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晚事

065 晚事

“太太,奴婢怎麼瞧着老爺今兒不對啊。”房媽媽坐在大太太的腳邊,輕輕的爲大太太捏着腿,她說完就見大太太滿臉的怒意的冷哼一聲,房媽媽心中一驚,又道:“老爺不會是……原諒夏姨娘了吧?”

“原諒了又如何,破鏡能重圓?”大太太眯起眼睛,坐直了身體似笑非笑道:“老爺不記得過去的事情,我就讓他想起來!”說完又皺着眉頭對房媽媽問道“莊子那邊怎麼樣?”

房媽媽點頭回道:“人被關起來以後,一直鬧着不休吵着要見老爺,奴婢讓人不要理會,只按照您的吩咐,每一餐也不餓着她,用豬油拌了飯送進去,開始時她還不吃,奴婢就讓人餓了她三天,最後連水也斷了,後來幾天她就開始吃飯,這之後就一直很安靜的呆在裡面,沒有再鬧出什麼事兒來。”

大太太臉上露出譏諷的笑容來:“她是自作孽,我不動手她卻自己做些沒腦子的事……在永州時作威作福,竟還揹着老爺受賄,她以爲我不知道她一箱一箱搬回來的東西,以爲我不知道三丫頭房裡擺着的東西,我視而不見不過是礙着她的肚子,礙着過往罷了……”

房媽媽點着頭,她明白大太太的意思,大老爺當年對夏姨娘那樣的恨,就是因爲大太太拿出夏姨娘在永州天恆錢莊存錢的票根出來,大老爺一見那票根就發了震天之怒,派人回永州一查,果然就查出夏姨娘收了柳永縣一個縣丞夫人的五千兩銀票,那位縣丞夫人一哭二鬧,說夏姨娘收了銀子不辦事,她男人如今還待在縣衙裡,屁股都沒挪一下,竟是撕破了臉直接鬧到知府衙門去了……

大老爺一怒之下,問也不問夏姨娘一句,就將剛剛坐完月子的夏姨娘,讓人叢永州接回了府,而他連面也沒露一次,就錯道回了永州。

以大老爺的爲人,若是旁人他或許會去盤問,可換成夏姨娘,他因爲太在意反而失了理智,大太太便是掌握了這點,纔買通了那位夫人,做了這場戲給大老爺看,時至今日,夏姨娘恐怕還不明白,大老爺爲何冷落她六年,即便是知道,也只是從旁人嘴裡聽到的隻言片語。

正因爲有夏姨娘的事情在前,大太太知道王姨娘受賄之後,才裝作毫不知情,同樣的方法可以用一次,卻不能用第二次。

“她處心積慮的想把三小姐嫁過去,現在這樣真的是自作自受!只是奴婢瞧着,即便大老爺怒成那樣,可還是留了她一條命……”

大太太嘆了口氣,無力的道:“老爺的性子什麼都好,但獨獨對女人,卻太過心軟了些。”大太太略頓了頓,又對房媽媽道:“你讓小丫頭去書房看看老爺可回來了。”今日大老爺在東跨院的舉動,無疑給她敲了個警鐘,大老爺快要回永州了,在這之前她要做的還很多……

房媽媽應聲出去,叫了小丫頭去書瞧瞧,大太太自己則起身進了房裡的碧紗窗,打開一個落了鎖頭的箱子,又在裡面取出個黑漆銅面的匣子來,她拍了拍手裡的匣子嘴角露出絲笑容來。

小片刻,跑腿的小丫頭回來了,說大老爺剛剛從二老爺那邊的回的書房,大太太就微微一笑,對房媽媽道:“去,把紫鵑喊來!”房媽媽神情一凜,問道:“太太可是要……”

大太太就親自整理了身上的褙子,又將那個黑漆匣子拿在手裡,似笑非笑的道:“不過早晚的事!”

