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陣痛

析秋算算時間,這會兒到通州,若是馬不停蹄可能是半夜才能到,太夫人年紀大了想必應該會在通州住一夜纔是。

“你明天一早派人去城外和侯府門口接一接,太夫人一回來就派人回來告訴我。”

天誠應是。

果然,當天太夫人和蕭延亦沒有回來,第二日中午時分,天誠纔派人進來稟報說太夫人和侯爺回到了侯府。

析秋換了衣裳,春柳和岑媽媽有些不安的看着她:“夫人,您要真去那讓奴婢先去準備準備。”岑媽媽說完,就匆匆出了門。

析秋出了門才知道,岑媽媽是直接給她準備了轎子,前後各兩個粗使婆子擡着,又有穩婆和七八個婆子跟着,析秋暗暗咋舌岑媽媽的謹慎小心可也沒說什麼,只由着岑媽媽去辦,她上轎前對她交代道:“你留在府裡吧,鑫哥兒和敏哥兒中午回來你陪着他們吃飯,中午就不要出去散步了,吃了飯讓他們睡一會兒。”

岑媽媽聽着直點頭,道:“奴婢知道了!”

析秋便上了轎子,一路行至侯府,從西角門邊進了門,守門的婆子見到她皆是滿臉的笑容,析秋和衆人點了頭轎子就一路擡至太夫人院子前頭,春柳和碧槐扶着她下車,守着門的小丫頭一見是析秋立刻拔腿就跑了進去:“四夫人來了,四夫人來了!”

析秋進了院子裡,就瞧見迎出門口的大夫人和眼睛紅紅的蕭延箏,蕭延箏三兩步走過來扶住她:“剛剛還在說你,娘說不讓你過來,我說這會兒四嫂定是已經在路上,果然被我說中了。”說着扶着她上臺階:“不過也沒幾天的日子,四嫂,你可要注意身子纔是。”

析秋笑着大夫人行禮,大夫人託了她的手臂,也擰了眉頭,淡淡看向析秋,點頭道:“快進去吧,娘在裡面。”

“嗯。”析秋應是,又看向蕭延箏:“你一早就回來等着了?”

蕭延箏聽着就點了點頭:“昨天就回來了!”說着,紫薇已經打起簾子迎幾人進門。

析秋隨着大夫人身後進了暖閣裡,一眼便看到坐在炕頭上滿頭銀絲華髮的太夫人,平時保養極好的皮膚,這會兒顯得乾巴巴的,眼角紋路橫生,眼睛也沒了往日的精光,渾濁無力的樣子,頭上戴着秋香色的抹額,彷彿真正的老嫗一般坐在哪裡……

她瘦了許多,以前福貴圓潤的樣子,現在卻彷彿一陣風就能吹的走,這一個月她到底受了多少的磨難,纔會讓以往意氣風發的太夫人,成了眼前的模樣。

“娘!”析秋紅了眼睛:“您的頭髮……”

太夫人有些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伸出手來攜了析秋的手:“都老了,頭髮自然就白了。”聲音也是沙啞的沒有一點顏色,她摸着析秋的手,上下打量了她視線又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就不想讓你知道,這來回折騰的可不是要難受的。”又拍了拍身邊的炕:“快坐下說話!”

“我沒事。”析秋點了頭,視線又在房中掃了一圈,沒有看到蕭延亦,太夫人彷彿知道析秋的目的,便解釋道:“他許久不在府裡,這會兒裡裡外外許多事積攢着要處理,你放心,你二哥沒事!”

析秋放了心,和蕭延箏在太夫人的左右邊坐了下來,析秋看向太夫人紋路縱橫的手背,忍不住心酸的哽咽着道:“娘,您受苦了。”

蕭延箏也在一邊按了帕子伏在太夫人肩頭哭了起來,大夫人目光動了動眼角微紅,卻是撇開眼,眼底卻是滿是哀傷。

“沒事,沒事!”太夫人卻顯得輕鬆而樂觀,彷彿有什麼自心頭放下了,她道:“就是一路折騰的很,不過也沒事,就當出了趟遠門,你們不知道到了江南換了船,這一路的風景着實的漂亮,可比我小時候看的好看多了。”

