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命負責救治小骨。
小骨只給唐仇的暗器掠過,並沒有着實打中,所以情況並不嚴重。
追命用了一小片“大快人蔘”的參葉,已將之救醒。
但主治李鏡花的蘇秋坊卻發出了警告:
“叫他洗澡。”
“?”
這吩咐沒道理。
小骨嗅嗅自己的衣衫,還不算臭。
“還不去衝個涼!”
蘇秋坊卻皺着亂水似的額紋怒叱了。
追命也不明所以。
“洗澡?”
“去!”蘇秋坊啐道,“你們以爲唐仇的毒有這麼好對付?毒是解了,但沒消。”
“這‘四大皆兇’,人人都兇,既下了毒,就是極毒!快去井邊沖沖身子,快,遲了毒性又得復發!”
小骨不敢不去。
──讀書人總比普通人知道得多。
蘇秋坊是讀書人。
而且還是很有名的讀書人。
他的話使這些講理的江湖人不敢不聽(不講理的江湖人根本就不容讀書人說話,而讀書人也不愛把道理說那種人聽)。
所以小骨便去井邊洗澡。
他嘩啦嘩啦地照頭淋上了幾桶水。
水本來是清的。
到地上已成了黑色。
因爲經過了他的身體。水流過他身體肌膚時,他有一種極爲舒爽、如同身心脫落的感覺。
──唐仇的毒真的是這樣的毒,沒經水這一衝,還未能真個明白奇毒纏身的齷齪感覺。
小骨衝好了涼,不禁、不意、不經意地往井中望了一眼。
井中有人,亦向上望來。
那當然是他自己,只在恍惚間以爲井中還有一個人。
只是小骨忽覺有些兒陌生。
忽爾,他又回頭。
──那真的是他自己嗎?
如果井裡真的是自己,按照道理,對反的互映,那人亦因望下(井底)望去纔是,怎麼會反而望上望來呢?
小骨俯井再看:
井裡確是有人。
──確是小骨自己,正望井底望去,沒有異樣。
小骨怔忡間,以爲剛纔自己只是錯覺。
他戀戀不捨,又往井裡望去,不意竟不小心把水桶撥落井中,一時水花四濺,小骨也碎裂成無數個殘影。
他依稀覺得,井內似有一無位真人,正要與自我相會,但又未得啐啄之機。室所在近,只要更進一步;但人在竿頭,何從進退?
噫!
小骨也在水井旁一時迷茫住了,好像想到什麼,又好似忘掉了什麼。
蘇秋坊爲李鏡花祛毒。
──三人中,以李鏡花的“毒傷”最爲嚴重。
她剛着了唐仇之毒,才因趙好以“大快人蔘”救治下醒了過來,卻又給唐仇再次暗中下毒,要不是唐仇因不欲毒性即時發作而引致趙好向自己施辣手,儘量把毒力減至最輕,李鏡花這毒力可真不易去除。
而今仍能毒氣盡去,主要是因爲:
──用了幾乎是一整張的“大快人蔘”葉子。
──蘇秋坊在。
蘇秋坊是位書生,看來武功也並不如何,可是解毒、解穴、解奇門雜陣、活結死結的方法卻是一流的。
簡直是一流一的。
他花了相當不少的時間與心力,爲小相公解除毒性。
追命對蘇秋坊也很好奇。
他慢慢發覺蘇秋坊有一種很奇特的性情:
他喜歡“解”──
解開一切“結”。
──包括學理的、醫藥的、情感的、還是神秘的、習俗的。
他對“毒”似很有“研究”。
他用大半張參葉,解了李鏡花身上之毒,囑李鏡花道:“你到屋後,往東南行,三十丈外,有一條小溪,叫映溪。你去把身子浸一浸。”
小刀生怕小鏡不便:“不如也到院子裡打幾桶水,帶到澡堂裡沖洗好了。”
“不可以。”蘇秋坊斬釘截鐵地道,“各位鄉親父老叔伯兄弟姊妹們,要知道她不是小骨,只受暗器擦及髮際之毒。她先着了‘三毛’又中了‘冰’,要盡去毒,一定要浸一趟活水。”
於是李鏡花在蘇夫人和凌小刀的陪同下,去後面的溪裡浸了一陣子。
結果:
溪上結了一層薄冰。
後果:
下游有不少魚翻了肚子,浮了上來,給毒死了。
小相公這纔算復原。
真正的復元優先。
羣雄議事,商量大局:
追命:“我想,要對付驚怖大將軍,首先得要爭取於一鞭。‘大道如天,各行一邊’的於一鞭,是天子門生,權重威猛,是個極難對付的人物。如果他不支持凌落石,只要不肯發兵助他,凌驚怖則頂多只剩下‘朝天門’、‘大連盟’、‘暴行族’、‘萬劫門’、‘四大凶徒’、‘妙手班門’、‘三十星霜’等的武林勢力,我們就不必跟他軍隊裡的實力硬碰了。”
張書生:“你想先孤立大將軍?”