房媽媽沒有說話,親自去喊紫鵑,又囑咐她換了妝面,還親自爲她在箱籠裡挑了一件粉色的褙子換上,這才露出滿意之色,紫鵑木偶一般,任由房媽媽擺佈,額頭的汗卻止不住的往外流,她心裡清楚的很,大太太這是等不及了,想要用自己幫她留住大老爺的心。

紫鵑無話可說,更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她不過是個下人,雖籤的是活契,可若是大太太有這個意思,她除了順從別無她法,五品官在京城不過是芝麻綠豆的官,可對於她們來說,那就是天,大太太若是想要她的命,不過是動一動手指的事。

即便臉上抹了胭脂,可依舊掩蓋不了紫鵑蒼白的面色,她跟在房媽媽後頭進了正房,大太太滿意的看着她,親暱的上來拉着她的手道:“今日我的話略重了些,不過也怪你這丫頭,不該失了平時的穩重,我不斥責你,若是換成了大老爺還不定成什麼樣了。”她說着,仔細去看紫鵑,心裡暗暗滿意,紫鵑生的瓜子臉,皮膚白皙,一雙眼睛靈活又很精神,最重要的是,除了她沒有人知道,紫鵑稍稍上了妝之後,也有幾分江南女子的柔順婉約之感。

“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抖了起來。”大太太拉着紫鵑的手,挑着眉看着她:“也別站着了,去把晚上廚房做的那碟山藥糕提着,隨我送去書房給大老爺。”

“是……是太太。”紫鵑不敢去看大太太,伺候了十幾年,她從來沒有覺得大太太有此刻這樣可怕,她迫不及待的跑出了正房,衝出了院子跑到花園的假山後面,縮在一塊太湖石旁,眼淚就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

她該怎麼辦?若是聽大太太的,她就會成爲大老爺的妾,她自小家裡雖窮,可是她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嫁於人做妾,她寧願嫁給府裡的小廝做正妻,也不能一輩子沒有名分的做別人的妾室,她不能讓自己的孩子,因爲她的身份一輩子都低人一等!

可是她有什麼辦法去反抗,紫鵑壓抑的哭着,不知爲何腦中忽然跳出六小姐的樣子來,她目光一怔,難道她要去求六小姐嗎?六小姐會幫她嗎?她不敢確定,更不敢冒險……

紫鵑縮在太湖石邊,抱着雙臂,擡眼去看燈火明亮的正房,若是她現在死了,是不是就不用聽大太太的了?

這時,黑暗中傳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紫鵑一驚立刻就想躲起來,可是來人已經發現了她:“紫鵑姐姐……”來人驚訝的去扶紫鵑,見她哭的眼睛紅紅的,詫異道:“這是怎麼了?太太罰你了?”

“彩陶?”紫鵑抹了眼淚,擡眼去看彩陶,她與彩陶隔了一年進府,但兩人算不熟悉,若是放在平時,紫鵑自是客氣幾句,可是此刻她哪還有心思,滿眼裡的絕望迷茫,她抓着彩陶道:“彩陶,你想不想出府?”

彩陶一愣,不解道:“姐姐怎麼突然說起這事來了?”她在紫鵑旁邊坐下來,又彷彿想明白了一樣,道:“姐姐可是在想秀芝的事?”大家都是丫鬟,雖平日裡不親近,可在這樣的情況下,心裡也不由生出幾絲同病相憐的感覺來。

紫鵑搖了搖頭不說話,彩陶目光一閃就道:“姐姐也不用羨慕秀芝,她雖然留在了府裡,可卻自請梳了頭。”她又不屑的撇撇嘴:“好好的人,跟了夏姨娘也學會那套清高自傲的脾氣來。”

紫鵑聽出了彩陶話中之意,卻覺得話不投機半句多,她擦了眼淚勉強笑着道:“妹妹來這裡可是有事?”

彩陶回道:“也沒有事,只是姨娘讓我來看看八小姐可睡了,她做了點心讓我送一些過去。”又指了指放在腳邊的食盒。

紫鵑就拍了拍裙子站了起來,對彩陶道:“既如此,那我也不拖着你了,我也要回正房,還要陪太太去一趟書房。”卻不料彩陶目光一閃,彷彿很激動的強拉住紫鵑問道:“太太這個時間去書房?”

紫鵑點頭回道:“說是給老爺送些宵夜……妹妹慢走。”說着就要離開。

彩陶就站在紫鵑的身後,語氣酸酸的道:“姐姐真是好福氣,跟在太太后面,連老爺的書房也是進出自如,不像我在門口就被人攔住了。”說完她把地上的食盒提了起來,懶洋洋的道:“我還要去給八小姐送東西,姐姐慢走!”

