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
──不是寫明瞭查叫天殺他的嗎!?
“就是這樣纔不對勁。”鐵手苦笑道,“試想,哪有被殺者明知自己將死於誰手,居然來得及寫這張紙條,卻來不及逃命的?難道戒殺已預知一線王會殺他的麼?那麼,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以叫天王這等人物,要殺戒殺和尚,居然還讓他留下如此明顯的證物,這不是……?”
陳風只想把事情簡化:“就不定,這戒殺和尚逃到這兒.情知難逃查叫天毒手,先行寫下這幾個字,藏在襟裡,讓人爲他報仇,這也合理呀!”
鐵手道:“就算是,可是筆墨何來?這鐘樓上下前後可無墨跡毛筆。”
何孤單也大惑不解:“你剛纔不是推測:能打出這一掌的,當世間非一線王莫屬嗎?怎麼這回倒反爲他解脫了?”
鐵手搖首:“我沒有爲‘叫天王’開脫。”他再追加了一句,“我從來沒有意思要爲任何人開脫,我只知道:若是他無罪的,歸他無罪;若是他有罪的,一定不讓他脫罪。”
他至此不禁說出了他心裡一直以來的感慨:“可是朝廷頒佈的律法,雖然嚴密,但並不完善。有錢人和有權的人結合起來,往往就可以縱法枉法,爲所欲爲。論情度理,每一個涉嫌疑犯,我們都應當他是清白的,爲他脫罪,如證實他無辜的,立即放了;要是確實犯罪,就決不枉縱。可是我們的辦案審理吏員,對權貴多不追究,但對平民百姓,一旦生疑,即行扣押,已當是十足的罪犯,有時不惜刑求迫供,以致屈打成招,申冤無門,這種作爲真使我們執法辦案的人愧無自容的!”
然後他說:“‘老張飛’查叫天,一直隻手遮天,也無法無天,我也想教他法網難逃。但而今這罪證未免太‘此地無銀三百兩’了,我們也不能爲一張不知事先是事後塞在這殺手的和尚懷裡的紙條,就一口咬定‘一線王’、‘老張飛’查叫天便是殺人又放火的兇徒。”
他自陳風手中接過剛給發現的紙條,動作很審慎、很緩慢,很小心翼翼,以致陳風雙手空遞了一陣子,才讓鐵手接過了那字條。
鐵手看看屍首,又看看紙條,忽然,他將紙條貼近眼前,然後“咦”了一聲。
陳風知此人年紀雖輕,但堪稱明察秋毫,即問:“怎麼了?”
鐵手的眼睛本來很大,而今卻眯成一線,視線集中於那紙條上,彷彿要把它看個透明;陳風、何孤單隻覺那字條墨跡縱橫,卻看不出什麼個所以然來。
鐵手將紙條向太陽,光線照得透紙剔指的,只聽他喃喃的道:“這紙墨跡凌亂……”
陳風也眯了眼看:“大概是死者寫時慌張,自然難免滿紙沾了不少污跡了。
鐵手卻道:“恐怕不是。”
陳風奇道:“還有什麼?”
鐵手讓紙條更直向着陽光,使二人能將墨理紋路看得更清楚,“這紙上有些墨跡,確在寫‘查叫天殺我’時弄污的,但有些不是。你們看,這兩行墨跡隱隱約約直續下來,各有七個字,你若仔細將之接駁起來,正是兩行詩……”
陳風、何孤單一齊失聲叫:“詩!”
他們當然不敢相信:戒殺和尚臨死還會寫詩!
“不錯,”鐵手肯定地道,”這是在死屍上找到的詩,值得咱們好好的思考思慮。”
他按字條上墨跡,以食指捺點續駁,一面漫聲念道:
“……風……花……雪……月………原………走……不,應是個‘是’字……是……空……”
然後他又念另一行字,念來斷斷續續也小心翼翼:“……碧……落……絲……不,該是‘紅’字才能接成句……紅……塵……方……爲……直……晤,這最後一定是‘真’字,是‘真’字纔對!”
然後他才整理了一下思緒,重新再念:“──風──花──雪──月──原──是──空──碧──落──紅──塵──方──爲──真──!喔,這就對了,這也周全了意了!”
何孤單認真的跟隨鐵手剛纔唸的接讀這兩句詩:
“風花雪月原是空,
碧落紅塵方爲真。”
然後他呆了半天,搔搔頭皮,望向陳風,陳風也攤攤手,一齊望向鐵手,竟也一齊問了一句:
“那是什麼意思?”
