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宿州靈璧縣北的鳳凰山南麓,在一道小山樑下有一個佔地四五十畝的寬大宅院,宅院的主人叫許彥先,人都稱其爲許大官人而不名。

這位許大官人到這裡落戶安居,算起來頭尾已經有七年的時間了。據說,許大官人原是京中二皇子完顏守純的門人食客,後來因主子一直不得那個死鬼皇帝——原名吾睹補,後來被世宗賜名從嘉的完顏珣,也就是那個放棄中都南遷至汴梁,後來又想要趙宋朝恢復歲幣(自嘉定八年起,南宋已經連續三年未供輸的歲幣)供輸,而挑起金宋戰事——金宣宗的寵愛,而辭官搬到此地落戶的。他來的時候是在正大元年夏四月,正好是金國當今皇帝完顏守緒登基的次年。有人猜測,許大官人辭官到這遠僻之地來安家,肯定是與當年正月荊王完顏守純被罷掉平章政事,改判睦親府失勢有關。

另外,還有消息靈通人士說,那年正月二十一日,也就是端門上的瓦被狂風吹落的那天,那個穿着弔喪麻衣到宮外,望着承天門又笑又哭,還對問他的人說:“我笑,笑將相無人;我哭,哭金國將亡。”的人,就是這位許大官人派去觸“新皇”黴頭的敢死之士。

許大官人還有其他諸般種種怪誕的奇特異行,幾年來傳得沸沸揚揚,人言人殊莫衷一是,誰也弄不清傳說的事是真是假,細民百姓們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反正說的人信口柴胡的說了,聽的人左耳進右耳出姑且聽之任之,沒人會對這種茶餘飯後談論事情的真假去認真對待。

許大官人畢竟是當過京城大官的,待人接物是一團和氣自是不必說地。而且出手地極爲大方,全縣上下受過其人恩惠的細民百姓,就算沒有一萬。五七千人總是有的。別地不說,許大官人剛到此地落戶的那一年,本州四個縣中,除臨渙一縣沒事外,符離、蘄縣、靈璧三個縣都鬧蝗災,官府鄉民們雖出盡死力撲殺,還是有將近一半的田地基本上顆粒無收。就是這位許大官人與本縣的幾家富民合手。捐出了銀錢派人到外地去購買販運回大批麥稻,救活了本縣相當多的人命。僅此一項。許大官人在靈璧就掙得了極高的聲譽。其他還有各種修橋補路的善事,一時也說不了那麼多。總而言之,許大官人在靈璧縣是既有人望,又是官宦大富。沒人敢對他及其家人不敬,也沒人會懷疑他到此地會有其他地什麼居心。

正大八年,亦即大宋紹定四年的正月初二午後,一百二十騎人馬風馳電掣般地來到這所大宅一個側門外。在先行一步前來報信之人叫出“荊王府十二王子殿下駕到”的高喝聲中,緊接着這樣的高叫一聲接一聲的往內傳了進去。不久。大宅一邊地側門徐徐打開,爲首的騎士一揚馬鞭抽在馬股上,喝了聲:“我們快進去。”縱馬直闖門內。

慌慌張張剛跑到門邊迎接的十來個錦袍人,急忙閃身讓開通道,避在路傍神態恭敬的拱手低頭。待一行人馬過去後,一個爲首的錦袍人向正在關門地人吩咐說:“傳話下去,今天本宅有要事,往各處拜年的雜務容後再定時日。來本宅拜年的也由管家接待。不得來內宅攪擾。”

到達宿州靈璧縣鳳凰山南麓許大官人宅第的十二王子,是當今金國皇帝完顏守緒的侄兒,名叫完顏訛吉,今年剛剛十六歲,還沒到行冠禮的年齡。他在先帝時被封爲曹州郡王,在當今登位後便被褫奪。父親是現在判睦親府,被禁崮於王府中的荊王——完顏守純。