彩陶的話,讓紫鵑腳步猛地怔住,她露出震驚的表情來,彷彿有靈光在腦中閃過,她心間赫然開朗起來,就一瞬間而已,她露出燦爛的笑容,回身拉住彩陶的手親切的問道:“妹妹這麼晚也不休息,看來妹妹在姨娘面前果然是得力的,妹妹若是被放出去,姨娘怕是也要傷心幾天的。”紫鵑一改方纔的態度,彷彿姐妹談心的道:“妹妹要出府,以後有什麼打算?”

彩陶沒有覺察紫鵑的異常,只當她突然想到自己的事,就蹙着眉頭回道:“不瞞姐姐,我們姨娘的性子,終是我再不願意,她也沒那膽子去和大太太求情,我只能聽天由命了。”說着竟也抹起的眼睛來:“人都是命,妹妹的命就是苦!”

“姐姐也別這麼說,太太一直是心慈的,這不,爲了老爺帶誰去任上伺候,這麼晚了還要趕到書房和老爺商量這件事呢。你去求求太太說不定也能在府裡多留幾年!”她說着就回頭看了看正房,一副神秘的樣子,彩陶一愣擦了眼淚問道:“太太要定去永州的姨娘了嗎?”她也希望她們姨娘能去,可最近她瞧姨娘的手段,除了夜半送點宵夜去,就再沒了別的手段,只怕也沒什麼希望。

紫鵑點點頭,目光閃爍的道:“依我看,府裡的幾位姨娘帶去都不合適,大太太怕是要在府裡的丫頭裡,挑出一個隨去伺候了。”

挑丫頭帶去?

就見彩陶眼睛一亮,她惦記着福貴,可房媽媽口風那樣緊,她一點消息都打探不到,嫁給福貴她不愁今後的日子,但福貴雖是自由身,可到底還是下人,一個大膽的想法,突然在她心裡滋長起來……

若是隨了大老爺呢,以她的長相和手段,比起王姨娘可能不及,可比自己姨娘那是綽綽有餘。

彩陶這樣,紫鵑就知道自己押對了,她拉着彩陶兩個人又朝花園深處走了幾步,嘆了口氣,略有羨慕的道:“也不知哪位姐姐有這樣的福氣,大老爺性子好,待人又溫和,年紀雖長了些可也正是壯年,這麼些年我可沒見大老爺變老,指不定等我們人老珠黃了,大老爺還依舊似如今這樣意氣風發,俊朗溫潤。”

心砰砰跳了起來,彩陶緊緊抓着手裡的食盒,彷彿捏着的是自己的命運,可不管心裡如何打算的,她卻不打算告訴紫鵑,心不在焉的點點頭道:“姐姐說的在理,可這事也是大太太操心的事,你我就是羨慕也只能想想的份,哪能輪的上我們說話。”

紫鵑心裡冷笑,面上卻做出要走的樣子來:“也是這個道理!”紫鵑道:“我不能和妹妹多說了,大太太讓我去取山藥糕,說是這事今晚一定要和大老爺定下來,隨後的幾日大老爺要去和各處同僚辭別,怕即是回府也是很晚,也就只有今晚他能得空在府裡。”說着,她鬆開彩陶的手就出了假山。

彩陶送她出來,就在紫鵑身後道:“姐姐慢走,擔心些腳下的路。”她看着紫鵑的身影慢慢進了正房,她卻久久站在假山旁邊沒有動……

紫鵑提了食盒,跟在大太太身後去了書房。

大太太沒有讓她進去,紫鵑便和房媽媽守在門外等大太太,靜靜站着她幾乎覺得那雙腿不由自主的抖着,彷彿不是她的,不聽使喚。

裡面,大老爺正換了道袍要出門,才掀開簾子就見大太太從外面走了進來,他目光微微一凝,大太太已經笑着道:“老爺這是要出去?妾身可是來的不巧?”這個時間出去,以大太太對他的瞭解,幾乎可以肯定他要去哪裡。

大老爺目光閃了閃,卻站在門口沒有讓大太太進去說話的打算,淡淡問道:“這麼晚來,可是有什麼事?”

