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閒坐了好一會,正無聊的時候,突然又聽得營中馬蹄聲大亂,跟着也就見完顏宗弼衝入帳中,拉着黃傑便急道:“先生快隨俺來,俺父王出事了!”
當即便也急匆匆拉着黃傑入了後帳,便也見得阿骨打雙目緊閉,臉色蒼白的臥在皮毛榻上,幾個薩滿巫醫正在處置。待黃傑走近了一瞧,便也見着阿骨打全身上下倒也無傷,看不出究竟發生了何事,便也來問完顏宗弼道:“你父王出了何事?”
完顏宗弼滿臉的焦急,便也將方纔狩獵時,阿骨打因爲追獵一隻頭鹿,失手將心愛獵犬射殺,歸來時因爲神志恍惚而不慎墮馬一事細細與黃傑說了。黃傑聽來,忙也徵求了完顏宗弼的同意,細細來查看了阿骨打的後腦,很快也就在阿骨打右後腦枕骨的位置上摸着了一個鵝卵大小的腫塊。
頭皮無傷而皮下腫脹,自然也即腦內傷無疑,可惜黃傑並未盡得師尊朱桃椎的醫術,雖然還是婦科聖手,卻對這等腦部的傷勢毫無研究。
而且,就算黃傑記得,在奇夢中倒是見過後人有將人的腦袋打開來醫治的辦法,可在奇夢中見過並不等於他就會,而且那種需要用什麼鑽子、鏨子來打開頭顱的手段,他又豈敢用在阿骨打的身上。
也在這時,卻是見已經陷入昏迷的阿骨打開始無意識的呻吟起來,併發出了幾個連續的短暫音節,黃傑努力分辨也只能聽出一個鹿和一個狗。
也在這時,完顏宗弼卻是虎目一紅,一把揪着黃傑的領子將他拖出帳外,本是要揮拳來打,可拳頭高高擡起後,卻是懸在空中久久不肯落下,到最後完顏宗弼狂叫一聲,放脫了黃傑一拳打在了帳外拴着的一匹馬身上。
但見一拳之下,那匹身高足有五尺的健馬便慘嘶一聲被生生打得側身摔倒在地,而完顏宗弼也如發狂了一般撲到了倒地的健馬身上揮拳亂打,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竟是將這馬給活活用拳頭打死了。
黃傑自然任他發狂,便也來問跟着跑出來的馬政道:“金主方纔所言爲何?”
馬政一愣,先用女真話學了一遍,想了想後便滿臉疑惑的答道:“似乎是,鹿死……犬亡。”
黃傑聽來一驚,既有恍然,也有不解,一時間也是想得癡了,好一會後才感覺到有人拉扯自己,回神時便也見眼前站着渾身是血的完顏宗弼,正在怒視着自己,而地上的健馬,肚子已經被完顏宗弼這個牛人給打得稀爛了。
“隨俺來!”完顏宗弼冷哼一聲,便扭頭就走,黃傑自然聽話跟着他走。很快二人便也來到了完顏宗弼所居的帳幕,入內之後完顏宗弼隨手扯了快布擦去手上的馬血,然後在帳中一口上鎖的箱子裡取出了一根白牛尾製成的小節杖,一張羊皮紙書和一把黃金柄寶石鞘的小刀來交給黃傑道:“拿着!這是俺父王與你之物,憑此三樣,你可順利返宋。”
黃傑接過來之後,看也不看,迅速收進了隨身的招文袋中,卻是眯眼來看完顏宗弼道:“烏朱兄弟,不妨與俺直言,這究竟是……”
完顏宗弼聞言苦笑一聲,便也隨手取了帳中掛着的一袋馬奶酒,一口氣灌下了一半後,乾脆一屁股坐下,苦笑道:“先生不是瞧中了麼?”
黃傑倒也猜的出他所指,乾脆陪着他坐下,搶過他手裡的酒袋也灌了幾口,笑道:“天機本來莫測,因緣可尋,但際會卻是難以窺視……莫非,天祚帝已死?”
完顏宗弼搖搖頭,言道:“天祚如今被羈押在會寧府,生死如何到是不知……今日俺父王追鹿殺狗,果然出事了。”
黃傑聽來直翻白眼,他當日只不過就地取材,將“兔死狗烹”換了個表達方式而已,誰知道居然叫他撞了大運,隨口那麼一說就把阿骨打的死法給算準了?
這特麼……看來除了“婦科聖手”之外,很快黃傑頭上就要再多上一個“神算子”或是“超級烏鴉嘴”的新頭銜了。
想想,黃傑將酒袋還給完顏宗弼,伸手拍了自己的招文袋道:“這些……爲何要提前準備?”
完顏宗弼灌了一口酒後,倒也直言道:“夏天時,薩滿大巫爲父王祈福,說神靈喻示父王今歲秋冬之際在白山會有一個劫難,父王便執意要來白山應劫,後來聽聞先生也善相面之術,便也……”
“不對啊!”黃傑一下便也聽出完顏宗弼的漏處,便也問道:“夏天?爲何當初卻執意要俺做這迎親使者?”
完顏宗弼被問得一愣,吶吶沉默了好一會,還是直言道:“當初……乃是聽聞先生手上掌握有犀利的雷法,便想着……或許……能收先生爲我大金所用。”
聽得如此一說,黃傑倒也恍然了,一時間思路倒也理順了過來,笑了笑後便也隨手拿出了那柄金刀,便來問道:“爲何如今又要放俺回宋?”
這金刀黃傑倒也認得,乃是阿骨打隨身所用的切肉小刀,如今真要放他回大宋,一杆纛尾節杖和一紙御令文書便能通關渡海了,沒必要多送一把金刀來做憑證。
完顏宗弼此時也不瞞着,便也道:“那日與先生相面後,父王便也說道,若是先生所言不中,先生便是凡人,可強留在我大金。若是先生所言中了,先生便不是凡人,自當禮送回宋。”
黃傑聽來苦笑,道:“俺此來,本是迎接公主回宋和親,公主不走,俺又如何能返?”
完顏宗弼聽也是苦笑,但卻再也不發一言,畢竟這事也不是他能做主的。
此後一連七日,阿骨打都是昏迷不醒,間歇或會說些胡話。而救治無策之下,便只能召來方圓百里之內的薩滿巫醫十二個時辰不停歇的跳大神。這前三日昏迷中的阿骨打還知道吞嚥,能勉強進些流食,到了後面幾日便只能嚥下液體,全靠蔘湯把命給吊着。
到了臘月十六這日下午,阿骨打連續兩次暈厥,眼看就要不行了,也在這時,本來該是遠在大定府的完顏吳乞買,還有在會寧府主理國政的國相完顏撒改,太子完顏宗幹、二王子完顏宗望,居然一齊趕到了。
而如今,算上阿骨打身邊隨侍的三王子完顏宗輔、四王子完顏宗弼、五王子完顏宗峻、六王子完顏宗雋,還有幾個沒成年的幼子,一家算是都到齊了。
下午酉時前後,阿骨打在喝下了薩滿巫師與他強行灌下的所謂“神水”後,居然迴光返照清醒了過來,但只來得及與國相完顏撒改交代了幾句話,便溘然長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