她還是小時候去的應天,一生也就出了幾次的遠門,卻沒有想到臨老後反而舊地重遊了一番。

她說的樂觀,可析秋幾人卻能想象,太夫人的身體一直不好,這樣馬車一路顛簸,回來有蕭延亦仔細照顧,腳程又刻意放慢到還能受,去的時候還不知如何趕路呢。

“娘,我下午請靜柳姐來給您診診平安脈吧!”析秋輕聲的道。

太夫人看了眼析秋,又朝大夫人和蕭延箏看了眼,嘆了口氣點了點頭道:“好好,就依你們,讓你們也放心一些。”說着,見析秋面前還沒有茶,便開口喚道:“吳媽媽,給析秋端了紅棗人蔘茶來。”

話音一落,房間裡外頓時安靜下來。

紫薇探了臉,表情僵硬了許久,紅了眼睛點頭道:“奴婢這就去。”

析秋不明白這樣的反應來自何處,也四處去找吳媽媽,自從太夫人失蹤後吳媽媽也隨她失蹤了,太夫人這麼一說倒是提醒她,進來這會兒還沒瞧見吳媽媽在跟前伺候,難道是生病了?

她不由狐疑朝太夫人看去。

就見太夫人見到紫薇應答,身子隨即就是一怔,愣了許久臉上的表情彷彿進入了悠遠的回憶,過了一刻她嘴角緩緩展開一抹乾乾的笑容,笑容很淺笑紋卻是極深,無奈的讓人心頓時像被針紮了一樣……

析秋也是一愣,就見蕭延箏嗚咽的哭了起來,抱着太夫人安慰娘:“娘,吳媽媽一生守着您,她便是連死前也是護着您的,也算是全了她一輩子的心,您不要太傷心啊,定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

“啊?”太夫人彷彿才反應過來,有些遲鈍的朝蕭延箏看去:“吳媽媽死了?”隨即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又點了頭道:“是啊,她死了!”在她眼前,被她噁心了一輩子的東西吃的只剩下一張皮!

太夫人長長的嘆了口氣,點了點頭看向大夫人:“她的屍體沒有了,不過死前穿的衣裳我收在我的包裹裡了,還有她的一副皮囊,你讓胡總管去辦吧,我記得她的祖籍是湖廣的,這麼多年她也一直沒機會回去,就派人送她回去吧,在那邊給她安葬了。”說着頓了頓,語調毫無氣力:“再請普寧師太上門來做機場法事。”

語氣很淡,但析秋卻能感受得到太夫人的不捨和傷心。

大夫人頓了頓,回道:“知道了。”想了想又道:“不如將鑫哥兒接回來,將二弟妹的除服禮一起辦了吧……”說着看了眼析秋:“就是過了些日子,有些不正!”

“辦了吧,想必她在天之靈也不會介意的。”太夫人說着看向析秋:“鑫哥兒這段時間多虧了你照顧,暫時還放在你那邊吧,我這兩日身子也不大好,怕他回來嚇着他!”

突然白掉的頭髮,彷彿氣球一樣憋下去的臉,鑫哥兒那麼敏感定會胡思亂想嚇着自己。

“嗯,就依您的,您好好養着身子,鑫哥兒不要擔心。”析秋說着又將宋先生的事和太夫人說了:“在那邊上課,也沒有耽誤學業。”

太夫人讚賞的點了點頭,拍了拍析秋的手:“還是你想的周到。”說完眼眸微垂,沒了別的動作。

手放在腿上,面容安詳,失了反應,就像睡着了一樣……

析秋和大夫人以及蕭延箏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太夫人,三個人頓時一驚,蕭延箏更是紅紅的眼睛一瞪,顫抖的手指去探太夫人的鼻息,析秋看着也不由緊繃了神經,大夫人站起來兩步走過來等着蕭延箏的“結果”。

“睡……睡着了?”蕭延箏露出滿臉不敢置信的樣子,可又忍不住鬆了一口氣,不確認的朝大夫人和析秋看去:“娘……好像是睡着了。”

析秋緊緊蹙了眉頭,她依稀記得以前實習時,常常有老人坐在醫院的長廊上睡着的樣子,那樣孤單的背影落在長長的醫院迴廊上,顯得格外的孤寂落寞,她朝太夫人看去,纔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太夫人經過這一次的事情,真的老了許多許多!