這位十二王子完顏訛吉,按大金律來說,應該與其父一起呆在荊王府內,無皇命不得私出汴京的。此時卻不知是什麼原因能夠離開汴梁,明目張膽帶着一百多衛士來到此地。他也不怕被人舉報給皇帝——這是自金世宗命官員參考唐宋沿革,議定禮樂,於金章宗即位初方修成《金纂修雜錄》四百餘卷;此後又於明昌六年(1195年,金章宗即位後地第七年),編成《大金禮儀》,並開始祭祀三皇五帝和禹湯文武,以進行漢化,表示繼承漢族王統後的稱呼。或是將他此舉上稟與狼主——這是純女真傳統的叫法——而因此獲罪受罰,膽子也實在是過於大了些。

好在,當此蒙古入侵、舉國一片混亂之際,各地的大小官員——不論是女真、漢、契丹等各族的人——都在爲自己今後的出路而忙得團團轉,一時也沒人去注意這位無權無勢的王子,讓他鑽到一個大空子罷了。

身體還算壯實,而已經有明顯發福跡象的完顏訛吉,十六歲的人了,表情卻似是個娃娃孩童般天真,胖嘟嘟的臉上帶着無比的興奮。此時,他剛在衛士、女婢的服侍下梳洗畢,安閒地坐於主位上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一聽到廳外有腳步聲傳入,便放下茶杯。

看到匆匆進入大廳的許大官人,完顏訛吉笑着拱手說:“六七年沒見,許叔還是健旺如昔,實是小侄之福,我大金之福啊。”

“殿下,禮不可廢,千萬莫叫許叔,直呼老臣姓名即可,請上首安坐,容老臣拜見。”許大官人慌得跪伏下去,以額觸地連連頓首:“臣麻達葛爾,漢名許彥先見過郡王,願我主荊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願我大金國運昌盛,江山永固!”

完顏訛吉臉色一整,倒也有幾分成人的王者之像,雙手虛扶道:“許大人快快請起,坐下說話。”

待許彥先坐下後,完顏訛吉便以不緊不慢的聲調說:“許……大人,唉,小侄還是和從前一樣稱你爲許叔吧,既顯得親切,也方便說話。這次本王得家兄訛可之助,才能出走至此……”

原來。已經死去的金國皇帝金宣宗共有三個兒子,太子守忠在宣宗即位二年後去世,守忠之子立爲皇太孫。不久也死了。次子荊王守純——即這位十二王子的父親——乃龐貴妃所生。幼子守緒乃王淑妃所生,被淑妃之妹王皇后養爲己子。那時,嫡長子一脈已絕,按帝位“立嫡不以長,立長不以賢”的傳統繼承法,金宣宗是應該立次子守純爲太子的。但王皇后有寵,故而金宣宗立了守緒爲皇太子。

偏偏龐貴妃又是個野心勃勃不安份地主。一心要爲親生兒子謀奪皇位,以致兄弟倆在金宣宗在世時明爭暗鬥。鬧得不可開交。只是金宣宗一心維護太子的利益,使龐貴妃和其子完顏守純無計可施。

令得龐貴妃、完顏守純母子氣恨的是,在守緒即位後還不到一月,其弟就罷免了他地平章政事之位。判睦親府,基本上是屬於被半軟禁在王府中。

而近年來,由於守純之子完顏訛可在外成爲一方領兵的總帥,更是令完顏守緒對其兄大爲忌憚,把他一家人禁錮在府裡沒有得到特許批准不許外出。

去年底。因蒙古軍分三路南下大舉入侵,據守在邠州的完顏訛可奉樞密院之命率軍回防汴京,這纔想辦法讓完顏訛吉潛出了王府。

此次,完顏訛吉奉父兄之命到靈璧縣許大官人處,就是要其和早年秘密到此籌謀的許彥先一起,爲完顏守純謀奪帝位做好人力和物質上的準備。特別是要完顏訛吉轉告許彥先,一定要想盡一切辦法買到,或者換取大量在衛州保衛戰中發揮了極大作用的“轟天雷”。還有雙木商行所屬鐵器作坊中製造的夾鋼刀劍槍矛等犀利兵器。

