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星辰悄然降臨,長安笙歌繁華,長安城東北一處,坐落着一座古色生香的院子。東側是大明宮唯一一座建的比大明宮主殿還高的高臺。
一位白眉長鬚的道人駐足在被先帝題名爲“星玖閣”的建築上,道人已經站在星臺上一炷香的時間。
大風鼓吹,道人長袍在風中呼呼作響,道人似磐石般,任憑空氣中帶着一絲日落前殘留灼熱的風撲向他,不動如鍾。
白眉長鬚的道人目光一直放在西面,不知在思索什麼。
道人突兀的開口道:“怎麼樣了?”
黑暗中緩緩隱現一位身穿飛魚服,手握繡春刀的英俊男子。
英俊男子語氣平淡的回覆道:“不出你所料,北樑王世子深陷昏迷,五竅流血不止,奄奄一息。”
“高太史,你擅自動用“星玖閣”十年積累的星辰之力,只是爲了封印一個被送來長安作爲質子的少年大道。未免有些過於誇張了吧。”
面對陸忠的質疑,本名爲高若乾,道號:“白鬚”的道人不以爲然,神色冷靜的望着這位長安城錦衣衛的頭子,道:
“因爲他是徐芝豹的兒子,北樑王的嫡子,天下第二白衣儒聖的長子,這個理由夠不夠。”
“更何況,他的體內有道門勝物“紫氣東來”,就是連我都要心動的福緣。可惜紫氣東來認主後便與主同生死。”
白鬚長眉的道人撫了撫手中的拂塵,惋惜道。
“回去覆命吧。”道人下了逐客令,陸忠眼神陰鷙,並未答話,沒入黑暗中…
武當山,真武當興,也不過爾爾,笑話罷了。
天下道門正統,唯有龍虎山。
白鬚道人眼神冰冷,舉目遠望,將長安千家萬戶盡收眼底,又投向了更遠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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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暑過,金秋來。
白草紅葉黃花,輕煙朝露正濃。
馬嵬驛站,一間寬敞,佈置奢華的房間裡。
一身輕薄碧綠翠煙衫的小倩,傾城秀美的小臉表情專注,雙手小心翼翼的捧着手裡的青瓷小碗。
守在門房前的徐晃見到了她,輕輕幫她推開門。
小倩朝老僕頷首,跨過門檻後,她徑直的走向世子所在的牀鋪。
女子憐愛的注視着躺在牀鋪上的世子扶蘇,安安靜靜的坐在他牀榻旁,用勺子一點點的將藥水勺出,送入世子嘴中。
等到青瓷小碗裡的藥水盡數都給世子喂完時,小倩正打算轉身離開。
牀榻上的俊美少年忽然睜開那雙好看丹鳳眼,瞬間坐起身子,大口大口的喘氣,彷彿是剛剛經歷過溺水復甦。
少年迷茫的環顧四周,小倩被眼前的景象驚住,手裡的青瓷顫巍的落在地上。
青瓷碗破碎的聲音,重新吸引了少年渙散的目光,衣衫不再透紫,眉心紫痕淺淡的少年與面前絕美少女對視。
片刻後,少年開口問道:“我這是怎麼了?”
房屋突然被破開,循聲而來的徐晃忙跑入房中,神情激動:“殿下你總算醒來了!”
徐扶蘇虛弱的看了看近兩旬因爲世子殿下勞心過度的老僕,咳笑道:“本世子福大命大,沒那麼好死。不過我這是怎麼了,渾身乏力,就連如意我也感知不到了。”
“你們誰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世子眼神平靜的掃視過兩人,低頭緩緩開口。
徐晃與小倩對視,後者微微搖頭。
“有什麼該說的就說吧,再不說要等到我死了才肯說?嗯?!”
徐扶蘇冷笑,望着猶豫不決的兩人,嘆息:“我問,你們點頭或搖頭。”
見世子發怒,小倩和老僕徐晃皆跪在地上,靜候世子詢問。
臉色微白的世子勉強撐起身子,“咳咳”,扶蘇咧開嘴,不經意的笑言:“我是不是不能再修行了。”
“徐晃,你來告訴本世子,是亦或不是?”
老僕徐晃平放在地板上蒼松的手稍稍握緊,嘴脣輕顫,頷首:“是,殿下的道門壓勝物紫氣東來被封住,奇經八脈堵塞難通,若不是有目盲道人贈予的離火符,破開了經脈,恐怕世子命已歸西。”
徐扶蘇一隻手撐在牀榻,支起身子,緩緩點頭:“難怪我會夢到如意被困於牢籠中。”
“咳咳”徐扶蘇腹中乾嘔,又吐出一口血。少年世子揮手拒絕了小倩和徐晃上前。“還有沒說的嗎?”
