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那名日軍少尉身邊的一位較爲年長的軍曹湊在他的耳邊,低聲提醒道:“報告少尉,這位霍夫曼大夫是蘇州城內的名醫,不但醫術高超而且道德高尚,軍政兩界的高層都有不少是他的熟人。加上又是德國神父,且經常免費救治各地難民,所以在支那民衆中也擁有極高的威望。去年夏天的時候咱常熟憲兵分隊的副官長谷川大尉的太太美智子夫人在蘇州城內遊玩之時突然早產,就是送往了霍夫曼大夫開設在蘇州城南的德國教會醫院才保住了一命。卑職陪同長谷川大尉前往探視的時候見過他一面,決計不會認錯,這老頭就是霍夫曼本人。況且他車內的那一行人大多是金髮碧眼的外國神職人員,依卑職看來也不可能混入什麼危險的人物。如果我們在此過於爲難於他,萬一他記起來這攤子事而招來了長谷川大尉作擔保,我們很可能爲吃力不討好,召來長谷川大尉的一番訓斥責罵。”
常熟憲兵分隊的副官長谷川大尉一向以脾氣暴躁、對待下屬嚴苛而出名。一想起他的那番聲色俱厲的訓斥模樣,那名日軍少尉的臉色就好一陣的發白。他立刻心領神會地衝那名好言提醒的軍曹點了點頭。雖然心裡頭還是對這些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一行人的來歷和身份存有懷疑,但懷疑歸懷疑,他還是深知眼前的這些人自個兒是萬萬惹不起的。於是他只好將手中的那份特別通行證恭恭敬敬地交還到了霍夫曼大夫的手中,隨後立刻衝檢查哨的其餘日軍士兵和僞軍揮了揮手,命令衆人收起攔路杆,搬開路障,讓車隊一行人入城。
霍夫曼大夫接過了那名日軍少尉遞還過來的特別通行證,慢條斯理地將其摺疊之後放入自己上衣的口袋裡,用中文挪揄道:“少尉先生,現在我的車隊可以進城了嗎?”
那名日軍少尉臉上一紅,連忙道:“當然可以,請,請進!霍夫曼大夫——額——常熟縣全體皇軍將士歡迎您的到來!”
霍夫曼大夫沒有搭理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那名日軍少尉,而是轉身跟程季水一起直接上了身後的奔馳轎車。隨後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程季水搖下車窗,探出腦袋衝身後的其他車輛的司機大喊了一聲:“進入常熟縣城,依次序快速通過!”
“我是常熟憲兵分隊一小隊的金澤軍曹,我將引導各位從常熟縣城內穿城而過,從北門檢查哨出城,各位請隨我來!”剛纔的那名提醒日軍少尉的年長的軍曹騎上了城門洞內的一輛九七式邊三輪摩托車,他一邊發動引擎一邊扭頭用並不怎麼純熟的中文衝霍夫曼大夫一行人說道。
“那就有勞你了!”坐在頭車副駕駛位置上假扮成霍夫曼大夫的秘書和翻譯的程季水把腦袋探出車窗用日語答謝道。
接到日軍少尉命令的日僞軍士兵移開了擋在通往
縣城南門內道路上的攔路杆和圓錐形路障。車隊一行四輛汽車並未熄火所以當開道的日軍摩托發動起步之後也緊緊跟上,陸續向城內駛去。
坐在殿後的那輛雪佛蘭卡車上的楊軼遠、陸子陵和顏仕國各自輕舒了一口氣。陸子陵透過車窗向常熟縣內的街道看去。城內的主幹道只有兩條,呈十字交叉,道路兩旁的房屋也是稀稀拉拉,破敗不堪。顯然在日軍的高壓統治之下,常熟縣內的普通民衆的生活過得並不容易。
在金澤軍曹的引導之下,車隊一行人暢通無阻的通過了常熟縣城,很快駛到了北門外的檢查哨附近。相較於直通太倉港、上海嘉定兩處要地而戒備森嚴的南門檢查哨,只能通往偏遠的沙洲縣一地的北門檢查哨這裡守備力量就要薄弱許多。當衆人行駛過來的時候,陸子陵看到北門檢查哨這裡只有一名日軍軍曹帶領着兩名日軍士兵外加一個班的僞軍在值勤。城門洞附近只有兩處沙袋壘成的工事以及一座木製崗亭,工事裡連一挺機槍都沒有。
“吱呀——”當先開道的金澤軍曹按住了剎車,停下了九七式邊三輪摩托,其後的車隊一行人也紛紛挺停駛了下來。