“看老爺說的,今晚府裡這麼多事,妾身怕老爺忙了半夜要是餓了,沒有東西墊,便送些山藥糕來。”說着繞開大老爺,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大老爺眉頭狠狠皺了皺,轉了身去看大太太道:“你即是來了,必是有事的,說吧!”言語間有着對她的不滿。

大太太將手中的匣子以及食盒放在書桌上,轉了身去看大老爺:“老爺這是對生妾身的氣?”她露出悽容:“爲二老爺的事嗎?”她見大老爺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心裡冷笑着道:“老爺定是覺得妾身與二老爺說話太過直接,傷了二老爺的臉面是嗎?可是妾身並沒有說錯,二老爺爲官數十載,這樣的道理自該比妾身懂,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府裡的丫頭從來都是我在管,我自是秉持公正,哪有輕易爲旁人打破規矩的道理。”她走到大老爺面前,擡臉看着他:“妾身爲老爺管家這麼多年,自問問心無愧,老爺即便是生氣,也該想想妾身的好纔是。”

大老爺沒有所預料的那樣有所動容,依舊是負手站在門口,不悅的去看大太太:“老二怎麼會在意這些,他即是不在意我又怎麼會因爲這事去生氣。”

大太太眉梢一挑,順勢就下了坡不再提二老爺的事:“那就好!妾身怕老爺會因此怨了妾身,既是如此妾身也放心了。”她又將食盒裡的山藥糕提出來:“一直放在爐子上溫着的,甜而不膩,老爺嚐嚐。”

大老爺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回道:“我從未有宵夜的習慣。”大太太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自責道:“是妾身忽略了。”大老爺見她這樣,就直接道:“你若沒事就早些回去歇着吧,我出去走走。”

“老爺!”大太太攔住大老爺,鄭重的看着他,將桌子上的匣子打開,拿出裡面的一本賬簿給他:“妾身爲老爺準備了些銀兩,都放在這隻匣子裡,老爺在任上也是要用的。”又翻開手裡的賬簿:“這本賬簿裡還有些賬目也請老爺過過目,是王姨娘從永州帶回來的東西,妾身收拾她的院子時,在她的房裡找出來的。”說着又笑了起來:“着實不少好東西,有的連妾身也不曾見過。”

大老爺目光瞬間冷了下來,目光在大太太手裡的那本冊子上略做了停留,便厭惡的轉開了目光:“這樣的事當初你該早些和我說,如今留了這些東西在府裡,便是送回去也多不合適,你即是收着了,那便妥善管着吧!”

“是妾身疏忽了。”她知道這樣的受賄,即便有人告發也不過是小過,況且,又有二老爺在三皇子面前打點,這點小小的問題,對大老爺根本不會有什麼影響,所以她對王姨娘在永州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想到這裡,大太太露出內疚的樣子來:“王姨娘做出這樣的事,妾身作爲主母,本該一早發現的,卻因爲旁的事情反而疏忽了,若是像夏姨娘當初那般,老爺也能先做了打算,免的真出了事,鬧個措手不及。”她嘆了口氣,感嘆道:“連夏姨娘那樣的都經不住誘惑,又何苦王姨娘呢!”

大老爺身體一怔,氣息驟然間變冷,他冷着臉對大太太道:“這件事以後休要再提!”說完,揮着袖子終於掀開了簾子:“早些回去吧。”說完不再去看大太太,就出了門。

“老爺!”大太太追了過去,可等她出來時,早不見大老爺的蹤影,她看到紫鵑正站在那裡,木頭樁子一樣,心裡一怒就道:“還不快去追!”

紫鵑猛的擡頭去看大太太,就見她正目光陰寒的看着自己,她心裡一凜應了聲就追了出去。

大太太回房,將手裡的東西扔進匣子裡,又將匣子放在大老爺的書桌上,重新走出了書房的門,紫鵑已經回來了,大太太忍了怒就道:“你今晚也別回去了,就留在這裡伺候着吧”

“是!”紫鵑福身應了,大太太就深看了她一眼,話裡有話的囑咐道:“你也放機靈些,若是老爺稍後不回來,你便再去尋尋,晚上盡心伺候着,老爺夜裡睡覺很靜,也不用費什麼心思,但早上卻醒的早,你睡覺也驚醒着點。”

“奴婢記住了。”紫鵑緊緊捏着拳頭,不讓自己聲音因爲害怕而顫抖,被大太太發現!

