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工集團在大宋是個奇蹟,沒有哪家商行能像它這樣,短短的幾年內便累積起鉅額的財富,並且將業務擴張至多個領域。
起先之時,很多大的商行對於神工集團並沒有多少敵意,畢竟生產經營的領域不同,神工集團生產的高檔消費品與他們的經營範圍並不衝突,甚至取得了經銷權的話,這個集團的產品還會爲他們帶來可觀的利潤。
然而,隨着神工集團的不斷擴大,它的觸角也在不斷地向各個經營領域延伸,最令人絕望的是,它但凡進入一個領域,必然會爲這個領域帶來更新鮮、更有競爭力的東西。在這樣的東西面前,原先執市場牛耳的商家,往往很快便會被趕下老大的寶座。
而更可怕的是,這個集團的經營模式便如一頭張着血盆大口的鯨魚,不斷地在玩着大魚吃小魚的遊戲,被它排擠的難以經營的商家,往往很快便被它兼併。
面對着這樣一頭商業怪獸,大宋的其他商家漸漸警惕起來,一些合縱連橫的手段更是時不時地運用在與神工集團的商戰之中。
此次楊帆宣撫江南,神工集團組織百人的團隊隨之南下,目的再清楚不過。江南之地的鉅商大賈早已如臨大敵、暗中應對。
今日楊州畫舫之上,便是三家江南商會的會長。名叫徐文前的,乃是江南最大的布商,朝庭八成以上的歲供便是由他提供;而那曹齊,多年以來把持江南的茶鹽專賣;名叫宋士遠的,則是大宋有名的瓷商。
除了此三人以外,還有一名來自北方商行的掌櫃,此人名叫王念吾,卻是以王黼爲後臺的北方商家代表。今日牽頭組織之人,自然也非他莫屬。
“此次神工集團派出大批人馬進入江南,所謀必定不小,相爺可有什麼對策?”宋士遠看着遠去的楊帆船隊,朝王念吾問道。
王念吾故作神秘地一笑,卻是賣了關子反問道:“諸位可有對策?”
四人中的曹齊搖頭道:“在下倒是沒有什麼對策,不過想來那神工集團不會插手鹽茶生意吧,而且說實話,前些天裡那神工集團曾聯繫在下,欲與我們商行做幾筆生意。”
“是啊!”布商徐文前也道,“神工集團似乎要拓展海外的生意,我們這絲綢、陶瓷、茶葉可是主要的貸,他神工集團求購不正賺錢的機會麼,不知相爺爲何如此審慎。”
“昨夜揚州樊樓諸位可曾訂到位置?”王念吾有些答非所問。
“李師師揚州獻藝,如何肯錯過?幸虧曹兄這邊面熟,託人訂了幾個位子,得以一睹那師師姑娘的風采。”
“噢?那不知曹老弟花了多少銀子訂到的這幾個位子?”
曹齊拍拍頭,尤感肉疼地道:“三個位子花了三千兩銀子!”
“唉!不過是一頓飯的工夫,便花去了老弟三千兩銀子。可是昨夜我在揚州的麗春院,找了他們的頭牌陪酒、陪睡,總共才花了二百兩銀子不到。呵呵,這麗春院原先可是揚州最好的銷魂之地,可昨晚真是冷清,若在原先,聽說想要那素素姑娘陪上一晚,須提前十日便要交要訂銀,約好日子。”
曹齊三人沉默不語,他們明白王念吾想要說什麼。
“這麗春院之所以出現昨晚的窘境,便是拜那樊樓所賜,樊樓真正的東家諸位不會不知便是神工集團那位吧。”
三人有的搖頭,有的點頭,不過所表達的意思顯然是一致的。
“哼!據我所知,這麗春院也沒少跟神工集團做生意,可如今落得什麼下場,大家都看到了。三位這幾年依仗相爺的照拂,把生意做成了一方巨擎,固然可喜,然而我看諸位這種輕鬆賺錢日子實在是過得的太久了,便把這商場如戰場的道理給全忘了——那神工集團豈是好相與之輩,你們同它做生意,不怕被它咬一口肉去?”
三人皆是走了王黼的路子,取得各自領域的朝庭專供權,纔將生意做到了今天的規模,而這王念吾顯然是帶着王黼的指示前來,目的便是要對付神工集團,他們也不敢有太多違拗。
“相爺有什麼吩咐,王掌櫃儘可講來,我等定當全力以赴。”曹齊道。
“好!大家也知道,當前朝中,那楊帆乃是相爺的勁敵,相爺怎麼可能眼看着他的神工集團在江南爲所欲爲?此次在下約三位出來,便是商量如何對付這神工集團。”
“這個自然,相爺就是咱們的根,他老人家的政敵,也是我們的敵人。只是這神工集團接下來要做什麼,我們並不知道,接下該做什麼,相爺可有具體安排?”
