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戶彥等人捉着刀,警懼地注意着這此突如其來的漢縣臺階上那些四散排開,手執臂弩的人,當中居然有人直接瞄着曲都統!
那猥瑣的漢子就是風傳中。所謂“虎捷第十三指揮”指揮使的李貫。行到姚平仲跟前,一對小眼掃過對面衆人,卻無半點懼色,尖着嗓子道:“奉大帥鈞旨護衛姚參議,還請都統不要讓卑職難作!”
曲端自然是不會被這幾個嚇到,獰笑道:“本官讓你難作又如何?”
“刀箭無眼,傷着都統總歸不好!”李貫寸步不讓。來時徐衛給他交待得清楚,如果曲端拒聽節制,甚至對姚平仲有什麼出格之舉的話,你們儘管放手去做,出了事我擔着!所以,李貫便有這底氣。
曲端腮幫鼓動,顯然氣極!雙方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就這麼僵持着。良久,曲端胸膛一陣起伏,揮手道:“收了兵器!都出去!”
張家兄弟等戰將略一遲疑。還是遵令還刀入鞘,繞過對方向院外行去。姚平仲見狀,也對李貫道:“出去後者又一揖,回頭打了個手勢,挺刀架弩的人也立即退出現場,偌大的庭院裡只剩下曲端與姚平仲兩人。
“何時發兵?。姚平仲語氣依舊生硬,目光仍舊堅決。
曲端緩緩落座,鐵青着臉道:”你回去轉告徐家兄弟。任命制置副使一事,我必見朝廷詔命方可。至於幾時進兵。本官自有分寸!”這也是塊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你!”姚平仲火氣又上來!“曲都統,徐制置明言,若你再遷延。都統制的差遣你就讓賢”。
“這卻也無妨!本官自引軍迴環慶便是!”曲端故作輕鬆地笑道。
姚平仲聞言大笑:“有這等好事?你若執意如此,那麼你暫代的環慶帥位也交出來”。
曲端心頭一驚。但細細一想,覺得徐原不可能這麼幹,因此笑道:“某些人想公報私怨,那就隨他去吧。”
姚平仲見他是這種態度,心思自己此來只爲傳達徐制置軍令,聽與不聽是他的事。一念至此,便道:“既然如此。那卑職就告辭了語畢。轉身就走。
曲端竟也還不示弱,在後頭夫聲道:“不送”。
聽了這句,姚平仲象是想起什麼。停住腳步回頭道:“曲都統。爲國而戰。懦者恥”。說罷,再不停留。他說這話還是有資格的,儘管姚希晏有種種不是,但自抗金以來,他還是真刀真槍地跟女真對幹過好幾場,從沒有畏敵不前。
對方剛走不久,曲端將牙一咬,狠狠一拳砸在石桌上。孃的。何少保怎麼突然之間就被調往行在了?按說不至於吧,官家派他到陝西來。就是爲了統一兵權,這事網起個頭就解職?徐原跟自己是對頭。他現在作了制置副使,決沒有自己的好。
這事實在大出自己意料。何灌一走,李綱對自己素有意見。這往後如何自處?往哪邊站?徐家兄弟肯定是不待見自己,李綱和他們是一路人,說不得,怕是要自辭都統制一職。保留環慶帥位即可。但方纔姚平仲已經把話挑明瞭,若再不進兵,連環慶帥位亦不可保。他原來是環州知州,作爲帥守來栽培,徐原派他來傳令,示威的用意非常明顯!雖然不相信徐義德會有這麼大的動作。但總歸還是防着一手吧。
思棄想後。曲端起身喝道:。來人”。
張家兄弟等疾步而入,紛紛斥責姚平仲目中無人,猖狂無禮,個個,七嘴八舌象是他們受了莫大委屈一般。曲端心頭正煩。聽不得聒噪,遂喝止衆將,命令道:“集結部隊。明日一早開拔”。
“都統,難道我等真懼了徐家兄弟?”張中彥不甘心道。
曲端面無表情:“本官出兵是爲抗金,嘟延環慶兩路互爲依託,脣亡齒寒,自然是要救的,與他人無干!”話音未落地,天空中一聲炸雷,連一衆上陣廝殺多年的戰將們都着實駭了一跳!
