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叉出昇平樓的李畢庚,一開始的時候還是很慌張的,如他這般作爲西夏使者居然被人叉出了國宴,這事說出去一個有辱西夏國格的罪名鐵定是跑不了,回去就算李乾順不治他的罪,他也恐怕會被西夏人用唾沫星子給淹死。
不過,待兩位架着他的大漢將軍一路急行出了昇平樓後,卻是沒有往禁門方向行去,反倒把他帶到了昇平樓旁一座規格看起來很是高級的宮室,頓時懸着的心也就落回了肚子裡。
想想國禮這個事情有多大,宋廷當真敢賭一把的可能性確實不高嘛!
入得宮室,兩位大漢將軍便也客氣的請了李畢庚入座,隨後便一左一右守在了門口。李畢庚一時也安下心來,便整理了袍服安心等待,不一會也就瞧見李邦彥單獨一人來了。
李邦彥進來便見得李畢庚皮笑肉不笑的模樣,便也叉手道:“方纔得罪了!”
“好說!”李畢庚也拱手做禮,而後便也瞧着李邦彥道:“不知相公將某領來此處,卻有什麼說道?”
李邦彥聞言一笑,便也大喇喇坐下,從袖籠裡摸出了一張單子交與李畢庚道:“小小玩物,算是與夏使消折方纔之事,還望夏使笑納!”
李畢庚聞言結果單子一瞧,便也瞧見是一封禮單,寫着“珍珠如意汴繡一對、青玉翡翠玉獅子一對、蘇杭綢緞十二匹、徽州御品文房四寶一套、燕文季《溪山樓觀圖》一幅”等等,倒也是一份下了十足本錢的禮物,當即李畢庚便也毫不客氣的“笑納”,將禮單收進了袖籠之中。
這裡要多說一句,古人送禮並不是直接把實物擺出來,而是以禮單的形式把要送的禮物寫出來交與收禮人過目,如果收禮人對禮物滿意或者對送禮要求的事情能夠辦到,就會收下禮單,而如何對禮單不滿意或者事情辦不了,就會以各種理由退還禮單。
如此,這送禮也就顯得文雅很多,叫人瞧起來不那麼市儈。
見得李畢庚欣然笑納了禮物,李邦彥便也走到此人性格如何,當即開誠佈公道:“如此,便來說說正事,若是我大宋欲迎還夏國三駙馬……不知該備怎般程儀?”
聽得李邦彥不直呼其名,卻以“夏國三駙馬”來代指寧王趙諶,李畢庚倒也配合,便道:“夏宋結盟之前議不變,此外……請撤西北諸-榷場,改榷興慶府。”
李邦彥聽來,當即眉頭一皺,感覺特麼的西夏這是獅子大開口。
這所謂的夏宋結盟,實際上是去年年底時就提出來了,也不知道李乾順從什麼地方搞到了黃傑跑去高麗搞事情的消息還是因爲其他原因,西夏這邊派出使者以催討歲賜的名義進入宋境後,向秦州坐鎮的种師中提出了希望夏宋結盟的提議,而報上宋廷的結盟文本上顯示,西夏方面首先希望兩國關係能回到宋仁宗與西夏毅宗李諒祚時期,與大宋重新結爲“叔侄之邦”。(當時宋仁宗是叔叔,李諒祚是侄兒。)
這所謂的“叔侄之邦”,在之前看來應該是以李乾順與趙桓的輩分代差來算的叔侄,不過如今得了趙諶成了西夏三駙馬的消息,也才明白李乾順當時提到的叔侄原來是這個意思,不過來看便是“叔侄之邦”也不貼切,按照李乾順的想法他最想要的恐怕是“翁婿之邦”纔對吧?
然後,除了“叔侄之邦”之外,他還希望夏宋兩國合兵進攻金國,並且對於戰勝金國後的土地分配也是大有所圖,希望將金國大同府至臨潢府及以西、北遼鎮州以南,與西夏接壤的全部金國土地劃歸西夏,當然這大宋“自古以來”的燕雲之地他也不染指,還是歸大宋所有,此外金國在關外的土地他們也一寸不要,都歸大宋就是。
我們先也不說這大同府所屬的區域有多少能算在燕雲十六州的地界之內,光是找個地圖看一看也就知道,這所謂“金國大同府至臨潢府以西、北遼鎮州以南,與西夏接壤的全部金國土地”差不多等於是涵蓋了後世的內、外蒙全部的地盤,這要不算獅子大開口的話,也就不知道如何才能定義獅子大開口了。
而且,說是什麼夏宋合兵伐金,還有關外的土地他一寸也不要,這話估計也就騙騙三歲的小孩,如白時中、李綱、李邦彥這些比猴都精的人豈會當真相信?
所以這西夏的提議傳到宋廷後,內閣直接就不與理會,而且也當真是沒時間理會,因爲當時正是黃傑要登陸遼東的緊要關頭,所以這李畢庚來到東京後便也被冷落在賓館之中,便是正旦的大朝會上也沒來得及拋出他的“國禮”,直至今日才得了機會。
不過,在說完了“前議”,還得說說剛剛他又增加的條件,也即是請撤西北諸榷場,改榷興慶府,這特麼更是心黑手狠,看樣子李乾順已經不再滿足於收收保護費、過路費,偶爾還客串一下強盜馬匪的日子,想要坐地分贓黑吃黑了。
這要是撤西北諸榷場,改榷興慶府,也即是把控住了整個西北的物資流動,到時李乾順坐鎮興慶府既可以輕輕鬆鬆的收稅,又可能拿捏如回紇、吐蕃、于闐、北遼這些小國的咽喉,而且物流通道全在西夏境內,到時那一支商隊值得搶、搶不搶、在哪裡搶、在何時搶,還不是都由他說了算?
在此,李邦彥倒也算是明白了西夏的圖謀如何,看似兩個簡簡單單的要求,卻無異於蛇吞象一般的想法。
旋即李邦彥便也請李畢庚少待,便將消息傳了回去,聽得西夏要求如此過分之後,李綱等人都是愕然。尤其是如今掌管着戶部的吳敏,更是強烈反對撤銷西北榷場改榷興慶府的這條要求,並且也與衆人交了個底,他掌管戶部以後翻出老帳查驗,僅僅是前年(乾道元年)一整年,西北八個榷場的稅收入項就達一千七百萬貫之多,除掉各種實物(有時收不着錢,就拿貨物抵扣)和折算成糧秣、馬匹、軍械就近供應給西軍的物資,以及解送途中的各項火耗,單是西北榷場解送東京的真金白銀也有整整的四百萬貫,這對於大宋的中央財政而言無疑也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要知道當年趙桓剛即位,大宋國內也是一片凌亂,西北榷場的稅賦都如此巨大,如今大宋與西夏的局勢平歇穩定,西北的未來只怕將要更爲穩定和富庶,如何能將這金娃娃一般的西北榷場之禮拱手讓給西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