完顏訛吉道:“父王及王兄交代說,山東地雙木商行拒絕使用我國所印製的交鈔,故而此次帶來地五千萬貫交鈔須得換成銅鐵錢,或是換成金銀銅鐵等物事,然後方能與其做成交易。此外,小侄後面還有兩千步騎軍押着二百餘挑夫,運來的有一半是金子,另一半爲銀子,用於這次招兵買馬和與雙木商行交易。總數相當於白銀一百二十萬兩上下,大約在十天半月後就可到達這裡。”

許彥先:“荊王思慮得甚是,下官也聽說了雙木商行的一些行事方法,他們只願意收取金銀和其他認爲有用之物來進行交換,非但我國已經無甚價值的交鈔,就連南朝通用地會子,也是不能在山東使用的。”

許彥先歌算了一下又說:“運到此地的銀錢,總算起來已經有七千九百萬貫,除數年來招兵買馬用去的一千五百餘萬貫外,目前本莊存着的還有六千四百萬貫。再加上即將到達地那些金銀,想來養活十萬人的軍伍不成問題。向雙木商行購買兵器的事還須仔細思量,看看是否還有別的途徑。實在沒法可想時,再派人去山東東路與雙木商行的人洽談也不遲。下官看,我們不如這樣……”

聲音突然間小得幾不可聞,完顏訛吉對許彥先的話聽得連連點頭,雙目中大放異彩,臉上也流露出欣喜之色。

許彥先說到最後,聲音也因激動而逐漸放大:“……那三萬軍馬此時安扎在垓下附近的隱密處,其營寨周圍五里內都有掛着民兵之名的壯勇把守,不虞會被他人察覺那裡地操練聲和其他諸事。如今,只須再得到足夠數量的好兵器,那就隨時可以出動爲王爺上戰場效力了。”

說着說着,許彥先的聲音又越壓越低,成了與小郡王頭碰頭的悄然細語。許久之後才讓人請完顏訛吉去休息,自己匆匆離開大廳,到後院去令人辦事。

半個時辰後,從許宅後門分批奔出百多人,每批多的有四十左右,少的也在十人以上。五批人分別往東面的泗州,西邊的壽州、亳州,北邊的徐州、邳州出發。一個時辰後,又有一隊四五百人帶武裝的隊伍,驅趕着上百匹騾馬,慢慢地走出許家大宅,取路朝邳州的宿遷縣方向走。當這隊人馬出門半個時辰後,再有十七八個錦袍武士騎馬馳出後門,他們的馬上都有個沉甸甸的大馬包,急馳趕過這隊人馬。似是素不相識的人般只往大隊看了一眼,就向前路快速離去。

顧振國這一年多來真是像換了個人般的抖起來發財了,頭上黑白間雜地條紋狐皮帽。腳下布底翻毛靴,外披灰黃狐裘,內穿一身藍底大花蘇綢綿袍夾襖,配上成衣鋪精製的綿褲,顯得人模狗樣的實是像個有錢地大官人吶。大家別把褲給說成袴了,這可是山東根據地“天鳳成衣鋪”精製出來最新、最時興、最受歡迎的褲子。這種褲子不像過去穿的袴般要用好幾條布帶來掛系,稍不小心還會掉下。弄得大意些的丟人現眼被人笑話。此等新式的褲子有條布帶在褲頭內藏着,穿上時只須往外一拉就能將褲頭抽緊。扎個結就穩便舒服。而顧振國的褲子則是新式的,不用布帶穿過褲頭扎系,而是像護衛隊軍中所用地軍褲一樣,褲頭上加了七個布絆。用上了銅釦牛皮帶。只不過他的皮帶銅釦是一個簡單方框中部加一條小樑釘住皮帶地民用貨色,與軍中所用面上多了一個虎頭的銅釦大不一樣。