王念吾點點頭道:“這楊大人之所以能得這兩路宣撫使的職位,便的在皇上面前立下軍令狀,要在一年之內籌集足朝庭北伐所用的金錢、糧草。可方臘之亂剛剛平息,江南之地五十餘縣三年賦稅盡免,其他地方還要支援這五十餘縣,憑藉如今江南之地一年的賦稅,根本不可能湊齊朝庭所需的數目。因此,他此次南下帶足了神工集團的什麼經理……銷售……之類的人員,除了要在江南同諸位爭奪市場之外,最重要的任務自然是想多賺些銀兩,好購買糧食,補足北伐之資的差額。”
“這神工集團賺錢的本領大家自然知道,便是一年之內在江南賺不到錢,以他們的家底,補足朝庭北伐所需之資的差額應是毫無問題——這也是那楊大人敢於應下這趟差事的底氣所在。可是,他卻忘了一件事情,那便是即便有錢也不一定能買糧食。”
“相爺的意思是……”
“呵呵,自然是讓那楊大人有錢也無處花。”
“這麼說,相爺是要我們……”
“不錯,便是要你們籌集資金,將這市面上的糧食全部買下,如此一來,便能拿住這楊大人的命門,嘿嘿,到時他還不是要任我們宰割。”
“哈哈,奇貨可居,只要囤積起足夠的糧食,到時咱們便可來個獅子大開口,狠狠向那神工集團敲上一筆。”
“那我們立即着手操辦此事。現下正值秋收,可是收購糧食的大好時節。”
“那有勞三位了!”
“請王掌櫃代爲稟報相爺,請他老人家放心,今秋這市面上的糧食,我們三家全包了。”
“不——不但今秋市面上的糧食,便是明年兩季的餘糧也要提前買下來!”
曹齊三人皺眉道:“明年兩季的餘糧?此時如何收購?”
“相爺說了,如果只收購今秋市面上的糧食,必會打草驚蛇,引得神工集團出來競爭,那接下來咱們想要繼續收購的話,必然會付出更大的成本。所以,咱們要一擊必中,提前將明年兩季的餘糧全部收購了。”
“王掌櫃的意思是,咱們先行將明年的餘糧訂下?”
“對!讓江南各大族估算一下明年餘糧的分量,咱們提前也訂下來?至於訂金方面,多給點。契約上的違約條款定得高一些。”
“多給點?不知給幾成合適?”
“最少五成!”
“五成?是不是有些多?若是要先付五成訂金的話,我們手頭上的現銀恐怕週轉不過來。”
“是啊!五成實在是有些多,我看咱們只需付二成便可,難不成他們還真敢毀約不成?”
王念吾朝着三人戲謔地笑笑:“現銀週轉不過來?這幾年三位賺了多少家底,相府可是清楚地很。怎麼?要賺錢的時候能想到相爺,現下需要你們爲相爺出點力氣了,便要推三阻四麼?”
三人看着王念吾尷尬地低聲道:“王掌櫃這是哪裡的話……”
王念吾擺下手道:“相爺知道你們這些商賈的德行,三位放心好了,相爺有言,若這件事情辦得好的話,盈利的銀子給你們五成,另外明年朝庭的專供還是交由你們置辦。”
三人聞言大喜,忙齊聲道:“謝相爺恩賜!王掌櫃吩咐之事,我們明日即刻去辦。”
……
大宋宣和三年的中秋節,歷經方臘之亂一度十分蕭條的杭州再次熱鬧起來。儘管城內許多坍塌的殘垣、燒焦的廢墟仍然宣示着戰爭的悲涼,但作爲東南政治中心、各級官員的辦公駐地,時至中秋佳節,杭州城便是想安靜,也安靜不起來。
方臘之亂中,駐守杭州的官員大部分遇難,此時新晉爲官的絕大數是從外地調來之人,他們之間自然需要藉着節日期間應酬一番,一方面彼此增進熟悉程度,另一方面其實也暗含了相互慶賀的意思,畢竟在這東南繁華之地爲官,可是他們一直以來的夢想。
而另一方面,杭州作爲東南之地的經濟中心,市場又剛剛因爲方臘之亂而重新洗牌,進新市場的衆多商家自然也要拉攏巴結杭州城內的衆多官員,以求在之後的日子裡獲得支持和照顧。
無論是官員之間還是官商之間的這些應酬,顯然拉動起了杭州城的內需,羌管弄晴,菱歌泛夜,乘醉聽簫鼓的繁華情形一如從前。
便在這樣的氛圍中,楊帆來到了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