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欠。
他一出現就殺了殺手書生白蘭渡。
──而且還救了龍舌蘭。
“女子殺手”白蘭渡一中劍就死,人也跟着萎倒,咕嚕一聲,沉於潭中,他一倒,龍舌蘭也跟着軟倒,也要滑入潭裡。
小欠一手執住了“女子刀”,一手扶住了她。
他扶着她之時,只聽她“咿”了一聲,她本來連啞穴都給封制了,作不得聲的,顯然小欠在扶她的同時,已解開了她的穴道。
小欠看着她。
也看着她臉上的疤。
但他的話卻是對鐵手說的:“有人說,一個漂亮的女人足以換一座江山,要是我,一塊磚頭也不換,何況是手指。”
他說到這兒,把那把翠金小劍往龍舌蘭手心一塞,疾而不亂的說:
“這是你剛纔借我的劍,我替你殺了他。劍還你。我不欠你的劍,也不欠你的情。”
龍舌蘭正想說什麼,小欠已忽叱了一句,“鐵兄。”
他手一擡,已把龍舌蘭平空托起。
龍舌蘭沒料到這小欠會突然推走了她。
鐵手也沒想到陳心欠會突然把龍舌蘭推給他。
他馬上接:
──用盡他一切的溫柔、輕柔去接他,那力量比用指尖去撫摸自己的眼球還輕,比第一次以脣去尋找愛人的脣還柔。
他接住了龍舌蘭。
受傷的龍舌蘭。
──臉上還淌着血的龍舌蘭。
還有她玉靨上仍遺留着這一晚永不磨滅的刀的劍影;心的傷痕。
然而,小欠卻在這瞬刻間做了許多一點都不輕柔的事。
他的劍已還給了龍舌蘭。
他手上卻有一把“女子神刀。”
他在水裡疾行(可怕的是,他在水中/水裡/水上竟行比陸上還快!這若無絕高的泳術是絕對辦不到的,但泳術極高明的人也一樣不成,除非還有極高強的內功,那麼,豈不是說,他的內功、泳術、還加上劍法和刀法,都同樣高絕了嗎?),一下子,已到了那些爬到巖上的、爬上岸的、甚至在水中載浮載沉的殺手們那兒去。
然後他每見一人,即發一刀。
刀光未起,殺氣大生。
刀光一閃,快得讓人來不及閃/躲/退/開或招架,只來得驚了一豔。
刀光過處,只剩寂寞。
──還有又一條人命隨血光暴現而逝。
陳心欠眼也不眨。
過一處,出一招。
見一人,斫一刀。
刀光如劍。
寂寞驚豔。
他斫出了十刀。
倒下了十人。
十名殺手,盡落水中。
血使夜晚的潭水更深邃。
他不眨眼。
不皺眉。
步伐不停。
不止。
──連殺十人,無一人能還他一招半式,他也不停下來、歇一歇手、喘一喘氣。
所以當鐵手接下了龍舌蘭之際,他已利用這短短的瞬間,連殺了十名殺手,然後上岸,走到澗上,向狗口殺手迫進。
他只一個人。
一把刀。
身全溼,眉很黑,目光很亮。
他手裡的刀,也雪而亮,像一個崇拜依順他的女子,緊緊的給握在他手裡,又緊緊的依附在他身旁。
狗口殺手屈圓可嚇傻了。
也嚇瘋了。
小欠卻仍直向他走來。
迫來。
他像一開始走,便永不止歇。
永不回頭。
也決不收手。
也不知怎的,狗口和尚竟似給這種精神氣勢懾住了。
他想拔腿就跑。但卻拔不出,跑也跑不了,甚至連自己的腿也忘了在哪裡。
──剩下的那十名殺手甚至比狗口更驚懾。
小欠可不猶豫。
他手中有一把女子刀。
──這刀還剛傷了一名美麗女子的臉。
他反手打掉了自己的氈帽。
露出鋒芒畢露的眼。
他好像在看人,又不像是在看人,他像是有看人,又像看的不是人。
他長髮披腕。
直行。
迎風。
東風吹。
飛瀑寒。
刀鋒冷。
──人情更惡。
像他這種人,一開始就不回頭,一出手就不收手,人家是不見不散,他是不死不休。
就在此時,只聽鐵手嘆了一聲,輕輕說了一句話:
“──小兄弟又何必迫人於絕、殺人不饒。”
這一句話說得雖輕,但卻重逾千鈞。
因爲這話是鐵手說的。
別人說的話,陳心欠可能不聽,也聽不進去。
但鐵手的話他不能置若罔聞。
所以他頓住,回了一句:
“你剛纔給了書生兩隻手指,他就會真的放了龍舌蘭?你現在要饒了狗口,他就會痛改前非?告訴你,西方殺手說你的缺點,可全說對了:你確是位老練的名捕快,卻是個幼稚的江湖人;人說啥你信啥,你還不如去當個寺中觀裡的廟祝、解籤人!”
就這麼一句話間,小欠的氣勢已泄。
狗口立時拔足便跑!
──有機當逃直須逃,莫待無機走絕路。
狗口返身就走。
但他背後有人。
有人正等着他。
他一轉身:他就出手。
出手一掌:
只一掌,已排山倒海,排雲裂濤而至。
向他出手的人是另一位更老練精明的捕快:
老練的人擅於忍耐。
精明的人善於等待。
──忍耐與等待,本就是成功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現在陳風可等到了。
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