“振國”這個名,是他請京東安撫使張國明大人給起的官名,他的本名叫什麼,除了知道別人告訴他是姓顧。自小由一個老人有一頓沒一頓地帶大以外,他也說不上父母是誰,自己叫什麼名。知道他的人都清楚,自那與其一起生活的老人故去後,他在高郵城內因了慣會溜角鑽洞偷雞摸狗,所以別人都是叫他“顧溜兒”。

從前年跟着“幫主”花衝投奔歸順到雙木商行,來到京東東路以後,所有發生的一切都讓這個過去的顧溜兒。如今地顧振國顧大官人切切實實地感到了做人的尊嚴,使他的生活大大地變了一個樣。

開始,顧振國只是作爲花衝的幫手,到原金國的東京路,也就是現時的“東夏國”地面上做了幾趟生意,着實賣力地幫了好大的忙。除此之外,他也跟着花衝學會了一套生意場上的招數,不但能大致做到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還由於心思靈活,善於打算,在生意上爲花衝爭得了不少好處。不過,因他自小缺衣少食,身子骨一直不是怎麼壯健,海路上走實是不大吃得消。故而,從去年九月地那場大戰過後,京東兩路的地面稍爲平靜了一些,花衝就讓顧溜兒,哎呀,弄錯了,是顧振國顧大官人,專門留在本地負責與李璮所屬之地的暗道生意。

暗道生意,也就是不通過李蜂頭屬地的官府的釐卡販貨買賣,當然是要避開各地的稅務偷偷的走,不能光明正大的由大路驛道過境去李蜂頭的地盤上了。在海面上還沒結冰能走船之時,顧振國花大價錢請了船,悄悄到北清河,從豐國鎮開始一路逆水而上,順次到寧海鎮、永和鎮、安平鎮、安定鎮,直至濟南府濟陽縣的延安鎮爲止,讓他找到人建立了一條由水路組成的線路。從十月中旬開始,顧振國就用船將南方運來的那種能嗆死人的白酒,大量從水路偷運到這一帶,再由這裡的本地人往濟南府販運。

也別說,這種生意真是做得,賺的雖然比去東夏國少了很多,但抵不住週轉快呀,只用五天左右的時間就可以走一個來回。

說是比東夏國那裡的生意賺得少,是相對來講的,一罈酒運到東夏國去,可以換來一枚老山人蔘或是一對大鹿角,最不濟也能換到三十來個身體相當不錯的男女奴隸,或者是金銀、皮草什麼的。得利最大的卻是將酒換成白泥面了,五壇四五十斤的酒,就可換得二千斛的一船泥面回來。不過,東夏國現在的生意主要是做兵器及其他日用瓷器和布帛等的買賣,鋼刀、鐵矢最爲吃香,白酒、綢布稍次,再下來就是南方的瓷器。

而在這裡,顧振國主要做的是白酒,其他的貨物按安撫使衙門的吩咐暫且先放下不做。一罈酒一兩金子,沒有金子則賣七兩銀子,用十五個青壯男女,或者是以三個孩子抵一個大人也成,再不然就用馬匹牛羊等牲畜,或者是以牛皮、羊皮,各種大牲畜的筋之類的物事來換取。這是商行定出來的價錢。只能多不能少,絕無討價還價的餘地。而顧振國也按此堅決執行,非但不打一分半點的折扣。反是將價錢往上提了兩成。

不過,這裡能喝得起這種酒地人卻也是怪,除非實在是沒奴隸來交換,纔會用金銀來購買外,他們大多數付出的交換首選的是奴隸,其次爲金銀、毛皮。所以,每次去時五條船隻有一二條裝貨。三四條空船隨行,回來時卻是把五條船都裝滿了大小男女地人。和金銀、皮料、制好的熟的馬牛羊筋等。這些都是根據地十分需要的物事,實是讓大家都皆大歡喜吶。