大太太滿意的點點頭,留了紫鵑在這裡侯着大老爺,自己則帶着房媽媽回去了。

這邊大老爺負着手,擰着眉頭在書房外慢慢走着,他想着什麼常隨不知道,但大老爺的臉色卻是看的真真切切,兩人不敢吭氣,只能默默的跟在後面。

又走了半晌,大老爺忽然停下了腳步,這才發現他不知不覺又回了書房,不期然的他的目光就落在那顆冬青樹後面,那裡有道當年他爲了方便特意開的小門,如今多年未用,不知道已經被鎖了起來。

他想下午夏姨娘慘白虛弱的躺在牀上,想到胡大夫說的話,他回頭對常隨吩咐道:“你們也別跟着,都回去歇着吧。”大老爺的命令他們不敢不從,兩人各自行了禮就下去了。

大老爺慢慢走進樹叢裡,擡手輕輕按了按門,本只是試探的推了推,卻不料隨意一推就打開了,他不知道,這道門前些日子剛剛被析秋自裡面開了鎖,卻一直沒有機會再回去把門鎖上。

大老爺進了門,卻又生出了猶豫,大太太的話猶在耳邊,夏姨娘當年受賄的事證據確鑿!

這件事若是別人做的,他定然不會再留那人,可是卻是夏姨娘做的,他不忍心將她送出府去,可又無法忍受她的欺騙和虛僞,便一氣之下回了永州,中斷和夏姨娘的一切聯繫,包括兩個孩子,就連大太太傳他的旨意將他們母子三人禁在院子裡,他也裝作不知道。

只要不見,便不會心煩。

他做到了,一做便是六年,可是這次回來,他看到六丫頭的乖巧溫順,又看到老七的機靈好學,畢竟是自己的骨血,用那樣希翼渴望的眼神看着他,他又怎麼不心軟。

堅固的防備,一旦有了鬆動,便會不堪一擊,正如下午見到六丫頭傷心的模樣,又想到夏姨娘爲自己丫頭痛哭的樣子,他便鬼使神差的說要去看看。

這一看,他的心裡的堡壘就徹底潰塌了!

甚至剛剛大太太提起以往的事,他心裡竟是沒有了氣,反而更多的是在想,他這麼做對夏姨娘是不是公平,他當年甚至都沒有去問夏姨娘,聽一聽她的辯白就把她定了罪!

現在,他又要走了,這一走至少年關才能回府,不過是看一眼罷了,她畢竟是自己的妾室。

這麼想着,他人已經進了正房,秀芝正坐在椅子上打盹,見到大老爺她立刻從椅子上跳下來,朝大老爺行了禮,語氣裡難掩興奮:“老爺來了!”她說完了話,就要進去給夏姨娘稟報,大老爺就擺着手道:“你去忙吧,若是有事我會喚你。”

秀芝目光一閃,臉上露出擔憂的表情來,站着沒有動,大老爺眉頭微微一蹙,便道:“怎麼,如今倒使喚不了你了?”當年在永州,秀芝也是夏姨娘的貼身婢女,她和大老爺並不陌生。

秀芝神色一凜,立刻低頭應道:“那奴婢在外面守着,老爺若是有事就喚奴婢。”說着人出了門,去門口守着,她立在門外裡面,就聽到夏姨娘驚詫聲:“老爺?”然後一時沒了聲音,稍後大老爺和姨娘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再次傳出來,聽大老爺與姨娘說話的語氣並不激動,她放了心,心裡一動就和冬青打了招呼,迅速出了門去了知秋院。

房裡,大老爺和姨娘正在說話。

“老爺……聽說您要回永州了?”夏姨娘有些拘謹的坐在大老爺對面,她有六年沒有和眼前的男人說話,現在相處起來,不免有些不適應,大老爺彷彿看出了她的不自然,語氣不自覺的就就輕柔了些:“就這幾日,待將事情處理完,便啓程回去。”

夏姨娘垂了頭,沒有說話。

大老爺目光一閃,問道:“你身體可好些了?怎麼有了這樣的病?”以前夏姨娘身體不大好,可他卻沒有聽她提起過心絞痛,他過後又去問過胡大夫,胡大夫告訴他,夏姨娘的病也不過這幾年的事,雖時間不長,但卻一年重似一年,需得仔細養着,切不可大意了。

“偶爾發作,也不礙事。”夏姨娘笑着,又道:“倒是老爺比起以前清瘦了許多。”又爲他續了熱茶嘆道:“老爺還是喜歡喝鐵觀音,妾身這兩年也喝了幾回,可每次都覺得苦,便喝不下去。”

