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押司行了教中禮節後,便直接開口道:“王令主,你要俺打探的事情有了眉目,這次應奉局將要押去蘇州的花石綱雖然不多,卻也可觀。計有大小花石五車、古玩字畫兩車,錢財多少雖然沒有探得仔細,估計萬貫該有!”
王寅便道:“吳令主,俺想問問,那天道盟在光州所行之事,令主以爲如何?”
小押司姓吳,單名一個行字,只見他伸手捋捋鬍鬚,沉吟道:“此事,方旗主昨日纔來信相詢,俺還不知如何答覆。”
王寅便問道:“可是睦州的方臘方十三哥哥?與俺乃是同鄉,前年纔去睦州發展教務,這消息如何便傳到他處去了。”
吳行笑道:“卻也不慢了,九月十五事發,消息二十五便傳到了蘇州,本月初三俺就收到了邸報,方旗主在睦州公門自然也有耳目。”
又道:“說來這天道盟,的確之前是不曾聽過。傳言他等的口號,乃是天理昭彰,道法自然,替天行道,悄無聲息的就做下了這般大事。俺還打探到消息,說是他們劫下花石綱後,就地在光州便發散了所劫來的數萬貫錢財,當真叫人不得不敬佩啊!”
王寅聽了,眼中神色也是發亮,問道:“這發散錢財之事果然是真?近些日子送那花石在途,缺了不少消息,道上傳言,這天道盟的人發散了十萬貫錢財之多。”
吳行搖頭道:“據光州傳來的消息,這錢財的確是散發了,但絕沒有十萬貫,估高一點也就三五萬貫的樣子,卻也不少了。”
王寅點點頭,便道:“來吳縣的路上,俺與令下的弟兄商議,想要效仿這天道盟的做法,幹下一件大事,吳令主以爲如何?”
吳行道:“你要俺打探此番轉運蘇州的消息,俺就知道王兄弟有此心意,不過俺有幾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王寅忙叉手道:“還請吳令主點撥一二。”
吳行撫須沉吟道:“周鳳雖是應奉局制使,但其官聲甚好,又是專職在太湖沿岸合買水石,並未做下什麼天怒人怨之事,其一也!此次轉運,花石無算,這押運的錢財也非壓榨百姓所得,而是吳縣府庫週轉的庫平銀錢,且一路上還要支用民伕吃住用度,劫之不祥,其二也!我等教衆雖然龐雜,精通武藝者卻不多,再說如今教務艱難,歷任光明使皆訓導韜光養晦,等待時機,萬萬不可因一時小不忍而亂了大謀,此其三也!”
王寅聽後,眉頭緊鎖,前後思慮了約有半盞茶的時間,這才起身做教中禮節道:“多謝吳令主點撥,的確是王寅想得差了。”
吳令主便伸手要王寅坐了,瞧着眼前的漢子笑道:“比起王令主,俺身在公門,自然見聞多些。如今沿湖各地,倒也沒有多少人惡了應奉造作兩局的官差,蓋因本地雖然盛產太湖石,但民風彪悍,不易欺壓,再說幹石水石也是依湖產出,官家使錢合買便得,無需巧取豪奪。王令主若想行事,不妨跟着周鳳走一遭蘇州,若能使他爲王弟兄在蘇州謀一個作匠的差事,可坐地細細打探花石綱轉運之事,暗中抽調人手,輕易不做,要做便做下一番大事,王弟兄以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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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寅想來,拍手道:“這辦法好,不做便罷,要做便要做下一番大事。”
這之後,吳行又與王寅聊了許多有關應奉造作兩局的事故,都是些公門內部流傳的消息,也讓剛從鄉里出來的王寅開了眼界。原來這兩局一開始並非就是蠻橫搜刮,而是拿着真金白銀蒐購百姓手中的花石奇木,雖然價格方面有些出入,倒也還算公道。可是幾年過去,百姓手中的花石奇木再多也空了,便又安排了專門司職的制使來太湖各縣組織人手打撈發掘太湖石,至於各地欺壓鄉鄰、巧取豪奪的應奉局官差,實際上多數都是近兩年招募的白做(臨聘人員),憑着身上的狗皮做下了許多惡事,這才讓應奉造作兩局的名聲臭了。
所以,看事既要知道來龍,也得明白去脈。就比如說,爲何這次天道盟在光州做下了大事,淮南各地都是一片褒獎之聲,是因爲天道盟劫取的這批花石綱,就是由應奉局的惡官差在蘄州等地搜刮豪奪得來,其中還弄得好些百姓家破人亡,家財散盡,因此當地的民憤民怨極大,換言之也就是等於有了輿論基礎。
而王寅想要效仿,就不能簡單的囫圇吞棗,粗暴的隨便去打劫花石綱。
再有,便是這應奉局的由來,應奉局雖然是蔡京所設,但實際後臺可是大宋官家。如今蘇州應奉局和杭州造作局的管事朱勔與其父朱衝,原先只不過是蘇州的一介小賈,是因蔡京過蘇州時,獻上了一名絕色官妓而抱上了大腿。
這朱家父子雖是小賈,可對花石奇木的研究卻是頗高,其時正好趙官家也對花石來了興致,又得了道人進言,稱:“京城東北隅,地協堪輿,倘形勢加以少高,當有多男之祥。”
當時趙官家子嗣不旺,於是就選石築山,結果一發而不可收,每築成一山,便有皇子降生,往復幾次,趙官家這才命人設計了艮嶽,然後這兩年纔開始增派了兩局的人手,大力蒐集花石奇木,爲即將建造的艮嶽備材。
這其中蘇州的應奉局專門負責組織花石綱,走運河送往汴梁,而杭州的造作局則負責將收來的花石奇木經行製備、選材、分揀和加工,各有司職不同。應奉局中有官身的正式差人也不過百人,白做卻有近千,而造作局裡的作匠也有千人之多,卻是並不負責派人外出收集花石。
這王寅雖然如今是明教之中的小小令主,可出身是個石匠,雖然因爲刻寫碑文的需要學過幾年文書,但見識如何能與身爲押司的吳行可比,這番談話下來自然是受益良多。
兩人一直談論到四更時分這才罷了,吳行安排讓人伺候王寅留宿,便自回了自家,卻不就寢,而是去了書房將一頁信箋取出來仔細又讀了一道,便在燭上點了。
鋪紙續墨,動筆寫了一封書信,將方纔與王寅說的話,精減之後羅列其中,最後在封皮面上寫了睦州清溪方臘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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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一更,這兩日咳嗽,血痰,容俺歇息幾日,也存些稿,看看再衝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