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很快吞噬了伊藤屋旅館的整棟木製兩層樓,黑夜之中傳來了一連串“噼噼啪啪——”木材被燒裂的脆響,橘紅色的火光映在了人們的臉上,劃出道道或明或暗的影子,已經被逼迫到了懸崖邊的牧野伸顯伯爵等四人的身影被火光如同探照燈一般照射得清清楚楚。大冢芳茂帶領的叛軍已經將四人團團包圍住了,兩名機槍手在距離四人三十米開外的雪地上一左一右架設好了歪把子輕機槍,大冢芳茂站在倒在地上的赤崎佐夫少佐和牧野伸顯伯爵身前,靜靜地和兩人對視着。
牧野伸顯伯爵知道自己今時今日已經註定逃不掉了,他索性不慌不忙就地一坐,擡頭緩緩環顧了衆人一眼,用哪種貴族獨有的居高臨下的孤傲口吻喝道:“我是牧野伸顯伯爵,是誰膽敢命令你們來襲擊我的?你們這樣肆無忌憚地襲擊天皇陛下身邊的重臣,這是赤裸裸的反叛行爲,你們難道不覺得羞恥嗎?”
牧野伸顯伯爵倒也不是不怕死,他如此大聲地喝斥,正是想以自己多年以來作爲內大臣的威望和氣勢壓住叛軍等人的囂張氣焰,令他們投鼠忌器沒人敢對自己這行人真正痛下殺手,最好逼得能夠帶他去見皇道派的幕後總指揮,這樣自己還可以當面求情,謀求一線生機。在他心中,他是不相信軍隊中的那些皇道派的狂熱分子敢不經過天皇陛下的批准就殺掉自己的。畢竟自己作爲內大臣服侍裕仁天皇長達十年,天皇陛下念在舊日情分上也會下詔保住自己一命的。
第三聯隊的皇道派叛軍的士兵們將牧野伸顯伯爵團團包圍了起來,看着坐在地上仍然不失一代名臣風範的老人,他的那番鎮定威嚴的大聲呵斥以及他平日裡在軍隊和政府中的威望使得在場的叛軍士兵們都不願意加害於他,衆人的眼睛都看着帶隊的最高指揮官大冢芳茂,等待着他作出最終的指令,是放是殺所有責任都由大冢芳茂一人承擔。
牧野伸顯伯爵一看叛軍們都出現了猶豫的情緒,顯然他們對於自己的身份和威望還是有所顧忌的,於是他膽氣更壯,仰天大笑,對着沉默不語的大冢芳茂笑道:“你是近衛步兵第三聯隊獨立搜捕大隊的大隊長大冢芳茂中佐吧?你還真是有勇有識,竟然僅僅帶領八個人就膽敢對我動手,不知你們的這次大規模的‘尊皇討奸’行動有沒有事先獲得天皇陛下的首肯?如果沒有得到天皇陛下的批准,你們這可就是叛亂行爲啊,不但斷送了自身的前程更是對自己天皇武士名號的玷污,你們難道都忘記了入伍之時向天皇陛下效忠的那番誓言了嗎?”
大冢芳茂聞言將手中的MP18衝鋒槍向牧野伸顯伯爵的那顆白頭一指,厲聲喝道:“閉嘴!不要再說了!你不過是英美兩國安插在天皇陛下身邊的奸細而已!”
牧野伸顯伯爵冷哼了一聲,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肩膀左右晃着,乜斜着眼看着有些心虛語氣也變得有些氣急敗壞的大冢芳茂,冷冷斥道:“就憑你一個
小小的陸軍中佐,還敢對身爲從一位勳一等伯爵的我呼喝!我的父親大久保利通是明治維新的大功臣,我又是天皇陛下的內大臣,侍奉天皇陛下十年有餘,我父子兩代人世受皇恩,無以爲報,惶恐至極,又怎麼會背叛天皇陛下?你們這些鼓吹‘昭和維新’的皇道派纔是真正的亂臣賊子!”
“這……這……我……”大冢芳茂理屈詞窮,倒退了兩步,垂下了手中的MP18衝鋒槍的槍口,無言以對。
看到這一幕,一旁的赤崎佐夫少佐也微微鬆了一口氣,面對着猶疑不定的大冢芳茂,他突然回想起了多年前自己跟大冢芳茂一起在陸軍士官學校學習,向天皇陛下發誓效忠的那段美好時光。權力地位,政治分歧,仇恨爭鬥在當時都距離兩人很遠很遠,他們只是兩個普通的一心報國的年輕人。
“大冢君——”赤崎佐夫少佐掙扎着緩緩從雪地上爬起身來說道:“放下你手中的武器,帶領你的手下們立刻返回軍營吧,政治不是我們這些軍人應該插手過問的,不要一再錯下去了。我真的很懷念我們一起在陸軍士官學校學習的日子啊!我們曾經一起在軍校操場上操練,走隊列,打靶射擊,夢想着有朝一日我們也能成爲一名像東鄉平八郎元帥那樣的軍人,爲大日本帝國立下不世之功。而你很勇敢又勤奮,在軍校的各類軍事精彩和訓練科目中總是奪得頭籌。那時的你,是我學習的榜樣!在我心中,你是我所認識的軍官中最爲傑出的一個!”赤崎佐夫少佐語帶苦澀地說道。
聽着身負重傷的赤崎佐夫少佐動情的說着兩人在一起學習時的往事,大冢芳茂低沉着腦袋沉默不語着,突然笑道:“呵呵——赤崎君你別妄圖用往日舊情來打動說服我,今時今日你們已經被我們團團包圍了,我奉勸你最好還是乖乖投降的好,看在同學一場的份上,我還可以饒你一命。如果你堅持要庇護牧野伸顯這個大奸臣的話,我不介意將你和他一起殺死!”