鐵手一笑,聳了聳肩:“我也不知道。但至少死屍上居然有這兩句值得讓人思索的詩。”
陳風的眉快皺出個三寸長的刀紋來了:“這個假扮和尚的殺手,臨死前寫了那麼多字──而且居然寫起詩來,他到底在幹什麼……”
鐵手搖首道,“我也在奇怪,只不過,人在死前的一刻,無論他要做什麼,想做什麼,做了什麼,對他而言,都是極重要的;對我們破案來說,更是關鍵。只不過,可惜的是,現下我們連這兩句詩和這一句‘查叫天殺我’,也不知是否來自這戒殺的殺手之手筆,這就教人稽查無從了。”
何孤單疾惡如仇,仍不甘放棄:“反正,我們手上有了這幾個字,便可抓查叫天來問問,煞煞他威風也好。”
鐵手不以爲然,反問:“這‘殺手和尚’集團,可便是刑部下了追輯令、上邊下了追殺令的兇徒……除非你能夠找到證據證明:殺戒殺和尚的人便是殺死苦耳大師的兇手:也能證實:以前人稱‘一線王’、近年則多稱之爲‘老張飛’的查叫天是跟孫青霞一夥的,而‘縱劍魔星’孫青霞確是殺苦耳大師火燒抱石寺的元兇,那,或許還可以依法查辦查叫天,不然的話,他可還有緝殺歹徒惡匪之功呢!”
陳風甚感迷惑:“你是不是認爲戒殺和尚並非死於查叫天之手?”
鐵手心平氣和的反問:“查叫天殺他作甚?按照情理,查叫天該多交些殺手朋友,才方便他爲所欲爲纔是。”
陳風猜度的道:“也許……殺手集團的人跟他有私怨、宿仇呢?”
鐵手道:“這也可能。若說這一掌不是查叫天打的,我還真不知道這兒有這麼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呢!”
陳風更進一步:“即然這種掌力,只有‘老張飛’能發,那麼,把苦耳大師打得嵌入石裡的一掌,大抵也是他所爲了。”
鐵手笑問:“如是,那麼,他又爲何要打殺苦耳大師呢?殺戒殺和尚,跟殺苦耳大師,應是飛天遁地兩條路,交叉不了一起吧!”
陳風推測地道:“可是昨晚抱石寺卻收容了戒殺和尚和他手下五名殺手──會不會是查叫天要殺戒殺和尚報仇或滅口,苦耳大師所阻止,老張飛一氣之下,連苦耳一起殺了,把寺也燒了。”
鐵手道:“好,就算是這樣,那麼,誰在飛來石上刻下:殺我者,孫青霞?誰寫了:查叫天殺我,再塞入戒殺襟裡?”
陳風爲之語塞:“這……”
鐵手道:“寺中燒死了幾個人?”
陳風望向何孤單。
何孤單即答:“找到的至少有十二具屍體,都是寺中的僧人。”
鐵手問:“苦耳好像不止有十二位弟子。”
何孤單道:“對,至少還失蹤了兩人,我正遣人追查。”
鐵手又問:“戒殺死了,他手上那五名殺手呢?”
何孤單答:“不見了。”
鐵手追問:“什麼不見了?是連屍首也找不到嗎?”
陳風這回代他回答:“到目前爲止,還沒有發現。”
鐵手長吁了一聲:“也許,我們這些疑問,只怕要找到這些失蹤的殺手、和尚,才能一一予以解答了。”
聽到這裡,何孤單忍不住大聲說出他憋了好久的話:
“會不會是一人殺一個,然後互相陷害?查叫天殺了苦耳大師,放了跟他狼狽爲奸的戒殺大師之人,然後故意刻下孫青霞的名字,好嫁禍於他;後來孫青霞赴上了大角山,只戒殺沒及離開,他不甘受誣,又抹不去石上的字,便殺了戒殺,又留字拖查叫天一併下水……也許孫青霞的掌力沒那麼高強,但這魔星身邊未必沒有能人。”
鐵手看看何孤單,目中有佩服之意:“你的想像堪稱一流,豐富極了。”
陳風道:“何老弟說的那也是極可能的事。反正,像孫青霞和查叫天這類人,既可以混在一道,也可以打在一起,都是煞星,只不知道到頭來到底是誰殺誰。”
鐵手臉色忽然凝肅了起來,十分蕭瑟的道:“只不過,如果孫青霞真的上抱石寺來作案,那麼……”
就沒說下。
陳風不禁問:“那麼什麼?”
鐵手的話說得很輕,但一字一句斤兩十足:“那麼,那昨日竟夜跟我們一起喝崩大碗、一齊飛刀殺敵、一塊兒抗洪救人的年輕人卻又是誰呢?”
稿於一九九四年四月三十至五月九日:溫大聲、老古吉、方面包、何嫁禍、樑應棍、賴打頭再遊深圳,歡樂今宵。
校於一九九四年五月九至十日:溫瑞安、溫秀芳、方娥真、小俊能、何包蛋、葉浩五赴中國大陸行回港;陳排印先後推出新版“江山如畫”+“溫瑞安語錄”;放光蟲、劉文娟、孫無良、海參威等爲姊餞行,堅叔主事;大哥大女子、子母奶、Judy、扭紋、細龜、孫慢波爲方蘭君慶祝生日;法庭判決全盤勝訴,良可喜賀。
再校於一九九四年五月十八日至二十日:榮德來函可喜;慶均來札可貴;雲舒十一次來信可親可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