“唉!這個鬼天氣這麼冷,這路也實是難走得緊啊。”今天是正月初三,顧振國連新春大年也沒安生過。初二就從膠西帶了一隊人馬出發,又走上了他暗道——不,現在可以說得上是明道——的生意之路。現時是午時正末之間,已經過了益都府城,走出將近五十里了吧。估計到達金嶺鎮要在入夜前後了。

有一哨對外說成鏢師的護衛隊護送,在地廣人稀的陸路上走,安全上是沒有問題地,因爲李蜂頭的賊兵在去年九月地那場大戰後剩下不多了,都龜縮在縣城內不敢出來。顧振國的暗道隊伍也會繞開有駐兵的城鎮,以免會有不開眼窮瘋了的賊兵看到這一隊人馬眼紅,惹出什麼事故來。其實,按那位護送他們地哨長所說。即使有賊兵敢來捋虎鬚打野火也不怕,有幾枚雷火箭射出就能把他們給嚇阻回去。實際上十一月抄第一次走陸路的時候就有過這樣的經驗,樂安城出來搶掠的上千賊兵,就是被護衛隊亮出的宋字白雲旗和兩枚雷火箭給嚇退地,帶兵出城來的賊兵首頭目逃進城內後,還派了幾個人來向顧振國賠罪,並由這幾個賊兵引路一直走到淄州長山縣方止。

現在倒好,年末時不知怎麼搞的,護衛隊竟然把他們的防線往前移過了洱水,不但佔據了沿河的十多個鎮子,連臨朐、壽光兩縣也落入護衛隊的手中,鐵甲車甚至直迫益都城下,數十人一隊的遊騎哨探遠至淄州治所淄川、濟南府界內的普濟鎮一帶,李璮地賊兵非但不敢出城,看到護衛隊的人經過時,連稍大聲一點的屁都不敢放。

但陸路上走的時間則大約要花上半個月左右,比水路慢了七八天。而且,騎在騾背上顛簸也十分不好受,才走了不到兩天時間就腰痠背痛的讓人吃不消。有什麼辦法,誰聽人家蒙古韃子就愛這種喝下去從喉頭燒到肚子,又從肚子回燒到頭頂的烈酒呢。不然的話,那個什麼韃子的大帥纔不會管你做什麼生意的,見到漢人後不殺你就已經是天大的恩典了,哪還會給付金銀來買,會把他們的驅奴大批大批的趕來換酒。

蠻夷就是蠻夷,韃子就是韃子,顧振根國心裡認定那個韃子大帥是個笨得出奇的人,一定是個蠻夷中的大白癡。這樣辣死人不償命的酒,怎麼到了這些韃子的嘴裡就像是瓊漿玉液般的好喝呢,他們又怎麼會寧肯用比別人高出一倍的價錢,直接向自己這個主家買,而不肯把錢讓給那些轉手的人去賺。難道說,經過別人轉了幾次手後,這些酒價還能貴出一倍來不成麼?

“管他的,只要能有大把的銀錢賺就好。”顧振國從懷裡掏出皮袋來喝了一口酒,向周圍的護衛隊看了一眼,小聲的自語道:“沒什麼話好說,這種酒時不時的喝上一口,還真能讓人一身發熱,這種天氣裡確乎是能使人不怕寒冷啊。嘿,喝得多,也是會習慣,現時倒是過癮得緊啊,這種酒好像越喝越好喝了。”

若非要順便去取抽作們探得的消息,這樣冰天雪地的鬼天氣他還真不想出門。路不好走不說,從細小的縫隙裡直往內鑽的冷風實在是讓人難受,哪有坐在暖暖的屋子裡愜意。

“李蜂頭治下的人好苦,看來今年肯定要餓死好多人,若是死的人多,到了夏天又沒將人都掩埋掉,只怕還會發瘟疫呢。”顧振國暗自想着:“這次走過一趟後可不能再來了,萬一起了瘟疫被沾染上,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自己染上白白死掉不說,要是將瘟疫帶回根據地去可就糟糕透頂。”

