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三人又去了初遇時的地方,十三年過去,那個地方已與當年沒有半點關係。他們也是。
無名莊被破了,正是隱劍門與洛陽殷家的聯手,打頭陣的,正是當年那個叫鳴沙的少年。只是再見時,他身邊多了一個幫手,黑紗遮面的暗紫勁裝的女子,凝血一般的女子。
鳴沙說的果真沒錯,只不過三年,鳴沙便成了人心中抹不去的烙印。僅僅三年,洛陽殷家奇蹟般竄起,包括主江湖的洛陽公子極其背後的暗殺組織,與皇帝新封的無塵郡主殷無塵,一個十三歲的女娃。
若深究無名莊被破的原因,大半要歸因於三年前自殺的梅姬。一個弱不禁風像極了大家閨秀小姐的女子,竟是隱劍門的探子,忠心到非要將無名莊每一處的地圖、衛兵分佈都盡數傳書給雲家,才選擇將一切告知無名以死補償。
無名莊是破了,傷了大半的人,可最後也沒有死一個。想偷偷送藥,昭冉卻說,他的小侄女會好好照顧傷者。
昭冉的小侄女,三年前見過一面,是個好姑娘,令人安心的好姑娘。棲霞沒想到得只有一點,便是她怎麼跟洛陽殷家人扯上關係,且看起來極重要。
見無名莊衆人均是被安頓好,三人才無憂無慮的離開。幾月之前仍是安枕無憂的一方霸主,頃刻間成爲新生的遊人,他們似乎也沒什麼不習慣。
離開後,他們便去了初遇的蒲州。
又三年過後,那個地方與他們的牽扯就更淺了,茅店不是何時毀去,那株合歡木也不知被哪年的閃電劈到,有一半的枝椏均是漆黑。唯一值得欣喜的,便是它又生出葉子,雖不多,總歸是生出葉子。
站在合歡樹下,各自喝着各自的水酒,心中也沒有預想的感慨萬分。
“我們爲何會輸?”無名開口,不怎麼見惋惜。
昭冉一笑:“大概是因爲不夠狠,不願拿別人性命來成全自己。”
關於殷家的崛起與他們種種手段,他們也略有耳聞,至於那個屹立不知多少念頭的隱劍門,更可被稱作藏污納垢之處,畢竟,天下間大的世家一般如此,只要人的慾望在,權術便不會消失。
“或者老天認爲我們該離開了。”棲霞忽的嘆息,三人相視一笑。
爲這個地方,他們的確付出了太多,入不敷出。成立無名莊,建立他們的天下,可得到的,卻沒有更自在,沒有更好的生活,他們仍是或在少年時的陷阱。
“我曾發誓,要在他眼皮底下建立自己的帝國,讓他後悔當年將我發配邊疆。”無名忽的低喃,這也是他第一次向二人吐露心事:“但沒想到,最後還是失敗了,或許正如他說的,我根本不是統御天下的料。”
昭冉淡笑置之,棲霞擰眉問道:“誰?”
無名淡笑,看着遠方:“我一母同胞的兄長,大明宮的天子。”
棲霞一愣,順着無名視線望去,發現那竟正是長安的方向。
此刻在大明宮的天子,是否因他兄弟最終的原諒而如釋重負,抑或他從未在意過這個兄弟的憎恨?她側首望着無名,忽的想起他最喜歡的那首詩中,有這麼一句——王孫歸不歸?
無名莊,從無到有到盛,花了十多年時間,從有到無,花了不足三月。若將之與時間的瀚海相較,也只是曇花一現。但,這大浪淘沙的歷史之後,能留這麼一個傳奇也足矣。
紅顏彈指之間,性命白駒過隙,就算這半天如火如荼的夕陽,也不過剎那灰飛煙滅。
在這時間的滄海中,又有哪個能維持久盛不衰,一個用仇恨堆砌,一個本不該成立的無名莊,能在此屹立十年之久,真真切切的足矣。
夕陽月色下,三匹駿馬帶着他們的主人離去,如三團耀眼的火焰,匆匆在廣闊的草原掠過,馳騁過後又不驚起分毫凡塵。
無名莊是毀了,他們十多年的心血是毀了,可他們的心卻也因此而輕鬆,人也有了更多的可能。或許,他們就這樣一直走下去,或許,他們會找個合適的地方紮根,嫁人或娶妻,總之,他們都與無名莊無關了,無名莊不過是他們拋在背後的傳奇。
當後人記得無名莊,提及無名莊,定然與這三人脫不了干係,但這三人,卻不會僅與無名莊相關——他們的生命,已少了無名莊這個束縛。天下事本就難解,失去了反而能得到更多。
說又能保證,無名莊被破,不是他們的一項計策?
總之,這個有關無名莊的故事該告一段落,天下事多不勝數,一個繁花般的故事凋零了,總有另一個故事已經開始或將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