大夫人目光頓了頓,看了眼析秋和蕭延箏道:“扶着她躺着下吧。”又回頭對正好端茶進來的紫薇吩咐道:“找條輕薄的毯子來。”

紫薇看着太夫人的樣子也是怔了許久:“哦……哦……奴婢這就去。”有些愣愣的將茶盅放在桌面上,然後失魂落魄的跑了出去。

大夫人和蕭延箏兩人輕手輕腳的將太夫人放平在炕上,又幫她脫了鞋襪,正好紫薇拿了毯子來,又幫太夫人蓋上抽了頭上的簪子……

析秋靜靜的站在一邊,看着睡的極香,像個孩子一樣的太夫人,眼淚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來。

“四嫂。”蕭延箏走過來攬住析秋,歪在她肩頭哽咽的哭着,又去看太夫人:“娘這是怎麼了。”

析秋拍了拍蕭延箏,勸着道:“沒事的,許是一直在趕路累了吧。”說着牽了蕭延箏的手:“我們到外面去吧,讓娘睡一會兒。”

蕭延箏點了點頭,和析秋朝外走,大夫人將太夫人安頓好轉頭過來看着析秋道:“四弟妹等等,我有話和你說。”說完,也和兩人一起出了門。

三個人就隔壁的稍間去坐着,析秋朝大夫人看去,大夫人目光頓了頓道:“先二夫人的除服禮,我想託了你回去問一問,佟府那邊可還有什麼特別的講究,要來哪些人……”

按理,自是要正經派人去請的,不過大夫人一向如此不大喜歡這些客套的事,能來問她已經很不錯了,析秋應了點頭道:“我晚上就讓人回去問一問父親。”說着見大夫人點了頭,析秋又抿脣微笑着道:“有勞大嫂了,定了哪一日我提前將鑫哥兒送回來。”

“嗯!”大夫人點了點頭。

蕭延箏有些萎靡不振的坐在一邊,忐忑不安的樣子,析秋握了她的手安慰道:“你也別胡思亂想,娘年紀大了有時候難免精神不濟,再加上這段時間一直奔波可能也累了,這些日子多休息養一養就好了。”

“娘以前哪裡會這樣!”蕭延箏彷彿第一次意識到太夫人的年紀一樣,紅着眼睛緊緊攥了拳頭道:“滿頭的銀絲……她才五十歲而已。”

析秋也嘆了口氣,只得道:“明天我和靜柳姐一起來,到時候搭了脈,娘身體到底如何我們也就知道了。先不要亂想!”大夫人聽着也是點了頭:“二弟說,娘一路上到還好,也沒有哪裡不舒服,只是總是不經意喊吳媽媽的名字!”

心裡頭對吳媽媽的死,還是不能接受。

析秋想到吳媽媽笑眯眯的樣子,想着她總是在太夫人面前說一些有趣的事情,對府裡的衆人都是一碗水端的很平,從不曾包庇誰道誰的長短,本以爲她陪太夫人,以後也給她養老送終頤養天年,卻沒有想到遭此劫難!

三個人對面坐着,外面唐媽媽的臉一閃而過,大夫人就朝析秋和蕭延箏道:“我還有事,你們坐會兒。”說着,想了想又看向蕭延箏:“家裡有我和你四嫂,你沒事便回去吧!”

“大嫂!”蕭延箏一臉不樂意的樣子,擰了眉頭。

析秋暗暗好奇,就聽大夫人道:“回去吧!”說完,就轉身出了門。

蕭延箏氣餒的坐在哪裡,析秋不解的看向她,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難道還是因爲龐家大老爺?

“還不是公爹!”蕭延箏開口果然說的還是龐家大老爺:“這開了春,大街上許多人整日裡提着鳥籠子遛鳥,鸚鵡畫眉不等的,公爹也不知怎麼的也喜歡上了,這半個月的功夫的竟是倒騰了十幾個鳥籠子和十幾只鳥來,這也就算了,不管花了多少銀子我們也能付的起,可是他到好,還在家裡頭開了賞鳥會,外頭一些落魄舉子,閒賦官員甚至一些商戶也能請到家裡來……”

析秋越聽就越覺得這位龐大老爺很神奇,便聽着蕭延箏說話,蕭延箏便又道:“有的人身份在這裡到也守規矩,可有的人呢,不是我瞧不上……可是他們吃了酒就滿院子的逛,在外面也就算了,前兩日竟有個人吃了酒跑我院子裡去了……你說這樣的事情我要如何容忍!”

估計又是大鬧了一場,析秋看向蕭延箏問道:“龐姑爺什麼意思?”

“他能怎麼樣。”蕭延箏撇了嘴,可眼底到底還是露出甜蜜來,嘟了嘴道:“說是這兩日就送他們回廣西去。”

析秋一愣,看向蕭延箏有些不確定的問道:“送他們回去?”

