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柳梢頭,棲鳳樓上的燭火卻亮如白晝。
復州主薄陳忠眯着醉眼,正依在一個年方不過二八的少女身上,憑她用了****將一口美酒來喂。今夜的酒宴,負責會賬的大頭早已經尋着,便是城東的糧商大戶馬老爺,此外那生辰綱的事情也定下了着落,復州城中的九家大戶聯手出資一萬八千貫錢與他置辦禮物,再加上知州大人認捐的三千貫,合着便是兩萬一千貫。
陳忠一面品着少女的****,雙手也是不停的在那細皮嫩肉上游走捏拿,腦中倒是在想着除了賀壽用的金銀珠寶五色正禮省不得,這生辰綱裡還有什麼花頭可以運作一下。突然,他想到前些日子似乎,景陵縣下有十幾戶中農還不上青苗錢,被判了個男丁流徙廣南西路的化州,女眷充作官妓抵債。那些女眷如今還在復州教坊裡調教,裡面倒也有幾個拿得出手的娘子,不如回頭與教坊的鴇兒商議一下,弄些花頭耍耍。
跟着,他又想到今年也是太巧,風調雨順不說,夏稅收完還攤上了一個“討逆捐”,小小一個復州便收上來三萬餘貫的錢財,按照十五抽一的比率,兩千多貫的頭子錢他這個主事的主薄便一個人吃了四成,算是今年第一筆收入的大進項。
要說,還是得感謝當朝太尉在那下江吃了敗仗,否則那會平白從天上掉下錢來,想想他便示意讓花娘扶着自己起身,端了酒盞與席間也在狎妓的各家大戶笑道:“今次國公大壽,各位心意雖然到了,卻不知國公門人今次會弄些什麼彩頭,咱們復州雖小,卻也不能不使了力,平白叫人比了下去。”
陳忠這話當即得了衆人附和,一個胖胖的富商聞言便也伸指撓了撓嘴角,小聲笑道:“陳大人不知,幾次設宴,小人都去派人去喚了徐老兒,卻都叫他推託了。這老兒如今得了那黃州的罐肉方子,將他家的醬肉全都製成了罐肉往各地發賣,可是得了老大利市,陳大人若能與那徐老兒討來方子與我等,這彩頭我等便擔了,如何?”
陳忠聽了,眯着的眼睛便徒然一亮,不過他卻是沉吟了一下後,這纔開口道:“那方子不也是徐老兒去黃州買來的麼?你等想要,自去黃州使錢就好,何須要俺費這手腳?”
胖富商苦笑一聲:“徐大人不知,當初那黃州萬家找上門來的時候,除了徐家之外,復州城裡還找了我家、吳家、張家,我等愚鈍便也沒當真,只有徐家派人去了,如今那黃州的黃家說是什麼州代理已經給了徐家,這復州一地便是使錢也不能賣了別家。”
“嘶!”
陳忠聽了,便倒吸了一口氣,一個方子也有這許多花頭,居然連送上門的錢財也是不要,想了想後,便道:“俺倒是知道,那黃州黃家的靠山乃是當朝的高俅高太尉,甚至還和蘇門扯上了關係。如今他家把方子給了徐家一家,若是將他方子弄來與了你們,黃家那邊又當如何?”
那胖富商嘿嘿一笑道:“大人莫要憂心,你只要悄悄的弄來,俺等自然也會悄悄的去使,定叫他神不知鬼不覺。大人不知,那徐老兒家做的醬肉,兩斤一罐他就敢要六十五文的發價,其中利錢足足有二十幾文之多,等我等幾家得了方子,便聯手尋一個窮鄉僻壤,也做醬肉發賣,卻貼了他徐記的牌兒,黃家只怕也管不着了。到時自然也少不了大人的份子,一成乾股保管能夠落袋。”
陳忠一想,這也是個好計策,便也哈哈一笑,讓花娘與他續了盞,正要拿起來與大夥兒共飲,將這事敲定下來。誰知卻在這時,就聽轟隆一聲,一個身子倒飛着砸破了花廳的門兒,直直飛到了酒宴中間,陳忠嚇得手一抖將酒盞打了,定眼一看被砸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他隨身的門子,正要出言呵斥,就瞧見破爛的廳門外走進來一個身穿黑色夜行衣,頭上還罩着個兜帽將容貌遮擋了的持弓之人。
那人也不多話,擡手便是唰唰唰的連珠亂射,陳忠就感覺眼前一畫,而後頭頂便傳來一股巨力將他向後帶倒,跟着耳旁聽着咣的一聲,這才感覺自己的後腦勺敲在了後背的屏風板上,斜眼往上一瞧,一根黑杆的羽箭在眼前直晃,這才明白對方放出的一箭射穿了頂上的襆頭還將自己的髮髻釘在了身後的屏風板上。
隨後,就聽見花廳裡尖叫成片,陪酒的花娘們都在那人的示意下全都跑出了門去,而列席的富商卻是想走都走不了,不是被箭射了襆頭,就是被箭射了衣袖、袍擺和下衣,如今全都好似遭瘟的鵪鶉一般攤在座位上瑟瑟發抖。
陳忠到底是個主薄,平日裡積下的官威勉強還能壯點膽兒,便深吸了一口氣,憋着嗓子喝道:“大……大膽,你是何人?安敢襲擊朝廷命官!”
那黑衣人緩步上前,倒也見他臉上用條狀的黑墨藍墨花了斑斕的條紋,聽他開口冷道:“陳忠,你的事發了!你身爲朝廷百貫,卻借朝廷頒行的青苗亂法魚肉百姓,壓榨斂財,弄得無數鄉民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如今你惡貫滿盈,俺要代天執法替天行道,要將你這惡賊誅殺,你還有什麼話說?”
聽這黑衣人鏗鏘有力的說辭,陳忠也是懵了,不過在聽到對方說要“代天執法替天行道”的時候,他倒也是腦中靈光一閃,哆嗦着嘴說道:“好……好漢……饒命!好漢……可是天道盟之人?冤枉啊!俺不過是一個區區主薄,上有知州通判,下有各司吏員,青苗法乃是朝廷律法,俺不過擔了職責而已呀!”
黑衣人冷冷一笑,伸手入懷摸了一本賬簿出來拋在陳忠面前,喝道:“瞧瞧這是何物,可是眼熟?”
陳忠看着面前已經亂翻的賬簿,只是見着了隻言片語就已經知道它是何物,根本就是他藏在密庫之中的斂財賬本,其中記錄了他近年的進項出項,自然也少不了他通過利用青苗法的漏洞私下放貸謀奪他人田土房舍的證據。
就聽他喉間咯咯幾聲,癱倒的身子猛然一抖,胯下的衣衫上便顯露出了大片的溼跡來,而此時那黑衣人卻是環視一圈,挨個瞧看了癱倒在座位上的復州富商,冷然道:“至於你等,與這陳忠官商勾結、狼狽爲奸,坑害百姓不說,如今還想着謀奪別人的方子,製假販假,也是罪無可恕,該當一併誅殺了,可還有什麼話說?”
富商們聽得一驚,忙也哭天搶地的慘叫起來,連道什麼知錯饒命,場面一時也是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