顧振國本來也沒這樣大局觀的。只不過去年九月那場大戰時,凡參加過戰鬥的護衛隊和民夫全都有官長交代過,一定在戰後要清理戰場。不止是收集各種各樣的戰利品,還必須將死人和不能食用地其他動物屍體挖出深坑即時掩埋掉。官長們說得很清楚,局主曾下過嚴令一定要這樣辦。至於原因麼?那還不簡單,就是怕屍體腐爛後會引發瘟疫,造成根據地的人大量死亡。雖然大家對東主(局主)這位道門“上人”有着極大的信心,知道他一定會有辦法可以醫治得了瘟疫地人。但好漢架不住人多吶,若是得病的人太多了。每治一個病人就要耗費大量的道行法力,東主那有那麼多的精力來爲別人治病呀。既使能那麼多精力、道法,也會因爲耗費太多的時間來不及治,會死很多人的。

這段時間以來所見的情況,讓顧振國大感得意之中又有些心驚膽戰。以前幾次走水路時。在北清河所見那那幾個縣鎮雖然人不多,但百姓細民還算是有幾件補得整齊些的衣服穿,有些吃地能勉強度日。自走上陸路的暗道以後,到處所見的只有益都城還算好些,經過四年的整修。把破損地城牆稍事補起了點,但還是不能與根據地城市相比。至於其他的地方,則全都是破村廢寨,連壽光、臨淄、樂安這幾個縣城也是破破爛爛的不成模樣。各地入目不多的幾個人,除少數賊兵頭目外,無不破衣爛衫面帶菜色。探問之下才知道,六七月間李璮爲了配合蒙古韃子向根據地進攻,不但把京東路的大部分青壯徵去當兵或做伕役。連所剩不多地糧食也幾乎搜括一空了。

郝如男在過年這些天也是忙得天昏地黑的腳不落地,連帶着丈夫張全忠和小叔子張全孝、張全節也沒能安安生生的過個好年。去年十一月,安撫副使沈大人沈念宗交拾她們護衛隊女軍一個任務,要她從軍中勾抽出五百女兵集中到膠西,全部都去學堂裡讀書訓練,而且一定要她這個女軍統領親自帶隊。

“怎麼會要我們去讀書訓練,你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麼?”一頭霧水的郝大統領向前來傳令的人問了好幾次,沒能把事情問出子醜寅卯來。她只好胡裡糊塗地讓人替她在其中的兩個軍裡挑選了五百容貌較好、身體壯健、膽量又大的女兵,將她們從昌邑東北的大營內帶到膠西城外地一個兵營內。到了這裡以後,看到另外也有數百護衛隊男兵在此,方知這次的任務頗不簡單。

經過一番探問,最後還是主持這裡事務的三菊姑娘把事情告訴了她:鑑於以往幾次戰鬥中,護衛隊受傷的人沒能得到很好的救治,許多能治好的傷兵都因郎中太少而導致花了很長的時間,而且有些人還因拖延了及時治療造成殘廢,或是傷好後再不能回到軍中當兵。故而,這次得知蒙古韃子將大舉來犯的消息後,兩位安撫使大人便按局主林強雲南下前所交代的,準備過完年後將隨軍郎中和隨軍救護兵制度建立起來。據三菊說,到適當的時間,不但在根據地地裡要組建由很多郎中集合在一起的“醫院”,連軍中也要有隨軍的“醫院”呢。

“嘿呀,虧得我多了個心眼,讓人選來的都是我們漢家女孩,沒把那四百多高麗、倭國婆子弄來。要不,這樣緊要的事讓異族的婆子們去做,萬一她們起了什麼歪心的話,會出人命的。”郝如男對自己的那幾個親衛女孩子如是說。