“嗯!”蕭延箏點着頭:“說下個月內,定將他們送回去。他還說娘身子不好,讓我多在家裡住些日子,所以啊,我是不回去,我要在家裡陪着娘。”

若真是這樣,析秋到真的對龐貴彬刮目相看了,不過現在說還言之尚早,等人真送走了再說。

雖說不孝順公婆是有違孝道,可是一家子人住在一起總有這樣的矛盾,若是有退路和選擇,那何不各退一步,總比成了仇人的好。

蕭延箏的話才落,太夫人身邊的碧蓮就掀了簾子進來,看向蕭延箏道:“姑奶奶,親家太太來了。”

“啊?婆婆來了?”蕭延箏騰的一下站起來,朝析秋看過去,析秋便笑着朝蕭延箏挑了挑眉,嘆道:“看來,是來接你的,我看你還是隨她回去吧。也免得你婆婆難做。”

畢竟是婆婆,不管有什麼錯,她總歸是長輩,蕭延箏基本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況且,她不希望親家太太現在見到太夫人,昔日神采雍容的太夫人這會兒卻像個普通的農婦一般,她有些維護的想着,不讓人見也罷,至少不能現在見了。

蕭延箏理解析秋的意思,點了頭道:“那我還是隨她回去吧。明天張醫女來,有什麼結果你一定派人去通知我啊,我在家裡頭等着你。”

“去吧,去吧!”析秋送蕭延箏出去:“將你婆婆請去你房裡喝杯茶歇歇吧,我身子不便,就不去了。”

“我知道了!”蕭延箏點頭應是,轉身帶着身邊的丫頭們出了門。

析秋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春柳怕她累着便低聲問道:“你要不要歇會兒?”

“我去看看太夫人吧。”析秋也站了起來,擺着手道:“你們也去找人說說話,不用在這裡守着。”她說着,就轉身進了暖閣裡。

太夫人已經醒了過來,不過卻是睜着眼睛很安靜的靠坐在哪裡,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神有些散亂,聽到腳步聲她朝析秋看來,抿脣笑了笑道:“你別累着,過來坐吧。”

析秋點頭應是,坐在太夫人身邊心疼的看着她,太夫人笑着坐正了身體,搖着頭道:“真是老了,和你們說說話,竟就這樣睡着了,自己卻半點不知道。”

“娘是累了!”析秋輕聲道:“這一路千里奔波,便是年輕人也吃不消,何況您身子一直也不好!”

“唉!你不用安慰我,我的身子骨我自己清楚的很,再不如從前了。”她說着,攜了析秋放在腿上的手,目含寵溺的看着她:“陪我說說話吧,自從你進門,我們還沒好好說說話。”

析秋笑着點頭:“好,娘想說什麼?”又朝太夫人坐近了些,太夫人就看向她的肚子,笑的很開心:“我在路上就算着日子,生怕趕不上你生產,老四不在,你身邊又沒個人撐着,我就一刻也不想耽誤早些回來,雖不能做什麼,可好歹也能陪着你。”說着頓了頓:“還好趕上了,這些日子可還好,不吐了吧?”

“好多了!”說着也輕聲笑着道:“這孩子憊懶的很,在肚子裡也不怎麼動,恐怕還要再等些日子才行。”

太夫人也是呵呵笑着點頭道:“和老四一個樣兒,那時候懷着他也是,整日裡都不動,若非肚子在那裡挺着,我有時候都不記得我懷着身子呢。”

析秋就想到太夫人的記事簿裡記的事情,心裡心疼她,面上卻是和太夫人一起笑了起來。

婆媳兩人坐在炕頭上,太夫人就和析秋說蕭四郎小時候的事情:“我養的幾個孩子,便是他最調皮不聽話,常常和我頂着來,他也和你二哥大哥不同,不和我親也不黏在我身邊,整日裡在那裡打拳習武,要不然就在你父親書房待着看兵書。”

析秋能想象蕭四郎當時的樣子,太夫人又道:“所以啊,我也不怕你多想,他自小我對他就不如你二哥和大哥親,我那時候身子不好,家裡頭裡裡外外的事情又多,哪裡能顧得上他,索性也就讓他去了,還好有你二哥照顧着,老四雖有些倔卻不渾,幾個孩子雖不說都有出息,可比起旁的人家紈絝子弟,他們卻要好上許多!”