大老爺端了茶盅輕啜了口,語氣輕鬆:“這兩年到是喝的少了,你可記得永州產苦茶?”夏姨娘略想了想點頭道:“妾身記得。”大老爺便道:“一次去郊外的甘泉寺,方丈邀了一杯苦茶,之後便常常泡了喝,比起鐵觀音,苦茶的味道卻要更加單純些,入口是苦入喉卻是甘甜……”他忽又停住話題,對夏姨娘道:“我記得只有喝茶之事上,你我總是背道而馳的。”

夏姨娘抿脣露出絲笑容:“妾身出身江南,只耐得住甜味,體會不到老爺所說的先苦後甜,是妾身沒有福分。”

她話裡有話,語氣雖輕快,卻透着濃濃的感傷。

兩人刻意避諱着六年前的事。

卻再次陷入了沉默,

“你去姨娘那邊看看,問問秀芝昨晚的事情。”析秋這一覺睡的前所未有的踏實,她滿面悅色的起牀,卻忍不住拉着司榴囑咐道:“別驚動了姨娘。”司榴抿脣笑着,給析秋穿了衣裳,又服侍她梳洗後,才道:“奴婢去拿早飯,順便偷偷去一趟東跨院。”

不知道昨晚兩人談的怎麼樣,以姨娘的性格,無論大老爺說什麼,恐怕也無法回到從前了,但無論結局如何,兩人之間的結解開,姨娘沒了心事,大老爺對七弟的態度有所改觀,那便是值得的,自然,若是姨娘能隨着去任上服侍,那便是最好的結果。

胡思亂想了半天,司榴提着食盒匆匆從外面進來,一進門她就大聲的道:“小姐,不好了!”析秋一驚,以爲是姨娘出了什麼事,忐忑不安的問道:“什麼事?”

司榴挨着析秋,小聲道:“彩陶昨晚死了!”

“啊?”析秋怔住,難以接受這個訊息:“白天不還好好的,怎麼就死了?”下午彩陶還隨着梅姨娘在夏姨娘的院子裡忙活,她雖和彩陶不熟,但不管怎麼說都是一條人命,不能不讓她驚訝。

司榴臉有愁容,但更多的是八卦的表情:“大太太封了口,只聽幾個守門的婆子議論,說是昨晚彩陶在自己的房裡上吊了。”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道:“說是早上才發現的,人早就沒氣了。”

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無端的去自殺,難道也是因爲離府的事情,可彩陶並不像這樣的性格,平日裡她見誰都是笑盈盈的,雖有些故意而爲,但由此也能看出此人比較有心機,這樣的人在事情還沒到最壞的結果前,怎麼可能輕易求死。

況且,即便出了府,總有路去走的,又怎麼會寧願死也不會離府呢。

難道是昨晚發生了什麼事,讓彩陶不得不自殺?

她想到了大太太!

可是大太太好端端的,又怎麼會對梅姨娘身邊的丫頭動手?她對梅姨娘一向比對其他幾位姨娘親厚,況且,梅姨娘也向來對大太太惟命是從。

司榴咕嚕咕嚕喝了口茶,也不去看析秋的表情,接着道:“說通知了彩陶的家裡的哥哥嫂子,只怕待會兒人來了,又是一通鬧騰。”她說着又嘆了口氣:“最近真是多事之秋啊!”

析秋沒有說話,心裡依舊惦記着姨娘,希望這件事與姨娘毫無干系纔好。

“姨娘那邊你可去了,見到秀芝沒有?”

司榴回道:“東跨院裡都是人,我沒見着姨娘也沒看到秀芝,到是看到那個叫冬青的小丫頭了,說是姨娘病好了許多,人已經起牀了,就是還有點虛!”析秋拉着司榴接着問道:“那你可有問她,老爺昨晚何時走的?”

就見司榴搖頭道:“周圍都是人,奴婢不敢細問,不過奴婢猜老爺昨晚應該是睡在書房的。”析秋眉梢一挑:“怎麼說?”