九月大戰期間,局主答應由她這個騎軍裨將另外組女軍,到十月爲止的短短一個月內,郝如男的女軍,包括從孩兒兵、小孩兒兵中轉過來的二千三百五十五名女孩,以及四百多名高麗、倭國的年輕婆子一起,已經招收到四個軍共五千餘人的女兵了。最初,由於女孩兒兵已經有過訓練的經歷,用她們來對新收入的女兵進行訓練倒是很容易,但時間稍長些就出現了一些問題。主要是女兵們生理上和男兵不同,每月都會有那麼幾天需要休息。而女孩兒兵們過去一直由男教頭訓練,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不知道應該如何做法。因此她們還是和在孩兒兵中一樣對這些新女兵進行嚴格的要求。造成相當多不必要的麻煩。而我們地郝大統領卻因女軍新成,需要她到安撫使各衙門去跑各式各樣的特別服裝、兵器、裝備諸如此類的事情,一時沒顧上關照。總算郝如男自己是個成年女人。發現問題後立即到各小隊去爲這些小教官們補救熄火,方纔逐步地解決了這些矛盾,這樣一拖就到十一月了。

也真是難爲了郝大統領,從十一月下旬開始,就一直在膠西救護訓練營和昌邑大營之間兩頭跑。他和五百女兵一起學習割開傷口取出箭矢、小兵器,對傷口進行清洗、止血、上藥、包紮,對骨折傷員進行固定、運送等。通過學習。郝如男才知道原來用藥、止血包紮也必須要有正確地方法,自己過去所知的那一套江湖上救治的手段實在是太……那個了。

“沒想到用這種特製的烈酒來洗傷口。就可以使受傷的人增加那麼多活命的機會。”郝如男暗自回想那幾個孩兒兵郎中在課堂上所說的話,頓時明白了從前局主救過幾個死而復生地人,就是用那種“外壓心臟”、“人工呼吸”之法將人給救回來的,並非是別人傳說地那樣。用了什麼“無上道法”所致。

至於包紮傷口的細麻布帶、三角巾、和各項會接觸到傷口的一應物事,全都要先放到鍋裡蒸過,說是必須進行殺茵啦;什麼綁在傷口上方止血的布帶或繩索,在兩刻至半個時辰內一定要放鬆一次啦;受傷過久地人,必須將傷口上的腐肉先行剜去。然後再進行處理啦……等等諸如此類的各種辦法,都讓郝如男覺得既新奇又大有道理。特別是那種昏死過去,不會吃喝的人,竟然可以使用一種用水晶做成,叫做針筒的古怪物事,裝上一根空心地粗針,再抽取精製的鹽水、糖水,推到人的手上血管內。就能讓那人十數日都不致渴死、餓死。聽那幾個小郎中說,將來……以後……只要局主做出了能用的藥物時,還可以將治傷治病的藥化成藥水,也照這個樣子推到人體內,可以很快將傷病治好呢。她發現過去引以爲傲的救治方法,和局主傳授給孩兒兵的醫術相比,真是差得太遠、太遠了。

過年這些天所以不能休息,是因爲她要帶領數十個女兵跟着孩兒郎中們一起,全力以赴地製作用於縫合傷口的“羊腸線”。還別說,這種以羊腸做成地線真個是有大用吶。

十二月初,小郎中就給所有救護兵做了一次示範,把一隻羊和一頭牛用刀割傷了兩條大口子,令得牛羊的腸子都流了出來,看到的人都說這兩隻牲畜肯定是活不了了。可是,幾位小郎中聚在一起,就是用以前局主制的“羊腸線”將幾道六七寸長的大傷口縫上,再用局主製出的白藥粉敷上,仔細地包紮好。過了不多久,兩頭可憐的羊和牛不僅沒似人們想象的般死掉,反而搖搖晃晃地又站起來吃食了。