那倒是真的,不管怎麼說,蕭家的男子都還算正派,便是三爺出事前,也是正派的人!

又說了別的事情,析秋就說起太夫人的那個匣子:“大嫂拿到我那邊去了,明兒我來時帶來給您。”太夫人聽着目光動了動,笑着點了點頭,又長長的嘆了口氣:“裡頭的東西你們都看過了?”

析秋不想騙太夫人,就很誠實的點了點頭,太夫人就拍着她的手道:“裡頭那把梳子,是剛嫁過來時老侯爺送給我的,你不知道他最擅長雕刻打磨一些首飾,又做的很精緻……這些手藝啊,便是連老二和老四也都學上了。”

析秋暗暗挑眉,蕭延亦喜歡這些雕刻她是知道的,房裡頭那麼多形態各異的石頭,可是蕭四郎也會?她到真的不知道。

忽然間,她就想到蕭四郎送給她的簪子,玉石乃是上等的做工也極好,但花紋卻有些單調,這樣的東西店裡頭做出來不定好賣……一般商家店鋪也不冒這個險,難道她的兩隻簪子都是蕭四郎親自做出來的?

想到這裡她心裡頭甜蜜,臉上的笑容又多了一分。

太夫人說着頓了頓,道:“你的事我也聽說了,讓你受了這麼多的驚,都是我害了你啊。”太夫人說着嘆了嘆:“若非我讓他們住進府裡來,也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析秋很理解太夫人的心情,她笑着道:“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您不要再放在心上,我們各人都平安就好!”

“你這孩子,真是寬厚!”太夫人笑了點了點頭。

又說了會兒,析秋見天色不早,家裡頭還有孩子照料,便辭了太夫人回了自己府裡。

太夫人沒有點燈,遣退了幾個丫頭,一個人摸着黑下了牀拐去了佛堂裡,裡面幽幽暗暗的點了幾盞油燈,燭光跳動靜謐而孤冷。

她在抽屜裡拿了匣子裡裝着的佛珠出來,就跪在了蒲團之上,閉着眼睛許久之後嘆了口氣,手指慢慢捻着佛珠,自言自語道:“侯爺,玉京去了,你在下頭見着她了嗎,勞煩您幫我照顧照顧她,她一生跟在我後頭,吃了那麼多的苦,到老了卻未得善終,麻煩你告訴她,她家裡頭我會幫她照顧好,讓她寬心!”說着頓了頓了又道:“侯爺,你瞧見老三了吧,希望你們父子見面能好好談一談,解開誤會吧,這一世你們一家三口不能在一起,現在在下面,應該能團聚了吧!”

太夫人說着,眼淚便又落了下來,想到她用刀刺傷那朵那夜,老侯爺痛苦難擋的樣子……他雖然沒有對她說任何的話,可後來他卻暗中派人去照顧病中那朵,這便是對她最好的回答了。

她依舊能記得,她知道後的心情,或許她的心在那一刻就已經死了,以往種種的愛種種的恨,都彷彿隨風逝去了吧!

她知道,在侯爺的心裡,從此不再是她一個人,或者是她和孩子們,而是又多了一個人女人,一個如煙火一般豔麗絢爛卻短暫的女人,正是因爲短暫難以擁有,才讓人刻骨銘心愛而不得輾轉反側!

她呢?

太夫人笑了笑,是她要求太多了,旁的男人三妻四妾可他卻只有她一個,是她要求太高了……纔會受了那樣的傷,她不怪任何人!

他閒賦那幾年,他們在侯府裡住着彷彿與世隔絕一般,她試着去忘記試着讓他們重新開始,可是她的心卻始終留在那一夜……她和侯爺說過在苗疆他失蹤那一年發生的事,侯爺什麼也沒有說,只靜靜坐着,過了許久他抱着自己哭了起來,懺悔着……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在她面前哭,哭的像個孩子一樣……

