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殺人不是件優雅的事,也從來不須要優雅。棲霞只是懷疑有什麼人,能將殺人做的如此天衣無縫,如此漂亮。

棲霞冷冷的看着被冰塊覆蓋的屍身,除了代表死亡的頹喪的青灰色,便安詳的如同熟睡。心中更忍不住想那個三天前還在這座威嚴府邸中指指點點的男人,魂魄已不知被引入哪一殿閻王跟前。

亥時三刻,昭冉與棲霞出現在林家外的大街,不久前則是出現在老刀,也便是林益的書房。林家人很懂得掩飾,也掩飾的極好,老刀在他的書房,每晚都有親信負責端茶送飯,甚至入了夜還好掌燈熄燈。

老刀沒死,若不是她親眼見過屍體,大概也一徑這般以爲。

昭冉用長劍將揭開的錦被挑着,重新蓋在老刀身上,道:“他身上只有一處傷口,”他忽的低笑,“也不知算不算得上是傷口。”

棲霞詫異,問:“如何?”

昭冉淡道:“林家人秘密找一個告老的仵作檢查過,只在一個地方發現痕跡。”

棲霞冷道:“何處?”

昭冉轉而道:“連你也沒發現!”

棲霞擰眉:“我該發現?”

昭冉嘆道:“就在咽喉。”

棲霞一愣,迅速掀開錦被,仔細端量許久才發現。

昭冉見她站起身,道:“如何?”

棲霞冷着聲音道:“果真隱秘。”

這傷口細小如針孔,周圍更是乾乾淨淨的,真的只能全心檢查纔看得出。

“你怎麼看待?”棲霞淡問。昭冉是個大夫,她再清楚不過,昭冉最親密的夥伴是銀針,她也從未忘記過。

昭冉笑了笑,道:“沒什麼想法,我也是第一次發現這是刺殺極好的法子。”

棲霞愣住:“連你也沒想過?”

她與昭冉皆在玉門,昭冉在江湖又是衆所周知的擅使針,眼前這分明是嫁禍!衆人豈止昭冉雖擅於此,卻絕不會輕易如此出手的原則——他的針是用來救命的,絕非取人性命!

昭冉失笑,他似乎不怎麼讚賞棲霞此刻的求知。“先離開,這裡我們也帶了夠久了。”他說完便將照明的夜光珠子收入懷中,室內登時暗了下來,一股強烈的陰森也迅速蔓延。

二人推門離去,剛躍上房頂,果然見林府的衛兵巡邏至此,一行十多人,十多個火把,將小院子照的燈火通明。

但,若他們知道他們的主子其實已經死了,大概便不會這樣了。

這些人自然是不知的,否則也不會在一個放置了死人的庭院裡巡邏。死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死第二次了,也便沒有什麼安全隱患。

待衛兵離開後,而是迅速隱身黑暗。

玉門的夜晚通常是清亮的,沒什麼雲彩的遮罩,今天偏偏是個例外。

又是一大片雲遮住一半的月亮,天地立即黑暗下來。棲霞躺在茅草的房頂上,手中拎了一隻酒罈,身側則是半坐着的昭冉。從林府回來後,昭冉便約棲霞欣賞玉門月色。

子時也過了,夜風也帶了刻骨的涼意,昭冉所指的月色仍遙遙無期。

“改天我帶你去古長城走走。”昭冉忽的開口,這也是半個多時辰以來的第一句話。

棲霞又喝了口酒,擰眉斜睨着他:“你何時有了這樣的雅興?我記得你最喜歡窩在書房看書。”

昭冉笑道:“總該改一下了,你不也是酒愈喝愈多了,甚至都超過我了。”他拎着酒罈晃晃,聽聲音生了大半。

棲霞也拎起來一晃,皺眉:“果真,悶酒喝多了酒量果真變大。”她一嘆,“現在更不像個姑娘家了。”

昭冉佯怒:“誰說姑娘家不能喝酒,我真該教訓他一頓!”

棲霞苦笑,在昭冉面前,或在深夜暗處,她似乎極喜歡苦笑,沒想到這兩種情形竟是聚在一起。

昭冉不會不知那個老是這般嘲弄她的人,除了無名,天下也沒人有這個膽量。

“明天一早就去。”棲霞道:“遲了,我怕就沒心情了。”

昭冉一嘆:“是呀,這種事要及時纔對。”他轉而一笑,“不如現在去,還能看個日出。玉門的日出,可也算得上是天下奇景!”

