉死氣的坐在哪裡。

許久之後他擡頭,嘲諷的道:“現在……你滿意了?”他看着蕭四郎,眼中皆是恨意:“爲他報仇,他哪裡好,值得你這樣崇拜他,不過一個懦夫而已!”

蕭四郎眉頭一擰,眼中露出一絲慍怒,蕭延誠又道:“他該死,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我不管當初的實情如何,我的存在便是最好的證明,他若不是貪生怕死,又怎麼會有我的存在,我又做錯了什麼,憑什麼他做錯的事情讓我來揹負承擔,我娘做錯了什麼,她不過是一個純真的女子,都是因爲他,才造成今天這樣的局面,老四……你不該恨我,你應該恨他!”

蕭四郎鼻尖冷嗤一聲,回道:“當年事我不知情,我只記得當初是他教你我習武,是他教會我們認識第一個字,是他教會你吹第一首曲子……父愛如山,作爲父親他不虧欠你我,所以,我們便沒有權利去恨他!”他說着一頓,咄咄逼視着蕭延誠:“你說你揹負了痛苦,那你可想過他呢,當時的情景若是換做是你,你又會如何做,他有沒有錯,不管由誰來評判,但絕不會是你我!”

蕭延誠緊緊攥住手中的匕首,刀刃嵌入手掌之中,一滴滴鮮紅的血跡落在三夫人的胸口,與她的血溶在一起!

“所以,我不能容你!”蕭四郎一字一句說着,不容人有半分質疑。

“住口。”蕭延誠站了起來,腳步已經輕微的不穩,他趔趄着站着與蕭四郎對視,怒道:“你懂什麼,你錦衣玉食浪蕩逍遙,你懂我的心中的苦嗎?這麼多年我尊敬的母親,卻是親手毀我親孃的仇人,我滿心歡喜的父愛,卻是別人不得已的施捨……”他說着後退了一步,絕望的搖着頭:“你懂什麼……你什麼都不懂!”

“這一切都只告訴我一個道理,這個世界上無論是誰都不能相信,我只有靠自己,靠自己的雙手去爭取,我要討回所有屬於我的東西,曾經傷害過我的人,我要雙倍的百倍千倍的討回來!”他說的咬牙切齒,彷彿用盡畢生的力氣:“他欠我的欠我孃的,我要討回來,討回來!”

蕭四郎卻是輕笑一聲,問道:“那現在呢?”

那現在呢,那現在呢……

現在你討回了什麼,得到了什麼,爭取了什麼?

蕭延誠目光頓了頓,他腦中飛快的轉着,他得到了什麼,是母愛?不是,他的母親已經在他懷中死了,是權利?不是,他還沒有達到最高的頂峰,那他得到了什麼?

他忽然朝腳邊躺着的三夫人看去,目露迷茫!

遠處轟隆隆的腳步越來越近,他知道一定是程衝抓住了榮郡王打贏了他們,而來助蕭四郎一臂之力。

那樣訓練有素的腳步,不是常年屈辱的住在深山之中的苗人能發出來的。

蕭延誠再次後退一步,身體彷彿正被什麼從裡面啃噬着,一點一點憋了下去……

他看着蕭四郎,忽然就想到小時候他們兄弟幾個在花園中練武場景,大哥忙於庶務只有晚上才能見他一次,二哥向來不喜武功,只拿着書帶着年紀還小的五弟坐在一邊陪着他們,只有他和四弟兩人,在烈日炙陽之下滿頭大汗的打着拳。

四弟學什麼都很快,一套拳法只要父親演示過一次,他就能記住,可是他呢,彷彿很笨總是要四弟私下裡偷偷教他數遍才能記住。

可是他有一樣比四弟強,那就是說話,不管在什麼地方,只要他想他總能讓所有都喜歡他,讓所有人都能開懷大笑。

那時的時光是最美好的,不管做什麼事情都能那樣開心,他忽然好希望能回到那個時候……

他什麼也不知道,就這樣懵懂的,無知的活着。

天空離他越來越遠,蕭延誠看着頭頂上壓着他的藤蔓樹枝,像是透不過起來,他緊緊抓住衣襟張着嘴巴大口的呼吸,像是離開水岸的魚,呼吸着,喘着氣,卻依舊是透不過氣來,彷彿胸口破了個洞,無論怎麼呼吸都填不滿。

“四……弟!”他斷斷續續的發出聲音,眼睛瞪着蕭四郎,眼眸中開始失去原有的焦距,他看着他:“答應我一件事……”

蕭四郎蹙着眉頭,負在身後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一刻後他微微點了頭。

他撐着最後一絲力氣,笑着道:“將我娘……的名字,寫在蕭氏的族譜之……上,這是她畢……生的願望!”