追命:“你若要對付一羣人,一股勢力,一是先要使他內部腐敗,二是要把主要敵人先行孤立起來。如此便可不戰而勝。凌落石是太可怕的敵人,他精明、殘狠、武功高,且握有重權,還能保持清醒,對付他會很吃力,倒不如先行讓他們鬼打鬼!”
張書生:“那我們豈不是變成了他們鬼打鬼之間的那隻真正的鬼?!”
冷血:“我主張直接的方法。”
張書生:“你且說來聽聽。”
冷血注目向小刀和小骨。
他不知怎麼說纔好。
小刀憂傷地道:“你想殺我爹爹?”
冷血點頭。
張書生:“用什麼方法?”
冷血:“直接過去,殺他,可免多傷無辜。”
張書生:“大將軍扈從如雲,你怎麼接近他?”
冷血:“我等。他總有鬆弛的時候。”
張書生:“他這樣子的人,難有疏忽,你等到什麼時候?”
冷血:“人總會有疏失,而且,他遲早也會憋不下去。”
張書生:“憋不住什麼?”
冷血:“憋不住要先行襲擊我們。”
張書生:“你等他出擊時才作反擊?”
冷血:“任何人在攻擊別人的時候都會有破綻讓人反攻。”
張書生:“可是這樣你恐怕要等很久,日子過得越久,大將軍害人越多,這樣等待反而死得人多。”
冷血:“那隻好不等了,誰阻我殺他,我便先殺誰。”
張書生:“這樣死的人恐怕也就更多了。”
冷血:“反正是這樣子,我就先把大將軍手下的走狗逐一剪除,殺了再說。”
張書生望向鐵手。
鐵手:“我聽過你們的轉述,那魔頭既連兒子都忍心殺害,當今之計,應該先去保護凌夫人才是。”
小刀動容:“對。”
小骨即道:“我去。”
鐵手:“你不能去!”
小骨:“爲什麼?”
問出口之後,他已明白,當即垂下了頭,絞扭着手指。
小刀:“那我先回去。”
冷血:“大將軍已瀕瘋狂,你去也不安全。”
小刀急了,“但誰去救我孃親?”
蘇秋坊忽道:“張判這個人也很不簡單,有他在,也許能護得住你母親,如果此人協助,救出凌夫人之事便應可行。”
鐵手:“大將軍有四大凶徒鼎力協助,我們很難解決他的,除非是先解決燕趙、屠晚、唐仇、趙好四人。”
樑取我:“對!”
他一家子都在重逢之夜盡喪屠晚手中,所以非常激動。
張書生:“你可有辦法解決他們四人?”
鐵手:“我沒有。”
張書生聽出他話裡的未盡之章:
“誰有?”
“無情。”
鐵手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