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真相更多時候沒用

對於“斯人”來說,過去的人生中無論別人怎麼看,既然生而爲人,他心裡對於自己所有的見聞感受又怎麼可能真的毫無反應?

能不能明白?理解?那是另一回事,可他所認識到的,錦衣玉食是需要爲奴爲僕,任人欺凌才能得到的,心裡不願意!

而之後雖然一切都那麼貧乏,辛苦,可每當能夠在短暫的閒暇時光中完全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一切,哪怕只是毫無拘束曬曬太陽,他都感到更安心,更滿足!

所以,之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辛苦,更辛苦,都讓他不敢多跨出一步,或者冒險走偏一步。

當然,斯人此前的人生中也的確沒出現過太多會影響、破壞當時生活,無法控制的情況。

但直到他在萬煞山近頂之處看到了那石碑上血染一般的“知返”兩個大字,當時心情的激動是他從未感受到過的,根本沒法控制自己。就那麼一路飛奔上了山頂,面對四面八方無邊無際的豁然,這又是他從未感到過的舒適、暢快!

一瞬間,他心裡從早就習慣的“不更遭就挺好”的認識中,感覺到了“原來可以更好”的念頭!

斯人並不知道這些變化會對自己有什麼影響?因爲他甚至不知道這對於普天之下幾乎每個人都是最簡單的常識,但對於他自己卻真的有幾分俗氣的“貪婪”。

但是,他終有一日必將會明白,貪婪對人而言是與生俱來的。開始只是隱藏在某個角落,或者有人會刻意去控制自己的慾望。

可其實慾望只要出現,往往並不怕膨脹,過分壓制更可能適得其反。而最怕的恰恰是當自己想要放棄的時候,才發現這也已經不被允許了……

山頂地方很大,甚至大概看起來彷彿又是一座萬煞山自此崛起的感覺。

可當他走到邊沿的時候,卻發現這個空間好像可以更大。因爲只要繼續走,永遠會多出一步路。只要一步,無論這一步大小,只要肯走,前面就一定還有一步。

此刻的斯人還意識不到,這種情形其實就如同這世上絕大多數人的人生。很難確定是前面有什麼一直在引誘自己?還是這本來就是一條自己永遠走不到頭,只是自己始終沒看清楚的路而已?

倏地,斯人感覺到周圍不知從哪出現了至少數十條人影,全都緊緊盯着自己,但他們的表情卻同樣都罕有十分複雜難懂的內容……

這時的斯人的確無法想象,這些人在面對他的時候,心裡是多麼難過?多麼真誠?多麼憂愁?又多麼的糾結?

這些被囚禁於此少則數千,多則萬年的“人”,任何一個如果可以鼎盛時走入人間都可以翻天覆地!但他們或許也不是真的甘心情願永生永世死守這一片山,可他們也都知道,如果自己走出去即便不死,卻也必將永生永世心懷愧疚、悔恨,煎熬至死!

很久,一個湛藍長裙的女人看着斯人悽然道:“孩子!這世上六界蒼生無數,但唯獨你,卻真的是最不該來這的……”

斯人微微皺眉,仔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好像忽然發現了什麼:“你是畢方?”

畢方苦笑點頭:“你很好!真的,只是……如果你沒有這麼好,或許會更好……”

這話別說斯人,換誰來恐怕也未必能聽懂!

但顯然沒人願意解釋給他聽,半晌畢方緩緩講出了個非常久遠的故事……

那是個奇幻,卻又可悲的時代。那時候,神仙妖魔並存於世,當然也包括最初的人類!如果所有生靈都能夠安於現狀,各司其職,完全可以自給自足,一切都能夠一直美好下去。

可是,根據大多數生靈的共識,破壞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貪婪的人類!乃至一切擁有了人性的,哪怕神鬼妖魔!

神、魔在那個時代掌握着最強大的力量,以及遠遠超過其他種族的壽命。

漸漸地,人類的心理開始無法坦然忍受同爲生靈卻命運迥異的“不公”。他們羨豔神魔的力量和生命,但從未願意承擔起責任,以及生存環境的寡淡,乃至貧瘠!