蕭四郎目光閃了閃,將一個苗族女人的名字列入蕭氏族譜談何容易,況且,即便是可以,她也只是蕭氏的妾,一個妾根本沒有資格入族譜!

蕭四郎沒有立刻說話,蕭延誠卻是滿眼期望的看着他……

“好!”蕭四郎擰了眉頭,聲音沉沉的也含着悲痛,蕭延誠看着他就笑了起來,他捂住胸口忽然瞪大了眼睛……

噗!

一聲極其詭異的聲音響起,彷彿皮肉破裂,他猛地的低下頭,就看到自己的胸口,在和三夫人同樣的位置上,冒出一個窟窿,窟窿裡沒有血噴出來,卻在以極快的速度慢慢變大變大……

在黑暗的洞口,一隻三角的腦袋探了出來,沒有眼睛卻四處去探,它在蕭延誠胸口的大洞爬了出來,又順着他被掏空的身體飛快的爬下來,一瞬又跳在了山夫人的身上,再順着三夫人胸口的箭傷鑽了進去……

蕭延誠臉上的表情停留在驚詫的樣子,再也沒有動過,便是連眼睛的方向也定格住。

砰!

草飛葉落。

他直挺挺的倒了下去,隨後又被厚厚的枯黃的落葉湮沒。

蕭四郎側開眸光,眼眸之中滿是沉痛,身後有細微的聲音傳來他轉身看去,就見太夫人由蕭延亦扶着,遠遠的站在那裡……

程衝跑了過來,隨意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對蕭四郎道:“擒住了榮郡王,大都督是要在此休整幾日,還是即刻啓程。”

蕭四郎的目光從太夫人身上轉開,落在遠處,聲音沉沉的道:“現在啓程。”說着一頓又道:“準備一輛馬車!”

“是!”程衝抱拳領命,又朝太夫人和蕭延亦點了點頭行了禮,去準備啓程事宜。

林子中,傳來榮郡王不甘大罵的聲音。

“夫人,夫人,四爺來信了。”天誠飛快的跑進院子裡,看見析秋正圍着院子轉着圈兒的走路,臉上露出疑惑的樣子來,析秋停了腳步看向天誠:“四爺來的信?”

“是,是兵部送來的。”天誠笑着道。

析秋接過信,滿臉的喜色,蕭四郎是不是要回來了,他能趕得及回來嗎?

她由春柳扶着迫不及待的回到暖閣裡,拆開手中的信,信不同前一次,長長的約莫有七八頁的紙,上面將他這些日子的事情事無鉅細皆列了上來,當她看到蕭延誠和三夫人死了的事情時,心中也是怔了一怔,說不上高興,可也沒有難過,只覺得蕭延誠對與她來說一直是一個神秘的存在,直到如今他依舊像一個謎一樣。

信中還提到了太夫人,和蕭延亦這會兒正在鎮遠,太夫人一切都好,信中說兩日後啓程,現在她收到信恐怕太夫人已經啓程了吧。

湘藍在烏羅叢林一戰損失慘重,又沒有蕭延誠這樣的軍師,和榮郡王這樣的奔頭,元氣大傷,但聽蕭四郎的意思,只怕收復還要幾場的苦戰要打,因爲苗地都是山地,不適合大規模的格鬥,而苗人又擅長遊擊和偷襲,他們要時刻戒備,程衝也有幾次進攻,但寨子都是建在深山中,甚至有的在山壁之上,易守難攻……

但不管怎麼說,蕭四郎在最後告訴他,他會在五日之後押解榮郡王返程。

析秋看完信,算了算他們的腳程,五日後他們可能行到哪裡,便提筆給蕭四郎回了一封信,信中的內容也是一改前兩次的簡潔,而是洋洋灑灑寫了許多內容,將府裡這兩日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他。