棲霞一怔,苦笑:“這你也試過?”

昭冉挑挑眉,有抹若有若無的得意:“如何?”

棲霞忽的一躍跳下屋頂:“好!”

二人走了很久,玉門也不似那些尋歡盛行的都市,除了些個商旅慶祝的聲音,便只有些狗吠蟲鳴,安靜的有些森冷。

但,剛走到城門,二人便驚聞一陣疾馳的馬蹄聲。若是商旅,坐騎絕不會是馬,而若是普通人,也不會有腳程如此迅急的快馬。

二人相視一眼,迅速隱身暗處。一匹雪色駿馬馱着一名被大氅裹緊得騎士,擦着他們的身而過,揚起一路的煙塵。

良久後,待背後的煙塵落下,二人才緩緩轉過身,看着空蕩蕩的街道。

天地又重歸寧靜,靜的可怕。

棲霞微眯雙眼,幽幽道:“他似乎很急。”

昭冉點頭:“不光很急,也有些大意。”

棲霞忽的冷笑:“沒想到還是來不及了。”

昭冉一愣,嘆道:“是呀,還是遲了一步。”

棲霞道:“該回去了。”

昭冉望了望身後,藉着昏暗的月色已能看出古長城輪廓。可惜,一步之差!“是呀,也該通知無名了。”

棲霞擰眉:“通知他?通知他作什麼?”

昭冉一笑:“畢竟我們倆在這裡,多少對無名有影響,他也該做好準備迎戰了。”

棲霞下意識的握了握劍便沒再說什麼。

真該通知他,老刀這事之後,隱劍門大概也要出動人馬了,否則不可能派人趕來,更不可能近兩三天便能從傳言中的蜀山趕到玉門。

雖說着好好休息,棲霞仍是一夜無眠。

隱劍門使者到達的第二天,林府宣佈了老刀的死訊,說是昨晚午時便暗殺,三天後出殯。

乍聞這消息,整個玉門城轟動,林府前那條向來沒怎麼有人的街上,陡然多了許多人,門可羅雀的林府,也登時門庭若市。

來的人大多是爲了弔唁,最大膽的人也不敢看林府的熱鬧。

棲霞與昭冉正混在人羣中,裝扮城商旅的模樣,準備隨着大隊人員進入林府。無論如何,偷偷摸摸的夜探,總沒有光明正大的弔唁來的好。

林家是個大戶,在玉門坐北朝南的大宅前,有兩座極威嚴的石獅,冷冷的盯着府外的街道,像個巡視領地的君王。身前掛了白花,帶上哀傷,卻也只是增加了它們的嚴酷。

弔唁的人大半是商旅,既然林家在玉門城的地位舉足輕重,對於這些來自異鄉的商旅們,自然也像一塊保他們順利進出的護身符。

得罪林家,莫說生意做不到,命留不留得住也未定。

一夜之間,林府整個都蒙上白色。

弔唁的人極多,進出自然也就沒什麼條理安排,忙的焦頭爛額的管事們,也根本沒有時間管這些無關緊要的人。

棲霞與昭冉前來,自然不是爲了弔唁。二人落後幾步跟在一隊人員混雜的商旅後面,入了府便悄無聲息的漸漸拉開距離。

他們要看的人,與這名來使的目的相同。

兇手殺了老刀,手法嫺熟隱秘的可怖,目的自然不只是爲了殺老刀——老刀這種人,根本用不着動用此等高手,他出現的原因,自然是有個配得上他殺人功夫的對手。

而殺了老刀能引來的人,也只有隱劍門的使者了。他的目的,真正目的,大概是爲了隱劍門的來使。

又或者,他是爲了挑起隱劍門與無名莊的對峙,好坐收漁利。

無論哪個原因,他下一個要對付的人,必然是隱劍門的使者。他今日,必定出現。

棲霞與昭冉,便是爲了揪出這人。

這批商旅極雜又亂,便是最好的掩飾。

棲霞與昭冉早分散在人羣,不動聲色的搜尋一切可疑之人。

弔唁的人極多,進了府內仍是要等前一批人出來方可。

他們所處的,是第二批,只要裡面的人弔唁完畢,他們便可進入。棲霞與昭冉早就爲了掩人耳目分開,在隱劍門使者的眼皮底下,又不可動作過大,便也只能各據一方巡視這。

可,前一批人走出,他們也要跟上時,棲霞仍沒有發現可疑之人。她所看到的人,都面帶懼色,都像極了真正的商旅——爲着不確定的命運擔憂思索着。

前一批人退出,這批人便魚貫而入,昭冉適時被人擠擁到棲霞身側。

“如何?”棲霞低聲問。

昭冉道:“毫無起色。”

棲霞心一凜,難道她與昭冉竟是同時猜錯了?