她也哭着,想到那些不堪的過往,她心痛如絞,卻沒有將那朵的事情告訴他,那朵已經受了懲罰,她說與不說又有什麼意義呢。

後來,她真的病了,躺在牀上……她想,與其讓他想着別人不如在府裡頭安排一個妾室,沒有人知道,老五的娘和那朵有多麼的相像。

直到老五出生,她才知道,她是真的放下了,沒有什麼事值得她放在心裡去計較……

而延箏第一次發病那日,她抱着她忽然就明白了一個道理,在這個世上,不管你種的是善還是惡,總有一天都會報回來的……

她的延箏是無辜的,卻要受這樣的罪,一輩子籠在陰影之中。

侯爺身體不好幾次垂危,那時她就答應過他,要將老三當親生兒子看待,他說他欠那朵也欠老三的……她答應了說替他去還欠下的債,她努力在做也做的很好,她是侯府的主母,在侯府岌岌可危之時,團結和睦齊心合力比什麼都來的珍貴,何況老三什麼都不知道,如老四和延箏一樣他們不過是孩子,孩子懂什麼……他們沒有選擇的權利,卻要去承擔他們犯下錯後的惡果。

她獨自跪在那裡,彷彿將年輕到年邁的日子又過了一遍,點點滴滴涌在心頭,卻沒有掀起半絲漣漪……

過了許久她站起,開口想喊吳媽媽,卻突然意識到她已經不在了。

不期然的,她淚如雨下,眼前一黑便一頭栽了下去。

析秋回到家裡,鑫哥兒和敏哥兒兩人已經下學回來,析秋很久沒有出門,甚至連孃家都沒有回,今天卻突然出去了,兩個人都有些好奇,敏哥兒問道:“母親,您出門了?”

“嗯。”析秋沒有將太夫人回來的事兒說出來,笑着編了個理由:“大舅母有些事,我回去瞧瞧。”說着就很隨意的轉了話題:“今天乖不乖?先生教了什麼?”

“弟子規!”鑫哥兒不待敏哥兒回話就笑着答了:“四嬸嬸……先生說,今年端午在通濟河還會有划龍舟的比賽,說帶我們去看,行不行?”

析秋想到去年蕭四郎說帶她去看龍舟的,後來發生了什麼事他們沒有去成?她笑着搖頭竟一時想不起來,便看向鑫哥兒道:“好啊,到時候多帶些人護着,你們去好了。”

兩個孩子都笑着直點頭。

“快去洗洗手,一會兒我們吃飯了。”析秋笑着拍了鑫哥兒的小屁股,鑫哥兒捂着屁股咯咯笑着跑去淨房。

敏哥兒卻是一時沒動,看着析秋問道:“母親,祖母還好嗎?”

析秋聞言一愣,就看向敏哥兒,不知道是高興還是煩惱,他竟是這麼細心:“祖母出門了啊,母親哪裡知道好不好!”析秋摸着敏哥兒的頭笑着道。

“哦!”敏哥兒悶悶的點了點頭,又看了眼析秋,就垂着手跟着鑫哥兒去了淨室,一轉身他嘴角就露出笑容來,沒有人知道,母親撒謊前眼神都會無意識的閃動幾下,有些飄忽……

他也是留意了許久,才得出這樣的結果。

今天試驗一下,果然如此!

析秋自然不知道敏哥兒小小的腦袋裡想了這麼多事兒,只讓人備了飯菜,三個人吃了飯就她讓敏哥兒把書拿到次間裡,三個人在玫瑰牀上各擺了舒服的姿勢看書的看書,練字的練字……

敏哥兒顯的心情格外的好,每當他和母親一起時,心裡頭就覺得異常的踏實。

等阮靜柳從醫館回來,才歇了燈散了各自回去睡覺。

“……太夫人回來了,我想着請你和我一起去一趟,我瞧着她精神不大好。”析秋嘆了口氣,想到太夫人的樣子,滿面的擔憂。

阮靜柳點了頭,回道:“這兩日我也沒什麼事,隨你使喚!”有些俏皮的樣子,倒顯的心情不錯。

析秋很少看她這樣,便有些好奇的問道:“怎麼了,什麼事這樣高興?”

“沒什麼事。”阮靜柳收了笑容,隨意道:“同軒堂的二公子……昨日發了酒瘋將一庫房的藥草悉數燒了,反倒成全了我們醫館的生意。”

析秋心裡一愣,挑着眉頭看着阮靜柳,同軒堂是去年年底纔來京城的藥鋪,大周各處都有分號,店鋪做的很大,據說大東家原是白手起家的,這一路打拼經歷頗爲傳奇,但卻生了個浪蕩紈絝的次子,據說每每進妓館不是豪擲千金博美人一笑,便是賭館內百千萬的輸贏。

但,這些不過是別人家的事兒,她聽了也當趣聞聽,反倒是阮靜柳的反應,讓她有些奇怪,彷彿有些幸災樂禍的樣子。

“你和同軒堂的二公子有過節?”析秋忍不住好奇問道。

阮靜柳卻已經恢復冷淡的樣子,抓了手邊的醫書,瞥了眼析秋道:“時辰不早了,快去歇着吧。”說完,不再搭理她!