“前頭就是沙洲縣的地界,就不屬於我們分隊的管轄範圍了。我只能送各位到此了。”金澤軍曹指了指城北方向的那一大片灘塗地,衝從頭車下得車來的霍夫曼大夫和程季水說道。
“十分感謝您,金澤軍曹,您真是幫了我們大忙了。”霍夫曼大夫走上前來握住了金澤軍曹的雙手,假裝感激地說道。
“實在不敢當,霍夫曼大夫!您曾經救過我的長官長谷川大尉的夫人的性命,我不甚感激。這回區區小事,不足掛齒!”金澤軍曹客氣地說道。
“話說回來,霍夫曼大夫,聽說您經常會攜帶許多藥品前往農村地區進行免費巡診,能否幫我們一個忙呢?事情是這樣的,最近我們分隊的一些新近補充而來的年輕士兵可能是由於水土不服的關係,多人出現了嘔吐和腹瀉的情況,嚴重影響了隊伍士氣以及日常的巡邏戒備任務。你這回正好攜帶了藥物在這附近巡診,能否抽空給我們的士兵進行一次健康檢查呢?”金澤軍曹眼神真切的懇求道。
“實在是抱歉,軍曹先生。如果是軍人家屬有什麼身體不適的話我還能幫助免費診治一下,不過如果是軍隊士兵的話就愛莫能助了。根據我們德國政府和貴國政府簽訂的合約,作爲德國公民的我禁止爲中日交戰雙方的軍人進行任何形式的救治和診療,如果我貿然違反上述規定的話,傳出去德國巡捕可是會逮捕我的。這個規定也是爲了防止某些德國人在金錢利誘面前,爲中國軍隊救治傷員和走私藥品,破壞德國和日本之間的同盟關係,所以希望你能理解。您的隊伍出現上述的健康問題
,可以向上級的蘇州憲兵隊彙報,他們會派醫療隊下來診治的,相信只要服用一些抗生素類的藥品,馬上就能好轉的。”霍夫曼大夫聽聞之後雙手一攤,聳了聳肩膀裝作無奈的樣子說道。
“您說得對,是我突兀了。”金澤軍曹撓了撓頭,略顯尷尬地說道。
“霍夫曼大夫,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要趕緊閃人了!這座縣城總給人一種不好的預感……”程季水警惕地注視着四周,隨後湊在霍夫曼大夫耳邊低聲提醒道。
話音未落,突然衆人身後響起了“嘎吱——”一連串略顯刺耳的剎車聲。程季水、陸子陵等人循聲看去,只見五輛車斗上頭架設有歪把子輕機槍的九七式邊三輪摩托車從城裡頭駛了過來,急停在了陸子陵等人的車隊旁邊。
那五輛突然出現的九七式邊三輪摩托車剛一停穩,一位身高一米七出頭,身形結實,身穿佐官服,腰挎指揮刀,戴着白手套的日軍中佐就在多名日軍憲兵的護衛之下走到了衆人面前。
“喲,讓我們尊貴的客人在這破爛不堪的縣城裡頭到處亂晃,你是白癡嗎?你這個白癡軍曹,可真不讓我省心啊!”那名日軍中佐皮笑肉不笑着走到衆人面前,狠狠地瞪了一眼噤若寒蟬的金澤軍曹一眼,略顯不滿地呵斥道。
“初次見面,霍夫曼大夫,鄙人米村良田中佐,現任蘇州憲兵隊大隊長!聽聞您在這附近免費巡診,我就直接從蘇州城內趕過來了,還好是趕上了!”那名日軍中佐正是以兇惡殘忍而著稱的蘇州憲兵大隊大隊長,有着“豬突米村”綽號的米村良田中佐,他的這番自我介紹令在場衆人無不都是內心陡然一驚。
“不好意思冒昧問一句,霍夫曼大夫,你的車隊裡頭裝着一些不應該在此出現的稀奇古怪的‘貨物’吧?”米村良田中佐用眼睛掃視了一下霍夫曼大夫身後的車隊,然後裝作不經意的說出了一句讓陸子陵一行人內心一緊的問話。
“該死!是‘豬突米村’!”顏仕國咬了咬牙,又恨又怕地低聲說道。楊軼遠和陸子陵聞言頓時面色一變、心頭一緊,不約而同伸手握住了腰間的手槍的槍把,打開了保險,做好了隨時開打的準備。
正當衆人後背發冷、額頭冒汗,槍彈上膛準備開打的時候。直面米村良田中佐的霍夫曼大夫和程季水卻是不慌不忙,絲毫沒有慌亂的跡象。霍夫曼大夫攤了攤手,裝作聽不懂的樣子說道:“中佐閣下,您在說些什麼?我怎麼完全聽不懂?”
“不要讓我把話說兩次啊,霍夫曼大夫!我問你是不是在那四輛汽車裡藏了幾名混蛋美國佬啊?!別想輕易的糊弄過去,快給我老老實實的交代清楚!”米村良田中佐顯然沒工夫跟霍夫曼大夫打馬虎眼,他突然兇相畢露地衝霍夫曼大夫怒吼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