“這…”徐晃支支吾吾,乾脆閉目不再言語。
徐扶蘇目光冷漠的跳過老僕,看向小倩。
被徐扶蘇注視的小倩沒有選擇看向前者,在兩人身上都得不到迴應的他憤怒不已,徐扶蘇提起一口氣想要站起身。
“世子!”徐晃吼道。
徐扶蘇沒有想到身子不但沒有站起,雙腿更是失去知覺般,少年身軀癱在地上。
倔強的少年想要用手再撐起身子發現絲毫沒有辦法,這一次,他不動了。
少年世子面部朝下,肩膀輕微的顫動,一絲壓抑的抽泣聲迴響在屋中。
徐晃老淚縱橫,跪着想要爬過去拉起世子。他不明白爲什麼要讓眼前的這個不過十二歲的少年遭此劫難。小倩則呆愣在原地,兩行熱淚順腮邊流下,淚水瑩眶。
“滾呀!”徐扶蘇聲嘶力竭的吼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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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當山,天柱峰蓮花池。
池中央的七彩蓮黯淡無光,無力搖曳,一股枯敗氣象和濃重的死氣纏繞。細細端詳便會發現,彩蓮花芯裡有一簇火苗,熊熊燃燒,一絲絲火紋浸透蔓延至整株彩蓮。
彩蓮通體似冰霜水晶般,絢爛卻無靈魂。
站在池邊,有一藍衣道袍,頭頂五嶽冠,素淨無痕的老道人。老道人眉目裡透露憂慮,手裡不停掐指算卦。
許久,老道人才悠然嘆氣,冤冤相報何時了。那位真武大帝轉世,現北樑世子,命格太強。縱然是他精通奇門八卦,玄易經學,也算不出福禍,難測,難測。
天柱峰上的老道人望向天邊雲海處,餘暉落日,喃喃自語:“希望師弟帶去的離火符,可以救的他一命。”
身爲武當山當代掌教的老道人心神一動,記起某件事情的他,衣襟揮過,身形不見。
頃刻之間,掌教道人來到了位於懸崖峭壁南巖宮。
南巖宮一處殿外石柱上,一小兒郎雙腿放在石柱兩側,撐着臉,目不轉睛的注視石柱末端的“龍頭香”,一尊香爐一支長香,青煙飄渺。
偶爾山風拂過,青煙還會被幼童吸入肺中,惹的小二郎輕咳不止,乾脆直接捂住鼻子。
武當山掌教張道陵憑空躍起,落到幼童身後,幼童一動不動。
張道陵深感疑惑,輕輕喚了一聲:“小靈子?”
“誒”半聳拉着頭的張道靈迷迷糊糊見擡起頭回應道,老道人出現在視野中。
“啪”一板慄叩下,幼童吃疼的抱住頭,靈動的大眼睛裡泛着淚珠,委屈道:“掌教師傅,我這不是認真的看龍頭香嘛。”
張道靈的小手指着香爐上的“龍頭香”,張道陵這才眯起眼,詳看石柱上的“龍頭香”,依舊在焚燒中。
張道陵這才放下心中大石,與武當山掌教真人兩個本命字相同的幼童稚氣喚道:“掌教師傅爲何如此在意龍頭香,先是蓮花池裡的七彩蓮花,再是這個古怪香爐。”
“香不滅,則尚有生機。只希望那個少年能撐的過來。”
“哦”,幼童應和回道,和道人一般瞭向遠處。
“貧道在武當等你。”張道陵矗立風中,隨風而動,自有道韻,渾然天成。
“還是沒有世子的消息嗎?”
“沒。”
“派去長安的‘無面’,十人去一人歸,回來的那個還瘋了。”
紅紗長簾外,剛從幷州邊境的歸來,一身暗紅軍甲的徐芝豹靜靜站着。
而與他相談之人,除了深居玲瓏閣裡的姜詡還有何人?
長髮披散的姜詡眼眸裡隱約藏着一股戾氣,消瘦的男人捧起葫蘆,又覺得索然無味,將它放下,“多半是長安城用心良苦呀!”
“北樑官場洗牌,長安便給我們下了一計猛藥。”
枯槁儒士輕蔑的憋了一眼桌案上的邊境戰況,“現在是西域僧亂,北厥也蠢蠢欲動逼近,就是要把你!”
姜詡站起身,凌厲的看向紅紗簾外的男人,手筆直的指着他,一字一句道:“鎖在北樑。”
姜詡無奈一笑,癱坐在地上,緩緩道:“‘無面’不能再派去了,與錦衣衛相互殘殺,即便是贏了,也是無用之功。”
“嗯。”藏在簾後的徐芝豹回道,“一旬前,婉兒胸口時有絞痛,夜不能寐。常常說夢到了扶蘇,扶蘇渾身是血,五竅難聰......”
姜詡看不到簾後人的表情,想起那位溫婉女子,就連他心頭也是一顫,“母子連心”。
他嘆息一聲道:“樑王進來吧。風大。”
覆甲在身的徐芝豹穿過紗簾,坐在了那位枯槁儒士的面前,樑王那一雙與世子同出一轍的丹鳳眸裡冰冷異常,眸中深潭似有蛟龍咆哮。
姜詡不與其相視,用手沾了沾酒杯裡的“蓮花白”,“嘩啦”推開桌案上的所有書籍,在案上一筆一劃的寫出一個人名字。
北樑王徐芝豹瞳孔微縮。
“長安城這些年在丞相李陸和國師葉宣的打造下,我們北樑的諜子真正能打探到的消息不多,還要時刻警惕以防被錦衣衛找到。”
“這個人功名心重,做事知分寸,確有實才。世子的安全他確認了便是無樣,是我早年便佈下的暗棋。”
姜詡話語剛落,北樑王離坐起身,玲瓏閣輕輕顫動。
這位天下第二的儒家聖人五年後,要再問天下,問那早在北樑王府前的青衫男子。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