司榴就道:“奴婢去的時候聽婆子在說彩陶的事,也聽到了件別的事,說是昨晚老爺的書房鬧了半夜,連大太太都驚動了,帶着房媽媽連夜趕了過去,她一過去就讓房媽媽帶着幾個婆子守了門,她們好像還聽到有人哭鬧和大太太的呵斥聲,不過這之後就安靜了……”司榴停了停又道:“還有件事,紫鵑姐姐被大太太關了起來,說是打破了大太太一個青花瓷官窯的梅瓶,府裡幾個和紫鵑相好的丫頭還商量要去看她呢,只是太太不允,說是要離府的人,少聯繫的好!”

析秋有些失望大老爺昨晚並未歇在姨娘那裡,可又被紫鵑的事吸引,覺得不但古怪而且說不通了,紫鵑向來沉穩,又在大太太房裡待了這麼多年,怎麼會好端端的打碎了東西。

她解釋不通,卻又覺這件事與彩陶的死,指不定有莫大的聯繫。

“小姐,我們今天要去智薈苑嗎?奴婢瞧着大太太面色可不善,小姐去了會不會讓太太想起昨晚小姐說的話,生了怒,而……”

析秋皺着眉頭擺了擺手道:“母親即使惱了我,我就更好處處做的周到纔對!”說完就帶着司榴司杏去前院請安,果然大太太連面也沒露就讓她們各自回來了,佟析硯在路上拉着析秋,神秘兮兮的問道:“你知不知道,彩陶爲什麼突然上吊了?”

“不知道。”說着,析秋又露出感興趣的樣子來:“四姐姐快說說,爲什麼?”

佟析硯拉着她一路進了自己院子,又讓心竹守着門,她才小心的道:“我和你說,你別告訴別人。彩陶昨晚偷偷跑到父親書房裡去了,讓父親的常隨給綁了,母親聽到稟報就趕了過來,在書房裡當着幾個常隨和丫頭的面,將彩陶的褲子脫了,狠打了二十大板!”

怎麼司榴沒有說彩陶身上帶着傷?隨即她又覺得可以理解,大太太不能直接殺了彩陶,只能用旁的手法逼死她,所以就故意當着別人的面脫了她褲子打板子,又不想這事傳出去,壞了大老爺的名聲,所以才掩蓋了此事。

一個十八歲的姑娘,被當中脫了褲子打板子,這樣的羞辱,想必沒有人能受的了,彩陶連夜回去上了吊,完全在預料之中。

“梅姨娘可有說什麼?畢竟是她的丫頭。”析秋問道。

“人都死了,她能說什麼?況且,遇到事情她不躲起來就是好事,還指望她去給彩陶求情?”佟析硯滿臉的譏諷:“再說,彩陶做出那樣的事情來,她身爲主子就有管教不周之責,母親沒有發落她,已是給她天大的臉面,她若是去求情,我就讓母親狠狠的落她的面子。”

析秋沒話說,不得不說佟析硯說的是對的,無論這件事大太太怎麼做的,在做法上她毫無錯處可尋,即便是有,滿府裡除了大老爺,誰又有能力去質問大太太呢?!

不過是個丫頭罷了!

佟析硯說着靠在炕頭上去看析秋垂着頭,以爲析秋還在擔心大太太惱她的事,就勸道:“母親哪裡你不用擔心,等中午我就去和她說說,你再去和她道歉,想必母親氣就會消的。”

“謝謝。”析秋笑着道:“母親正忙着,我們也別去打擾,等過一兩日再去也沒事,現在去,我看也是撞在刀口上的。”佟析硯笑了起來,析秋又道:“怎麼樣,你和八妹妹衣裳縫的怎麼樣?時間可是很緊,拿來我瞧瞧吧。”

一提這事,佟析硯就皺着眉頭道:“衣裳八妹妹帶回去了,我又不會免得耽誤了功夫,而八妹妹對這件事又是格外的上心,我便做主讓她拿回去縫了。”

析秋無奈的笑了起來,又在佟析硯這邊稍坐了一會兒,巳時不到彩陶的家人就進了府,聽說彩陶的嫂嫂是位極厲害的角色,一見到負責處理此事的來旺家的,就先是大喊大叫嘆彩陶命苦,罵佟府苛刻,總之吐沫橫飛慷慨激昂,其聲之高都傳到二房去了,後來被來旺家不軟不硬的擋了回去,彩陶的嫂子就當着所有員工的面跪了下來,情真意切的說彩陶如何如何的聰明,如何如何的能幹,又求來旺家的把彩陶的屍體交給她,她要帶回去入土,失去這個妹妹對他們一家人的打擊都相當的大。