又有人擁擠着前進,從他們身邊擦過,二人也不便多言,兀自低頭前進,好在有旅人爲遮擋沙漠驕陽的帽沿遮掩。

二人落在衆人身後,整齊排列後的位置自然也是在最後。

最後的位置不是最隱秘的,卻是視角最好的。

衆人隨着司儀的指導俯首躬身,庭院的空氣凝滯得可怕。棲霞正懊惱中,眼角忽的瞥見一張似曾熟悉的側臉。

她一驚,正準備細看時,發現衆人已是錯落的直起身子,那身影也瞬間淹沒人潮。

還有最後一個機會。棲霞屏息,依着司儀的指示俯身,那身影果真又出現。不過,此刻,那人也冷冷的看着她,隱隱約約的冷笑!

是他!棲霞一愣:竟是那少年!她竟是被發現了!

“禮畢,諸位請回!”

司儀的聲音拉回棲霞心神,昭冉也在一旁詫異的望着她,身邊也有人魚貫而出。

“大約是他。”棲霞走進昭冉輕道,緩下腳步。

“誰?”昭冉循着棲霞原先的視線望去,卻空無一人。

棲霞一愣,回身時,那人早消失不見。

“是他,大概就是他了。”棲霞低喃。

她與昭冉又刻意放緩了腳步,落在人羣后方,卻仍爲找到那個她所想的少年。

站在林府外看着最後一人走出,她終於放棄。“他已經走了。”棲霞冷着臉低道:“沒想到他比我想象中還要迅速。”

昭冉擰眉:“誰?”

棲霞道:“那天我跟你講的少年。”

昭冉也一愣,若有所思的回望漸行漸遠的林府,整個人驀地僵住:他竟是忘了注意隱劍門派出的使者!

隱劍門行事詭秘,卻也有一定的規律可循,尤其順着老刀這根藤,無名莊也探出它一些運作方式,比如雲氏一族、光夜二使、五行之劍。

眼前出現的人,會不會是光夜二使之一?他忽的想起置身林府時,周身隱約出現的陰寒,與那似躲在暗處打量一切的冷冽目光。

若出現的真是這二使之一,無名莊的日子或許又要不安定上一段日子了。

“沒想到竟是他!”棲霞忽的感慨,聲音冷冽如寒風。

昭冉苦笑:“沒想到的事大概還有很多。”他想了想,“隱劍門的使者,身份功夫似乎也不一般。”

他想到了初見時,寒風捲攜着的戾氣。

棲霞冷哼:“是呀,沒想到它竟爲了老刀這顆棋子興師動衆。”

使者僅有一人,卻仍能算得上興師動衆。世上許許多人,看似僅憑一己之力,偏偏抵得過百萬之師。

昭冉嘆道:“大概他們認定了是你我所爲。”

棲霞嗤笑:“殺他?區區一個老刀?我棲霞還不看在眼裡!”

昭冉淡笑,道:“雲家人明知老刀行跡敗露給給無名莊,卻這幾年都未曾採取什麼動作,他大概也不止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棋子。”

棲霞擰眉:“再不普通的棋子也不過是棋子,也不過是棋盤上任人宰割的小卒子。”

昭冉呵呵一笑:“卒子雖小,可一旦過了河,也就有了扭轉乾坤的能力。”

棲霞眼神一凜:“這是何話?”

昭冉視線落在遠處,淡道:“卒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所處的位置。”他淡笑,“你不下棋,可能沒想過,有時單憑一個小卒子,便可了結一局棋。”

棲霞神色轉暗。

玉門,是西域互通中原的要塞,也向來是個兵家必爭的重鎮。這,難道便代表着老刀的地位舉足輕重,是那個過了河有能力扭轉棋局的卒子?

若真是如此,那來的那人是誰,是否是隱劍門舉重輕重的要員,是否無名莊與隱劍門的戰場暗地轉爲光天化日?

那她與昭冉的離去,豈不是給了隱劍門鑽空子的機會?

那今日猶在無名莊沉於安逸的無名,豈不是被攻的措手不及?

“無論如何,這件事,我棲霞管定了!”

沒有醉的棲霞,驀地講出這句以往連醉了也說不出的話。

昭冉苦笑着跟上棲霞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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