可想而知,人類更加不可能去體會親手爲了可以和自己一樣,在悠長的歲月中付出無盡辛苦,最終卻被人類視爲“妖怪”,必須斬盡殺絕的感受。

實際上,神仙擁有者對這個世界絕對的控制權。但是他們所生活的地方卻是這世上最孤寂,而且必須斷絕慾念的。人類眼中的瀟灑飄逸,實則只是因爲他們不能夠像人類一樣索求無度,更加要凡事絕對的遵守既定規則!

魔族的強大,更加是在無比荒涼,貧瘠的生活中不斷磨練而成的。他們的生命中甚至很多到死都沒有見過一絲陽光,沒享受過任何雨露滋潤!

不過,人類對這一切實際上他們自己絕對不願意承受的艱難、壓力全都選擇無視!

然後,然後昇天無力的人類,自感是因爲力量不夠。但魔族遙遠,且力量過強。於是,人類開始無盡的獵殺其他生命,尤其是妖類,因爲攝取妖丹可以增長自己的實力。但同時,人類自己的戰爭也不斷的展開,而這一切的目的就是爲了有一天可以上天取神代之!

人類是否能走到那一步?恐怕很難證明。但妖魔等地上生靈對人類的仇恨與日俱增,並且遙遠天上的神也意識到了人類無止境的慾望非常可怕!

但是,人類能夠優於妖魔,成爲天神面前的寵兒,恰恰因爲妖魔本身具備更強大的力量,比人類對自己的威脅更加明顯!所以如果要捨棄人類,前提最好是能夠讓他們與妖魔同歸於盡,才能一勞永逸!

所以,人類從一切戰爭的發動者,忽然就成爲了代表天神維護“正義”的戰士。而在天神的推波助瀾之下,妖魔的抗爭也更加猛烈。

最終經過了難以計算的歲月和傷亡,人類幾乎死傷殆盡,而妖魔則在一代魔君的率領之下,已經攻上了天界……

庸俗且必然結果的老掉牙故事!因爲“英雄”出現,但這位英雄的關鍵並不只是將真正決定了勝負,更加是平息了所有人的仇恨!

但可惜!這樣的英雄當然會得到人類,乃至妖魔的尊重,讚譽,身後也會不斷出現更多的追隨者。但問題是,這必然更加觸犯到了天神的軟肋!

而且必然的一點,雖然妖魔被趕回了艱難的困境,但人類並沒有因爲前車之鑑去控制自己的慾望,加上英雄的眼中還有“無辜”二字,情願用自己換取那些無辜的平安,哪怕是妖魔!

這座萬煞山,最初便是因此出現。但人類的慾望無法抹滅,所以出現了“琳琅閣”作爲守護這裡的最後一道屏障。

只是萬煞山內的暴戾之氣太強了,這些守護者本身多半就是妖魔,長時間承受侵染終究會有失控的時候。好在山中靈力能加以控制,但同樣山中的飛禽走獸,木石花草也不斷出現成妖化身,它們並不見得每個人都情願永世被困在此。

於是,琳琅閣便會不定時招攬人間年輕修士,他們來此可以清理那些成妖不久的冗員,同時消磨那些甘心囚困在此守護者的過剩戾氣,並且自己也得到很好的鍛鍊。

而所有這一切,只有歷代琳琅閣主口口相傳,外人無從得知。但其實到了現如今,這些所謂“真相”對於今天世界,以及人類並不重要了!或者說,只要人類不知道,就能保證最起碼的平靜、安全!

說到底,人類的貪婪從未減輕過分毫!即便到了今天“吞噬”靈力提升力量仍舊被當做邪術嚴禁。可是,表面雖然看不到,但實際上誰都明白背地裡未必稍有。

所以,如果突然有一天人們聽說某個地方存在很多古老的妖魔,甚至更加強大的力量,野心勃勃的人怎麼可能不躍躍欲試?就算是再如何神秘的地方,又怎能打擊到世上最堅忍不拔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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