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最希望的,便是跟小刀說話。
不曉得爲什麼,只要是跟她在一起說話,就很快樂,就很快活了。
──彷彿,每一句話,都是最值得珍惜和至值得記取的。
但他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始是好。
他甚至不知道該怎樣說話。
──先說哪一句呢?
他爲了要早些有機會跟小刀說話,所以便快快地把該說的話都告訴小骨。
他跟小骨說話,就自然很自然了。
而且很大方。
直接。
“小骨,你不要氣餒,”冷血正坐在一處給大火燒燬了的地窖階梯邊上,“我和你,都曾錯以爲自己是凌大將軍的兒子,但我們其實都不是。凌落石的兒子,給他自己害死了。我們不必揹負着這個沉重的虛殼來過一輩子。你是‘不死神龍’冷悔善的兒子,他老人家當年吒叱天下,世人景仰,你報不報仇都不打緊,但絕對不要氣餒、放棄自己、壞了冷老盟主的威風。一個人向下沉淪,何等容易,你看這階梯,滾下去便事了,但要上來,卻難,一步一步掙扎往上爬,費盡力氣。所以,千萬不要讓自己隨隨便便就掉下去。”
“我……我從來都不威風。”小骨的語音聽來想哭,“我跟你還是不一樣的,你的年紀跟我雖然相差不遠:但你已是天下四大名捕之一,我只是凌大將軍的兒子凌小骨。而且,這些年來,我一直都是他的兒子,我不像你,疑惑只一陣,沒有那種給連根拔起之苦。”
這時,只聞一陣駝鈴響。
清脆好聽。
一頂花轎。
鳳彩霞帔。
擡轎的人,一前一後,冷血乍看,有點眼熟。
當先一人,綵帶華服,背後插了一面繡着金燕滾金邊的豎旗,騎馬領行,見了冷血,便勒繮問:
“閣下可是姓冷?”
冷血看見此人臉孔狹長,眉宇間有一股傲氣、一股憂色。
冷血道:“我是姓冷。”
那人道:“我姓宋。”
他們這樣便算是交換過姓名。
可是接下去發生的事卻完全不可理喻:因爲那人突然出手。
冷血也馬上還手。
──他就像一早已知道那人會向他出手一樣!
那人拔旗。
旗上有尖棱。
急刺冷血。
旗幟迎風,霍的一聲便張了開來,遮着冷血視線。
饒是冷血已早有防備,也幾乎吃了虧。
他拔劍。
拔小骨腰間的劍。
他一劍就自旗幟飛揚之際的空綻處刺去。
那人反而亂了。因爲他得要立即下決定:
他要殺傷冷血,可以。
可是他首先得要中劍。
這不可以。
所以他只有收招。
回旗。
反架。
冷血一劍反擊,搶得先機,以他劍勢和性子,本可馬上反攻,但他卻長嘆了一聲。
他不想再打。
只有一個人瞭解他長嘆的意思。
──小刀。
因爲他已知道來的是什麼人,以及爲何要殺他。
他不想打。
不要打。
但對方卻要打。
必須打。
旗又瘋地一捲。
旗布又擋着冷血的視線。
對方已拔出另一柄僅有尾指指甲之寬的細劍。
劍鋒在旗幟飄揚中急刺冷血。
同一時間,轎中傳出了一個嬌柔稚嫩的語音,問:
“他這種人,你還跟着他?”
轎內人沒有指明這話是跟誰說的。
但小刀知道是在問她。
所以她答:“你錯了,他不是這種人。”
那語音突然尖銳了起來,且充滿了仇忿恨怨:“他用那麼殘酷的手段,追殺一個已滿身負傷的人,他還不是這種人?!”
然後她下斷論似的道:“他是禽獸!”
“他不是的。”小刀堅決地道,“你哥哥纔是禽獸,你知道他害死了多少人,殘殺了無辜的人還有同僚戰友,冷捕頭才逼不得已殺了他。”
“你過來,”那女子對小刀也鄙薄得懊惱了起來,“我連你這賤女子也殺了。”
小刀一笑。
她的笑是一種婉拒。
非常堅決的婉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