原本大家以爲,即使牛羊好得了,它們的傷口最少要一個多月兩個月纔會癒合。讓大家都沒想到的是,牛羊的傷口僅七八天時間就已經長合,可以將羊腸線拆掉。到了月底,幾位高手郎中極爲認真的對牛羊做過檢查,權威地向所有人宣佈,被小郎中開膛破肚的一牛一羊已經完全好了,不但不會死掉,就是再活個幾年也沒有問題。這下,讓那幾十個個專門請來教授治療創傷的中年郎中驚得目瞪口呆,再不敢小瞧由局主親自教會的十多個小郎中了。

所以會在過年這些天來製作“羊腸線”,卻是因爲平常根據地比較少殺羊,必須趁着過年這些天大家都集中殺羊過年的時候,將所有能收集到的羊腸都收集起來,早早地製成“羊腸線”,以備將來在戰場上好救我們護衛隊的傷員用。

正因爲如此,郝如男不但自己要去各地衙門收取羊腸運回救護學習營,連張氏三兄弟也被她逼着分頭到各地去爲她辦事——押送羊腸到膠西救護訓練營。

在還沒過年的紹定三年十二月二十五,也就是入年架的這一天,根據地的邊界線由洱水的東岸向北岸移了過去。

早在十一月中旬,京東東路的這一帶大小河流就結了冰,到十一月下旬,連渤海也被冰封住了,所有水戰隊的戰船都迫不得己的轉移到膠州灣去下碇停泊。好在這一帶活動的海盜,都被水戰隊以雷霆手段清剿過了好幾次,不但沒這種膽子到京東東路這一帶的海面上來討野火,就是遠遠的看到水戰隊的宋字白雲旗,也會早早地離開逃命,對根據地根本沒有什麼威脅。

這種情況卻對根據地的陸上防衛造成了緊張,沒有水戰隊的防沙戰船巡行在洱水上,作爲昌樂第一線的駐軍大將王寶來說,這就有了很大的危機。特別是得到蒙古韃子準備發兵對根據地進行清剿的消息後,這種情況更顯突出。這就讓王寶不得不重新調配防守的兵力。以便留出一部機動部隊,組織更加密集的巡邏隊,加派斥候深入到敵境進行偵察,以期能在敵人發動進攻之前先一步得到準確的消息,對來犯之敵予以迎頭痛擊。

二十五日這天一大早,昌樂城一隊十輛鐵甲車走出西城門朝西而行,將近一個時辰走出三十里到了洱水邊後,分成兩半,一隊五輛往北向下游走,另一隊五輛往南朝上游行。

往南去的第二輛鐵甲車上,裡面除原有的人員外,還多了副將王寶和鐵甲車部將羅家旺兩個人。五架鐵甲車隔開五丈,在已經開好鋪完路面的沿河大道不快不慢地走着,他們的巡邏路線的盡頭,是到與臨朐縣隔河相對的張莊堡。這一段巡邏的路程來回爲一百六十里,剛好要用五個時辰,大約是一天的時間。張莊堡再往南,就是沂山,大路沒再往山上修築,鐵甲車想去也沒法走。

沿河並沒有像濰水那樣每隔三裡就有一個屯田堡寨,只是按林強雲的要求,相隔十里打出地樁以備將來有需要的時候考慮建起屯田堡寨。所以這條河的防衛是以昌樂縣爲中心,由張莊堡、與櫃米寨隔河相對的河邊一堡、與壽光縣相對的河邊二堡、距海邊五十里的廣陵鎮守住洱水上的四座橋。這一線據守住河上的四座橋以後,配上流動性高的五十輛鐵甲車來回巡邏、支援,構成不怎麼嚴密的防禦體系。

如果在河面開化的時候,這樣的防禦再加上巡行天水面上的戰船,可以說得上是十分的牢靠的。只不過當初林強雲沒想到這裡的河水會結冰,甚至連渤海也會被凍住不能行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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