析秋越發的好奇,心裡頭想着改日裡讓春雁回來一趟打聽打聽。

第二日一早,析秋讓春柳將大夫人先前拿來的那個匣子帶着,和阮靜柳一起去了侯府,一進門紫薇就迎過來,看見析秋和阮靜柳一起就鬆了口氣:“四夫人,昨晚太夫人在佛堂裡暈倒了,昨兒半夜太醫來診的,只說是心脈不齊開了藥……”說着朝阮靜柳看去。

顯然比起太醫來,她更加相信阮靜柳的醫術。

析秋聽着就一驚,和阮靜柳兩人也不再說什麼立刻進了太夫人的房裡,蕭延亦站在牀前守着,見析秋和阮靜柳進來他朝兩人點了頭,析秋和蕭延亦見了禮,問道:“二哥,娘怎麼樣了。”

蕭延亦比起一個月前也瘦了許多,人顯得很憔悴,目中滿滿的紅血絲,他回道:“剛剛吃了藥,不過睡的不大安穩。”

析秋朝牀上的太夫人看去,就見她閉着眼睛躺在哪裡,臉上有濃濃的憔悴,沒有半分的生氣,她忽然覺得這樣的太夫人有些陌生,讓她不敢去認!

阮靜柳已經走到牀前,診了脈又撥開太夫人的眼簾看了看,回頭對析秋和蕭延亦道:“你們都去外面吧。”也不說什麼病。

析秋和蕭延亦對視一眼,她對阮靜柳道:“我在外面,你若有事喊我。”

析秋便和蕭延亦一前一後出了太夫人的臥室,兩人站在正廳裡,蕭延亦顯得有些尷尬,看向析秋道:“四弟妹坐!”

“嗯。”析秋點了點頭,卻沒有立刻去坐,蕭延亦想了想便在側面的第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沒有說話,析秋餘光看了他一眼想索性去外面走走,可又擔心太夫人,猶豫着要不要坐,蕭延亦已經朝她看來,開了口道:“算算時間,四弟這三五日就該回來了。”又看了眼析秋的肚子,面露擔憂道:“時間……可來得及,若不然我去接他一接?”

“不用。”析秋也一直算着時間,回道:“也不知來不來得及,便是這樣等着吧,”

蕭延亦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有些僵硬的擡了擡手臂,也不去看析秋:“坐吧!”析秋也不想把情況弄的太尷尬,便在蕭延亦對面最後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紫薇帶着人端茶進來,兩人各自低頭去喝茶,一時間各自都沒了話,過了許久析秋彷彿想到什麼去看蕭延亦,喊道:“二哥……”

蕭延亦也正擡頭朝她看來欲言又止,他見析秋喊他臉上便露出一份輕鬆來,問道:“何事?”

“是除服禮的事。”析秋想了想回道:“父親說一切的事兒讓您拿主意便成。”

蕭延亦聞言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頓了頓又道:“鑫哥兒……麻煩你了。”

析秋笑笑沒有再說話。

過了許久,臥室裡依舊沒有動靜,析秋和蕭延亦這麼大眼瞪小眼的坐着,又覺得有些尷尬,她如此蕭延亦亦是如此,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他眼底劃落痛色心中長長嘆了口氣,突然站了起來,道:“我出去走走!”說完,負手有些狼狽倉惶的出了門。

析秋沒有動,待蕭延亦出了門,她也暗暗鬆了口氣,端了手中的茶輕啜了一口,這時阮靜柳開了門從裡面走了出來,析秋見她出來,立刻迎過去問道:“怎麼樣了?”

阮靜柳想了想回道:“心肌阻梗,可能是和最近的精神狀態有些關係。”析秋聽着擰了擰眉頭,阮靜柳所說的應該是心肌梗塞症?