前兩日大嫂幫我找了穩婆,妾身已經安排他們住下來了,兩個穩婆瞧着人很老實,也很有經驗,想必應是可靠的……

奶子府裡也送了七八個奶孃來,我挑了兩個,兩個人年紀一般大,家都在京城中,妾身也將她們安排住下來,岑媽媽日日燒各種油葷給她們吃着,伙食可比我這個夫人還要好上許多。

寶寶的東西我都準備好了,大嫂說到時候來府裡陪我,讓我不要害怕……

其實我一點也不害怕,總覺得寶寶這麼長時間以來都很乖,這一次他也一定會很聽話的。

四爺,妾身雖然希望你能快些回來,但你一路也要注意休息,不要太趕……

她寫了許多,落款之後發現竟然比蕭四郎的還要多。

析秋笑了起來,摸着自己圓圓的肚子,輕聲道:“寶寶,你要等你爹爹回來啊。”

------題外話------

妞兒啊,你催了十張票,這是在催我死啊。嗷嗷嗷~!

關於蕭四郎的身世,奴隸是沒有資格繁育下一代的,我當時也查了點資料,許多族裡的奴隸是隻有一些強壯的地位較高的,纔有資格成婚繁衍後代,大部分族中爲了控制他們人口的(不至於太多引起反抗而無法鎮壓)進行了“結紮”手術…所以不要懷疑蕭四郎的身世,就如朱朱說的,蕭四郎和蕭延亦以及蕭延箏我都強調過,有蕭氏特有的丹鳳眼…但我沒有寫過三爺的眼睛,甚至連敏哥兒我也沒有寫過他的眼睛,可是鑫哥兒我卻強調過!

還有件事,關於苗疆的歷史,都是查資料的,如果有錯誤的地方不要較真哈,就當我淺薄了,嘿嘿!

098 反撲160 陌路039 冷漠004 四姐063 着手131 迴避064 犧牲182 入宮064 犧牲122 心境065 晚事092 陷害179 消息013 婚事042 巧合127 二房097 局勢092 陷害040 生產145 喜事050 反擊001 步步爲營104 彼此187 驚魂084 風波3184 怪病059 失禮003 難捨028 風雲043 堵門028 風雲196 出生106 大婚上215 報喪224 初見056 父親007 前後217 愛情030 一步074 大錯059 失禮116 花房046 養顏115 誥命075 生死091 兒子164 是愛049 所求129 新年209 對面184 怪病034 四步085 消氣032 二步100 訂婚081 被拒049 試探028 拿捏216 偶遇初稿108 進宮055 局勢225 影響208 冤家008 分寸223 芥蒂158 收尾169 破釜013 惦記146 家人036 失蹤162 皇子004 送行164 是愛218 處理022 新媳156 反應019 姐妹063 着手173 搬家043 喜事144 孃家043 堵門001 步步爲營080 四爺043 堵門003 處罰229 各自041 事發138 質問157 畫圓153 聚會032 出門004 送行239 玩笑025 周全171 捉弄233 現身045 示弱134 嫡母
098 反撲160 陌路039 冷漠004 四姐063 着手131 迴避064 犧牲182 入宮064 犧牲122 心境065 晚事092 陷害179 消息013 婚事042 巧合127 二房097 局勢092 陷害040 生產145 喜事050 反擊001 步步爲營104 彼此187 驚魂084 風波3184 怪病059 失禮003 難捨028 風雲043 堵門028 風雲196 出生106 大婚上215 報喪224 初見056 父親007 前後217 愛情030 一步074 大錯059 失禮116 花房046 養顏115 誥命075 生死091 兒子164 是愛049 所求129 新年209 對面184 怪病034 四步085 消氣032 二步100 訂婚081 被拒049 試探028 拿捏216 偶遇初稿108 進宮055 局勢225 影響208 冤家008 分寸223 芥蒂158 收尾169 破釜013 惦記146 家人036 失蹤162 皇子004 送行164 是愛218 處理022 新媳156 反應019 姐妹063 着手173 搬家043 喜事144 孃家043 堵門001 步步爲營080 四爺043 堵門003 處罰229 各自041 事發138 質問157 畫圓153 聚會032 出門004 送行239 玩笑025 周全171 捉弄233 現身045 示弱134 嫡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