來旺家的就不急不亂直接去問彩陶的嫂子:“她的死雖和府裡無關,但總歸在府裡出的事,你說說看,你要多少錢。”

那位大嫂一聽到那還有半分悽容,當即就獅子大開口,大太太不想與她多說,就讓人賞了她五十兩銀子的喪葬費,這件事就重新落下帷幕。

接下來的幾天,大太太徹底整頓了闔府的下人,讓房媽媽把各房負責的媽媽和大丫頭喊過去訓話,告誡了一通,又把幾個到了年紀的丫頭,紫鵑,紫珠,素錦以及廚房裡的三個丫頭全部送出了府。

析秋沒有見到紫鵑,但她卻託了個小丫頭給她送來了一支銀釵,含義析秋不知道,卻讓人春雁仔細收了起來。

這件事本因福貴而起,到最後福貴卻依舊兩手空空,大太太忙了幾日,又讓錢媽媽把教好規矩的新進府的小丫頭送到各房各處去,梅姨娘默默的收了丫鬟,一句話都沒有爲彩陶說。

這幾日佟析玉見到析秋和佟析硯就自動矮了三分,析秋也發現她有些魂不守舍,但不可否認她對太夫人的衣裳卻用了十二分的心思,她看過衣裳的每一針每一腳,都細密勻稱,完全不像生疏繡技的佟析玉做出來的東西。

大老爺的日子定下來了,定在五月初,析秋格外關注大老爺的動靜,因爲她聽秀芝說,大老爺已經連着數夜都會去姨娘的房裡坐一坐,雖時間不長,但大老爺每次離開的時候,表情都很愉悅。

等大太太所有的事情都落定了,析秋這一天一早就收拾妥當,去智薈苑裡請罪。

------題外話------

對不住~我努力早上八點更新~!這兩天都是晚上碼字早上起來修改,一改一修就忙活到現在了!

啵一個。

065 晚事046 養顏067 進退221 抉擇044 處置187 驚魂032 二步183 接近007 成長058 混亂2240 出行210 成長119 照拂212 親事004 送行020 逼婚222 落定234 痛苦058 混亂2230 受傷128 炮灰205 抓週045 大行173 搬家103 大嫂035 解數024 家庭016 而過095 回府194 待產095 回府234 痛苦195 陣痛180 真相047 熱鬧070 可能021 檯面046 回家149 態度026 羨慕019 姐妹078 偶遇073 輪盤096 問責036 失蹤119 照拂201 經歷043 堵門160 陌路087 婚事075 生死056 父親049 所求007 成長112 妯娌145 喜事051 終章166 喜事009 廟會104 彼此020 制衡127 二房009 不安008 冤家218 處理015 忐忑211 陪房136 來客132 四郎053 意外049 試探167 驚喜179 消息122 心境042 聚會012 時間125 失蹤002 暗逼024 家庭192 往事上待修125 失蹤051 終章023 相處008 分寸189 地位011 家人006 表哥117 敗露090 私奔201 經歷019 姐妹005 喜事063 着手055 局勢138 質問033 客人079 噩耗214 商量223 芥蒂121 爭執
065 晚事046 養顏067 進退221 抉擇044 處置187 驚魂032 二步183 接近007 成長058 混亂2240 出行210 成長119 照拂212 親事004 送行020 逼婚222 落定234 痛苦058 混亂2230 受傷128 炮灰205 抓週045 大行173 搬家103 大嫂035 解數024 家庭016 而過095 回府194 待產095 回府234 痛苦195 陣痛180 真相047 熱鬧070 可能021 檯面046 回家149 態度026 羨慕019 姐妹078 偶遇073 輪盤096 問責036 失蹤119 照拂201 經歷043 堵門160 陌路087 婚事075 生死056 父親049 所求007 成長112 妯娌145 喜事051 終章166 喜事009 廟會104 彼此020 制衡127 二房009 不安008 冤家218 處理015 忐忑211 陪房136 來客132 四郎053 意外049 試探167 驚喜179 消息122 心境042 聚會012 時間125 失蹤002 暗逼024 家庭192 往事上待修125 失蹤051 終章023 相處008 分寸189 地位011 家人006 表哥117 敗露090 私奔201 經歷019 姐妹005 喜事063 着手055 局勢138 質問033 客人079 噩耗214 商量223 芥蒂121 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