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苗微微得意,卻又隱隱心虛。
她的功勞不算很大,尤其是和這些身經百戰的將士比起來,根本不該得到這把刀。
他們任何一個人都比她更有資格得到這刀,若不是沾着爹孃的光,靠着圓子偏心,她就只配得到一些金銀珠玉。
但是大家都沒有指責或是看不慣,覺得不公平的意思。
這個看上去嬌滴滴的小姑娘,和他們同生共死,殺敵無數,從未喊過苦和累,本事也的確很好,出身也那麼好,她得到這個是理所當然的。
許南安靜地等着大家欣賞完畢,吩咐道:“各自回去幹活吧。”
大漢們呼啦啦散去,許南問禾苗:“你要去哪裡?”
禾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去找太子殿下。”
許南道:“我也正好要去,一起走吧。”
二人肩並肩地沿着街道往前走,並沒有什麼好說的話題,兩個人都是沉默。
禾苗是一向的開心,看着晨光下已經恢復秩序的隆城她開心,看到城牆頭上迎風招展的酈國龍旗她也開心,看到小孩子在街上跑,她還是開心。
隆城終於是酈國的了呢,從此以後,靖中人再想搗亂就沒那麼容易了。
隆城的百姓將過上和其他百姓一樣的好日子,再不用擔心低人一等,被靖中人欺壓盤剝。
而她,有一份功勞。
許南突然說:“你不用多想,這把刀是你應得的,你記了二等功,殺敵六十人,大家對你只有欽佩,沒有嫉妒。”
六十個人啊?
禾苗呆住,她看着自己的手,柔弱纖細,怎麼都不像是殺了六十個人的手。
她想起那天夜裡的糊了一身的粘稠腥臭的鮮血,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她跑到路邊狂吐起來。
許南靜靜地看着她,這姑娘的心得有多大啊,事情過了這麼多天,她纔開始反應?
他去街邊給她買了一杯熱茶。
禾苗吐完了,正好就着他遞來的熱水漱口醒神。
她窘迫地說:“讓你看笑話了。”
許南道:“沒什麼,我剛開始也和你一樣的,只不過我是當時就吐了,你是過了三天才吐。”
禾苗撓頭:“其實我當時也有點不適應的,是你嘲諷我嘛,然後形勢也太危急,所以沒顧上。剛纔被你一提醒,我纔想起來。”
許南微笑:“你很勇敢,武藝也很高強。”
禾苗得到肯定,分外高興,她追着他問:“我真的殺了這麼多人嗎?我自己都不知道。”
她不懂得怎樣計算軍功的,但許南這樣的老將就會很清楚,他耐心地回答她:“我一直替你記着的,沒有錯。”
禾苗傻笑:“我要出名了!”
她誇張地把手臂伸出去:“靖中人以後聽見何苗苗這個名字,會被嚇得屁滾尿流,望風而逃!”
比劃完畢,久久沒有聽見迴響,她才反應過來,許南不是她那個狗腿弟弟,也不是寵溺她的爹孃和師父,更不是圓子,他不會像他們一樣和她搭戲,跟着起鬨。
像這種老成古板、不苟言笑的老男人,大概會覺得她狂得不知所謂,不知天高地厚的吧?
禾苗從眼角偷瞟許南,窘迫得想找個地縫藏起來。
許南就像沒聽見、沒看見似的,一本正經地繼續往前走,倒是周圍站了一羣人,對着他們指指點點。
禾苗依稀聽見有人說:“腦子出問題了,有些不正常……”
她咬着嘴脣,低着頭,快步跟上許南的步伐,不敢再出聲,沒有看到許南微微翹起的脣角。
走到圓子所在的將軍府外,許南停下來,注視着禾苗說:“陛下命我組建虎賁軍,尚缺一名偏將。”
啥?禾苗沒懂他的意思,他卻已經大步往前去了。
禾苗站在原地想了片刻,猛地一下跳起來,太好了!他不就是邀請她去他的虎賁軍嗎?
虎賁軍誒,最精銳最勇猛的部隊,直接聽命於陛下,最威風不過了!
禾苗奔跳着去找圓子,準備向他宣告她的理想和未來。
圓子一如既往的忙,他的屋子裡圍滿了各種各樣的人。
因爲隆城並不是終點,他們接下來還有兩座城池需要收復,還得繼續籌謀推進。
禾苗坐在外面等他,中途看到許南從裡頭走出來,她高興地和他打招呼:“許師兄!”
許南挑眉,表示訝然。
他怎會突然從許將軍變成了許師兄?
禾苗利索地給他解釋:“師父當初傳過你兵法和秘術,所以算起來你和我有師門之誼,叫你師兄是應該的。”
許南點點頭,沒有表示反對,徑自離開了。
禾苗盯着他的背影看,覺得這個人真是很有個性。
午飯時候,圓子終於有了空。
他讓人準備了豐盛的飯食:“慶功宴你沒來,現在給你補上。”
禾苗嘰嘰呱呱:“我娘他們什麼時候來?”
“今天傍晚到,你小心點,你娘捱了你爹批評,可生氣了,發話說你千萬別落到她手裡,不然她一定要揍得你十天半月下不了牀。”
圓子有些幸災樂禍:“你可真是讓人沒話說。”
禾苗誇張地說:“哎喲,我好怕,怕得都要吃不下飯了,怎麼辦?”
圓子直接舀了一勺芙蓉羹喂到她嘴邊。
禾苗紅了臉,搶過勺子自己吃:“別這樣,我爹看到又要發瘋了。”
提到何蓑衣,兩個人都有些沉默。
圓子說道:“他不放心我,可以理解,我會做給他看的。”
“你怎麼做呀?他看不上的是你的身份,並不是你這個人。”禾苗一語中的,“除非你不要這個身份咯。”
圓子放了筷子:“你是這樣想的?”
禾苗看着他的眼睛說:“不是,因爲不可能。”
圓子莫名有些沮喪,重新拿起筷子吃飯。
禾苗轉了話題:“聽說許師兄要建一支虎賁軍,還差一名偏將?”
許師兄?圓子立刻忘了剛纔的沮喪,警惕地說:“是呀,你怎麼知道?”
禾苗得意地說:“許師兄邀請我去做這個偏將!你看我合適嗎?我想過了,我太年輕,也不可能一下子就位高權重什麼的,偏將比較適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