“都統,怕是要下大雨!是不是推遲進兵?”康隨小聲道。曲端卻沒有任何表示,轉身入內而去。就在曲端決定立即進兵,風雨無阻之際。百里以外,三川鎮。
徐衛見天氣突變,狂風暴雨即將來臨,擔心軍中攜帶的火器受潮,因此親自前去巡視。那堆放火器的營帳,都是油布幔遮得嚴實,地上鋪着厚厚的石灰以防潮,並且有衛士寸步不離地把守。徐衛再三檢查之後,方始放心,與吳階兩人步出營區來。聽着悶雷聲聲,雨快是怕下來
“這雨來得及時,大雨一下。非但緩解暑熱,延安也得以暫時喘息啊。”吳階由衷嘆道。
徐衛擡頭望了一眼天空。輕笑道:“老天爺總算開了一回眼,走,回了。”語畢,提着馬鞭,大步而去。吳階嚴令將士小心看守後,也追了上去。
今天這大營裡很少看到操練的衛兵。不但虎捷軍鬆懈了,而是一部分隊伍被派出去搶收小麥。金軍一來,廊延百姓大多逃難而去,莊稼留在地裡沒人收割。眼下正是麥熟季節,沒道理便宜了女真人。況且,估計再往北推進。糧食應該都被金軍搶先了。
一隊隊綿延數百步的士兵挑着麥小跑着魚貫入營,前兩日都是直接扔場地裡,自然有人立即打麥子。可今天要下雨了,必須先遮起來,否則雨一下,在水裡泡兩天,就該長芽了。
一聲炸雷毫無防備地在頭頂上轟響!
運糧的隊伍甚至爲之一滯,驚恐的士兵們擡起頭來望着天!剎那之間,豆大的雨點直往臉上砸!軍官們一見不好,扯起嗓子喝令士兵趕緊把糧收了!雨來得迅雷,就喘口氣的工夫。零星而墜的雨點化作傾盆之勢!
吳階扯着官袍上寬大的袖子擋在徐衛頭頂,催促道:“大帥,回帳吧。”
徐衛沒動,而是吼道:“周熊,過來!”
一身利落打扮的周熊快步奔來,冒雨行禮道:“大帥有何吩咐?”
“把外頭收糧的部隊撤回來!別搶了,搶回來也沒用。鐵定發芽!這回走得急,軍中缺醫少藥弟兄們要是淋出個好歹來才叫得不償失!回來之後讓伙頭煮上熱湯。都喝些!”徐衛大聲說道。
周熊一揖,撒腿就跑,邊跑邊吼道:“把馬牽來!”
雨越下越大,瀑布一般,徐衛與吳階奔回中軍帳,那才幾步路,也淋了個落海雞。進帳之後,兩人都扒了官袍。在那帳口立着,再看外面時,十數步外已經模糊不清。天地之間,似乎掛上了一道水簾,遠處的山竟如畫中一樣,朦朦脆腦,若隱若現。
“這雨來得猛,估計去得也快。”吳階抹去臉上的雨水,隨口說道。”但願張大帥藉着這場雨,換口氣,再撐些時日吧。”徐衛語氣低沉。據說延安的東城已經淪陷。現在守軍撫住西城抗擊,到底能撐多久,實在是個未知之拜要是我們趕到之前,延安便被攻破,這一趟算是白走了。
“大帥放心,延安是張經略的根據所在。他豈能掉以輕心?嘟延帥司雖然在耶律馬五手下吃了個大敗仗,但主力尚存,堅守數月當不是問題。”吳階分析道。語至此處停了一停,又道“卑職只擔心曲端不能共事啊。”
“這個我倒不擔心,何少保一走,曲端等於是沒有了靠山。如果他是個聰明人。就應該知道,這種敏感的時刻,聰明人應該低調,埋頭實幹,以求在營救延安之役中有所建樹,否則就是衆矢之的。此前,他爲統一兵權衝鋒陷陣,得罪了不少人。現在只要讓人逮着一個由頭,諸路帥臣就會羣起而攻!你若是上峰,你怎麼辦?”徐衛笑道。
吳階聽罷亦笑:“那自然是罷免其人以平息衆怒。”
兩人說笑一陣,忽見大雨中一人飛馳而來,踐踏得泥水飛濺。一直等走到面前纔看清,原來是徐勝。
“大帥,我剛纔徐制置那處回來,真晦氣!”徐四一進帳就叫了起來。
徐衛吳階兩人一聽,齊聲問道:“怎地?”
“大帥不是讓收麥的弟兄撤回來麼?”徐勝一邊扒着衣一邊說道。“對,怎麼?”徐衛關切道。
“徐制置把收糧這事交給徐嚴負責,我陝華兵撤的時候,周熊去知會了徐嚴。可這小子估計是想着多搶收一擔是一擔,便落在後頭,結果”語至此處,徐勝搖了搖頭。“結果就禍事了,金軍遊騎怕是見我軍一撤,涇源兵落了單,從北面殺過來。涇原弟兄們是猝不及防,死傷數百。等制置相公遣軍去追,人家早跑得沒影了”
徐衛話一聽完,突然折身就往裡走,至地圖架上停下,擡頭盯着作戰地圖看了半晌,最後指着地圖上一處道:“秦直道。”
所謂的“秦直道”就是秦始皇命大將蒙恬監修的一條重要軍事通道,南起咸陽淳化縣,北至九原郡今內蒙古包頭,長達一千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