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做客, 其實並不盡然,維拉妮卡……不,現在應當是維拉卡了, 他從地鐵站裡強行帶走了威廉, 切里斯沒來得及阻止, 匆忙之中只撿到維拉卡的一根黑色羽毛。
“這傢伙一定營養不良, 總是掉毛。”
在麗苔手裡拿着那根羽毛琢磨的時候, 切里斯嘀咕道,麗苔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真是沒有用!人在你身邊都會被帶走!現在怎麼辦,倫敦這麼大, 怎麼找!”麗苔嚴厲地訓斥道,切里斯撇撇嘴, 低下了頭小聲嚅囁道:“我看威廉也並不是非常不情願的樣子, 他反抗地也不是很劇烈啊……”
麗苔只覺得心中一陣煩悶, 她從口袋裡摸出香菸點燃,然後深吸了一口, 一旁一直坐着沒有說話的文森特終於開了口。
“我想,他們會不會去了那個美術館?”
“美術館……?”
“就是你和威廉遇到襲擊的地方。威廉說過,那是維拉妮卡的家,似乎安格斯也住在那裡,我們可以去看裡看看, 說不定能夠找到線索。”
切里斯還未來得及說話, 麗苔突然回身將香菸擰滅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我稍後就去調動人手, ”她斂着眉沉鬱地說道:“不過我看他們在那裡的機率並不是很大, 畢竟惡魔也不盡然全是蠢蛋,應該不會將所在地這樣暴露給我們。”
文森特搖搖頭, 有些煩躁地說道:“你和威廉不是有心靈感應嗎,現在不如也試試吧。”
麗苔聽到他這樣說不由得一愣,繼而別過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只是……我隨口說的,當初指意去伯明翰只是因爲我的推測,你竟然當真了,我和他這麼多年沒有相見,如此陌生,怎麼可能會有心靈感應。”
她的語調最後變得有點淡淡的哀愁,光芒懾人的灰眼睛也黯淡了幾分,切里斯心想,原來上校這麼一個強勢的女人也是會有柔軟的一面的。
文森特沒有說話,他看了看窗外灰色的天,這幾天倫敦的天氣不好,風潮溼又陰冷,如同他的心情,事情的發展一如他當初所預料,他所恐懼的,都發生了。
不,應當是提前發生了,是他自己動作太慢了。
他沉默地閉上眼,用力地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他一下子感覺非常惶恐,這種陌生的情緒最近一直糾纏着他,他真的不想去面對未知的未來,第一次他的靈魂如此戰慄不安。
切里斯看着文森特的背影,他的雙手用力握成拳,關節都被捏得泛白了。
“先生……”切里斯試着呼喚了一聲,“如果沒有事,那麼我就去準備一下去那個美術館了。”
文森特終於有了反應,他轉過身來搖搖頭,“你不必去。”他說。
切里斯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什麼……!不,先生,威廉是我的朋友,請讓我去!”
麗苔也有些疑惑,但她雙手環胸,冷漠地看着文森特與切里斯,什麼話也沒有說。
文森特輕輕說道:“我知道,他也只有你這麼一個朋友,但是,你去了事情會更麻煩的——”他說着轉頭看着麗苔,“上校,我有個請求。”
麗苔點點頭:“說吧。”
“我希望只有我們兩個人去,您也不必調動人手。”
麗苔看了文森特一眼,又看了看同樣滿臉疑惑的切里斯。
“我可以答應你的請求,”她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但是你得保證你的理由能夠說服我這樣做。”
文森特點點頭,並沒有正面回答麗苔,他只是輕飄飄地說:“等到了那裡,一切都會真相大白的。”
切里斯一下子着急了,他跳到文森特面前抓住文森特的肩膀用力搖晃了兩下:“喂喂,你說我去了事情會更麻煩是怎麼回事!你當我不中用嗎!”
文森特冷漠地把他撥到了一邊,冷冷地說道:“你不能去,就當這是命令!”
切里斯一下子覺得非常的憋屈,他癱坐在地上,神情慘敗,這模樣真是可憐,文森特語氣只好放軟一點:“切里斯,”他說,“你不能去,並不是因爲你不中用,只是因爲不能對你說的緣由你去了威廉會很麻煩,你是他唯一的朋友,相信你也不希望他陷入困境。”
“是的先生,”切里斯點點頭,“我不會去的,祝您和上校一路順風。”
他說着連告辭也沒有,垂頭喪氣地拉開麗苔辦公室的門走了出去。
麗苔煩躁地又摸了一根菸點燃:“現在你可以給我解釋了吧。”
文森特看了她一看,低頭陷入了沉默,就當麗苔這一支菸要抽完的時候,他突然擡起頭,神色嚴肅地小聲詢問麗苔:“您知道芬利科斯之劍的傳說嗎?”