面對大冢芳茂的言語威嚇,赤崎佐夫少佐並不爲所動,他靜靜地看着大冢芳茂,緩緩地說:“果然這世界上是沒有人會一成不變的,自從你跟皇道派的那羣瘋子野心家搞在一起之後你就變了。你變得越來越殘暴和不擇手段,就像今天你襲擊伯爵大人一樣,一路之上你到底殺害了多少無辜之人?你這樣做,與我們一貫秉持的武士道精神可是背道而馳的啊!”
大冢芳茂聽了赤崎佐夫少佐的指責之後慘笑兩聲,憤怒地說道:“睜開你們的狗眼看看吧,今時今日的日本的農村,許多農民除了夏季緊張的耕耘土地外,冬季則須進城作工,即使如此,一年所得除去租稅,往往難以維持一家人的溫飽生活。有些農民,特別是長野縣信濃川一帶的山區農民,不得不全家人背井離鄉隨政府組織的開拓團到支那東北滿洲國境內的雞西、勃利、樺南、依蘭地區墾地謀生。在城市,有勞動力的青年男女進廠作工,儘管十分勤勞,
所得微薄之工資,仍難以養家餬口。隨着帝國經濟的增長和版圖的擴張,帝國下層的廣大勞動者的生活卻愈益貧困化,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爲什麼?”
“與帝國勞苦大衆相反,一些帝國社會上層人物及其政黨,卻不時地相互攻擊,爭權奪利,把廣大民衆之疾苦置於腦後;日本各財團勢力以其產業、經濟上的優勢地位,殘酷地剝削勞動羣衆,而且極力影響着政府的對內、對外政策,他們肆無忌憚的貪污腐化,吮吸着民脂民膏,卻沒有受到任何懲罰。”
“現在的大日本帝國充斥着貧者越貧、富者更富兩極分化和資本壟斷等嚴重的社會問題。面對着日本社會的各種病態,是時候利用我們手中的槍炮來進行一次大清洗了,我們要用自己的力量把天皇陛下身邊的那羣蛀蟲、吸血鬼、美英等西方國家安插的間隙徹底剷除了!不能讓他們再繼續矇蔽天皇陛下的眼睛了!”
wWW_ тTk Λn_ ¢o “你所說的情況可能確實是存在的。但在這個國家中,無論是貪污者、受賄者還是你口中所謂的美英等國的奸細,都應該通過政府的審訊來加以鑑別,自然有法律來懲處他們,而不能像這樣不分青紅皁白一窩蜂似的無差別屠殺!”牧野伸顯伯爵語調堅定的說道。
大冢芳茂眼中閃過一絲暴怒的神色,他恨恨說道:“等到你們來挖掘審訊,黃花菜都涼了!官官相衛你當我不知道嗎?在這個世界上,我只信奉一句話——以血還血,以牙還牙!他們是怎樣禍國殃民的,他們就必然付出何種代價!少廢話,跟你耽擱了不少時間了,乖乖的受死吧!”
牧野伸顯伯爵聽了,臉色不由一白,看樣子大冢芳茂已經是惱羞成怒了,他真的不想將自己交給總皇道派上層而動用私刑將自己除掉了!
大冢芳茂繼續說道:“你不但爲害國家,還與美國人和英國人勾結,出賣帝國的利益,甘當西方人的走狗,矇騙天皇陛下。你做的那些事,罄竹難書!一個出賣帝國的叛國者,背叛天皇陛下的大奸臣,難道還想教訓我們嗎?!”。
牧野伸顯伯爵直勾勾的望着一臉殺氣的大冢芳茂,驚愕地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突然赤崎佐夫少佐一把將其擋在了自己身後,隨即站在他的面前張開了自己的雙臂。
“噠噠噠——”一串清脆的衝鋒槍掃射聲過後,擋在牧野伸顯伯爵身前的赤崎佐夫少佐的胸腹部赫然出現了數個血窟窿,他的身子微微抽搐了一下,隨後無力地向後倒去,在牧野伸顯伯爵、吉田和子和赤崎森夏三人的驚呼聲中重重倒在了雪地上,怒睜着雙目一命歸西。從他身上傷口之中泊泊流出的鮮血迅速的在他身下流淌成了一灘。
“現在該輪到你了,牧野伸顯伯爵,乖乖的受死吧!”大冢芳茂冷冷地不帶絲毫感情色彩的說道,他手中那支剛剛完成射擊,槍口還在飄散出絲絲縷縷的白色硝煙的槍口再次瞄準了癱倒在地的牧野伸顯伯爵的腦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