她有些擔憂的看向臥室裡,阮靜柳已在她對面坐下,回道:“以後我會常來施針,這樣的病只要靜心養着並無大礙。”

析秋有些不安的點了點頭。

又進去看了太夫人,覺得她比方纔面色要好了許多,阮靜柳又和紫薇和碧蓮兩人交代了許多和平日顧忌,看了太醫開的藥方就沒有重新再寫,析秋就和阮靜柳一起去和大夫人辭了,兩個人一起回了新府裡。

第二日一早上,天誠匆匆趕了進來,笑容滿面的道:“夫人,兵部接了消息,說是四爺的軍馬已經到了渡口,聖上已經下了聖旨,說是三日後進京。”析秋聽着擰了擰眉頭,天誠就笑着解釋道:“……恐怕要押着榮郡王繞着京城遊街示衆。”

原來是這樣,聖上對榮郡王恨的咬牙切齒,如今落在他手裡,怎麼也要出一口這樣的惡氣纔是。

不過蕭四郎要三日後纔回來?她不由摸了摸肚子,心裡不知道爲什麼就有些不安。

一整天,蕭四郎要回來的消息彷彿張了翅膀飛在大街小巷,新府裡一上午接二連三的來人,先是江氏和佟析硯,又是黃夫人,錢夫人幾人輪流的來,直到下午析秋才鬆了口氣剛要進屋裡去歇會兒,外面有人來報:“夫人,徐家大爺來了!”

析秋一怔,回頭去看阮靜柳,阮靜柳也一臉無所知的朝她搖了搖頭……

徐天青是想通了嗎,析秋立刻點頭道:“請他進來。”

轉眼功夫,一襲品竹色長袍直綴的徐天青信步自穿堂走了出來,析秋站在門口看着他,就覺得回到當初在佟府裡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像一抹初升的太陽,每一次的微笑和舉手投足都能令人溫暖,不由自主的笑起來。

“表哥?”析秋知道,這樣的徐天青分明就是清醒時的樣子,她露出微笑顯得很高興。

徐天青在院子裡頓了腳步,目光遠遠的就投了過來,看着析秋眼中滿是深深的愛戀,如當初出走時一樣,看着她時是毫不掩飾的愛戀……兩人便這樣站着,析秋有些尷尬的錯開目光,笑着道:“進來坐吧。”

以爲他會點頭,徐天青卻是淡淡笑了起來,笑容依舊是純淨如初,他看着析秋便搖了搖頭,道:“不了,我只是來和你告別的,這段時間給你們添麻煩了。”

“要去哪裡?”析秋聞言一愣問道。

徐家如今在山東已經沒有宅子了,徐天青能去哪裡。

“天下之大,無處不是家。”徐天青輕笑着,像是目空了一切:“六妹妹保重!”語氣已經很堅定。

析秋想勸什麼,卻有覺得他心意已定,自己又沒有立場,笑着點頭:“那表哥保重。”說着一頓又道:“大哥那邊,你可去說過了。”

徐天青目光動了動,搖頭道:“大哥和大老爺以及四妹妹那邊,就有勞你代爲轉達一聲,我就不去了。”說着後退了一步,抱拳行禮,道:“保重!”

說完,深深看了眼析秋,彷彿要將她刻在腦海中一般……轉身而去。

析秋看着徐天青顯得有些落寞的背影,長長的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腹部便是一陣收縮,彷彿像有人拿着大大的夾子,夾住了她的五臟六腑……

緊接着,她只覺得裙底一陣潮熱,有東西流了出來。

她臉色一變,有些驚慌的抓住了門扉,喊道:“靜柳姐。”聲音有些高亢。

“怎麼了!”阮靜柳聞聲便從房裡飛快的走了出來,看見析秋便臉色一變:“這是要生了?”說着趕緊扶住析秋。

徐天青剛走到穿堂門口,一聽身後的呼聲,腳步不由自主的停住,轉頭去看,就看到正房門口一片亂哄哄的樣子,便是連阮靜柳也有些驚慌失措手忙腳亂的樣子。

析秋面色慘白,咬着嘴脣像是受了驚嚇一樣攥着阮靜柳的手。

岑媽媽從耳房飛奔出來:“怎麼了,怎麼了,是不是要生了……”

“怎麼辦,怎麼辦!”春柳兩頭的轉。

“亂什麼,趕緊扶夫人進房裡去,將穩婆請來,燒熱水,準備乾淨的帕子……”

徐天青的腳步頓了頓,在門口停了下來,看着析秋被阮靜柳和春柳幾人扶進了臥室裡。

------題外話------

還是沒出來…哈哈哈哈~明天,明天…憋不住了!

別拍我,有東西沒有寫完,等析秋生了娃子就沒有機會再寫了,索性現在瞭解了…

虎摸!

記得抖月票。啊哈哈哈哈哈哈…

等着,明天肯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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