威廉一路被維拉卡帶到了那間美術館,不同的是,上一次他們是從正門進去,這一次,是從二樓敞開的窗戶裡飛進去。
“!”威廉被重重地摔在牀上,他的後腦勺撞到了牆壁,頓時覺得有點眼冒金星。
維拉卡站在窗戶前,他的翅膀已經收回,正瞪着一雙通紅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威廉。
威廉覺得有點不太對勁了。
這樣冷漠的、粗暴的行事方式並不是維拉卡的作風,縱然自己背叛了他,憤怒也是情有可原,但是他的直覺告訴自己,這個人給他非常不舒服的感覺,這是非常不正常的。
或許他還不夠了解情感……或者說是維拉妮卡。
威廉扶着牆壁站起身來,警惕地看着面前這個美麗的男人。
“維拉……”他正要開口,一個男人不知道從哪裡走出來突然走到了他的面前。
“噓——”男人豎起食指,放在威廉的脣邊制止了他說話,繼而又湊到威廉嘴邊輕聲說道:“不要喊那個賤種的名字,我會噁心的——”
他的聲音沙啞,威廉聽着全身幾乎都要起了一層細慄,他回過頭,正對這一雙美麗的紅眼睛。
“日安,先生。”面前穿着灰色馬甲的男人後退一步向他行了一個紳士禮,威廉皺了皺眉。
“安格斯?”他輕喚了出來。
“如此美麗的人知道我的名字真是我的榮幸呢。”安格斯笑了笑,像是變魔術似的突然從袖口裡抽出一朵紅玫瑰遞到威廉面前,“美麗的鮮花送給美麗的人。”
威廉將玫瑰接下扔到一邊冷冷地說道:“謝、謝!”
安格斯笑着聳聳肩:“美麗的人脾氣總是壞的,你被慣壞了。”
威廉不大高興了,聲音也冷淡了許多:“你們兩兄弟帶我來這做什麼?”
安格斯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哦”了一句,轉過身向維拉卡招招手。
“維拉卡,過來。”
維拉卡神色複雜地瞥了一眼威廉,朝着安格斯走了過來。
安格斯親切地挽着他的胳膊,指着威廉,“你看啊,維拉卡,這就是你喜歡的男人,長得真是漂亮呢。”
維拉卡沒有說話,他移開眼眸,不去看威廉。
他一點都不像過去的維拉卡了。
威廉莫名其妙忽然覺得心有點難受,他想了想對着維拉卡問道:“你不是……在伯明翰嗎?”
似乎這樣說讓維拉卡非常不開心,他猛地轉過頭,狠狠地瞪了一眼威廉。
威廉一下子明白了過來了。
他生氣了,因爲自己的背叛他感到憤怒。
“你轉變的真是快,”威廉不可置信地搖搖頭,剛纔帶走他的時候他還是一副遊手好閒紈絝子弟的模樣,現在一回到美術館,就一副憤怒的模樣,“你究竟在想什麼……”
安格斯攤手道:“誰知道呢,維拉卡總是莫名其妙——好了好了,維拉卡你先下去吧,我有事情要和威廉先生談一談。”
維拉卡於是不再看威廉,他轉身就下了樓,威廉看着他的背影,心想果然惡魔是莫名其妙的生物,這兩個兄弟,全部都是奇奇怪怪的。
但是,一想到維拉卡那冰涼的眼神,威廉的心裡就不可抑制地感到惶恐。
像是害怕小時候被母親拋棄在家裡一樣。
他低着頭,陷入了幼時遙遠又冰冷的回憶,安格斯站在他的身邊冷漠地注視着他,然後他走到窗前,對着樓下一直站着等候的女傭招了招手。
女傭彎腰點點頭,不一會兒,她就端着一個小小的鐵盤子上來。
威廉認識這個女傭,她是那一天他被維拉卡帶到這兒來時服侍維拉卡的女傭,名字叫做娜塔莉亞。
“日安,安格斯少爺。”她向安格斯行了禮,將那個小小的鐵盤子端了過來。威廉瞥了一眼,那裡頭放着一卷卷着的、陳舊的羊皮紙,看起來像是上個世紀寫信用的那一種,旁邊還放着一些形狀怪異的、泛着冰冷的金屬光澤鐵器,威廉不認識那是什麼東西。
安格斯拿起那捲羊皮紙在威廉面前攤開,那上頭畫了一柄長劍劍身與劍鞘的草圖,劍身形狀簡潔大方,劍鞘上寶石黃金環繞,圖並沒有什麼特別,但是圖樣周圍密密麻麻的小字卻引起了威廉的注意。
“這是拉丁文。”安格斯解釋道,他分別伸手指着劍身與劍鞘旁邊的兩排字說明道:“這寫的是‘黑先生與凌晨三點半的星光’,這寫的是‘埃爾文遺蹟下的二百四十六顆黑榛子’,你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
威廉當然明白,這兩句話是出自死神世界兩則非常有名的童話故事,同時亦是建立在死神學校地下靈魂儲藏庫的重要通關密語,並且並不是所有死神都知道的,他一下子覺得自己的心臟簡直要跳出胸膛了!強烈的直覺告訴自己一定要死守這個秘密,他沉默地回頭看着安格斯,安格斯正緊緊盯着他。
威廉做了平生最大膽的一個決定,他飛快地平復了自己的緊張情緒,迅速而平靜地回答道:“我不知道。”
他說了人生中第一個謊言。
現在他正低着頭,害怕被安格斯拆穿,不安和緊張混雜在一起,翻攪着他的內心。
“是嗎——”安格斯懶洋洋地收回了羊皮紙,“我猜你也不知道,畢竟這東西是從我死去的父親那裡找到的,老傢伙厲害得很,這東西可是藏得緊,我不過看你是個死神,這上頭的寫的可能跟死神世界有關所以問問你,沒想到你也不知道,我真是——太、失、望、了、啊~”
威廉回頭看了安格斯一眼,安格斯一臉輕鬆,彷彿剛剛午睡起來,愜意地伸了一個懶腰。
“你……找我就是爲了這個?”威廉試着詢問。
“什麼……不,當然不是,”安格斯回頭對他笑了笑,“你知道嗎,我要復活那個賤種的母親,復活魔女的三大要素就是死神的血肉和魔女的靈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