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叔是沒有老婆的,一個幸福的單身漢,知足常樂。他不能明白嶽少安,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公子是大人物,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活法,我只要每日睜開眼能看到初生的太陽,能在吃過早飯後喂喂馬,便已經覺得很幸福了。女人從來不是凡叔的負擔,因爲他壓根就沒有女人……
嶽少安也許能夠理解凡叔,但是,他卻做不到那麼灑脫,儘管他一直都想做一個灑脫的人。因此,兩人雖然每日坐在一起,也不時聊着天,可更多的時候,似乎都在自說自話,他不懂他在說什麼,他也不懂他在表達什麼,兩人就這般坐着聊着,喝着唱着。
不過,凡叔的唱功真的不敢恭維,一嗓子吼出來,兩旁樹林間,便躥出一票人馬,嚇得凡叔趕忙閉上了嘴。一張老臉上驚愕、不解、疑惑聚積在了一起,似乎不明白爲什麼自己的歌聲能夠將這些人給激出來。難不成唱的太難聽讓他們動了“殺人滅口”的念頭。出神中,凡叔不由得嚥了一口唾沫,緩緩轉頭望向了嶽少安。
嶽少安面上因凡叔的歌聲而帶有的笑容已經消失不見,換之而來的是一臉的嚴肅,面前的這一幫人,其中有幾個他是認識的。
認識的幾個人中,便有姚方的身影。
姚方突然出現在這裡,這讓嶽少安很是意外,他本想暫時的遠離這些是非,但看來有些人始終是不願意讓他就這樣簡單的離開,他的腦袋只要在脖子上,便有許多人放心不下。
嶽少安抓着凡叔的胳膊,將他推到了車廂之中,探手從車廂頂上的暗格中將自己的長槍抽了出來,紅馬很有靈心地跑到了他的身旁,他躍身而起,落在馬背上,已經做好戰鬥的準備。
車隊兩旁的侍衛們早已經默契地將整個車隊圍在了中間,目光警惕地望着周圍的人。
眼見嶽少安這般姿態,那邊的姚方一擡手,待到手下的士兵向後退出一段距離,他這才催馬上前,抱拳行禮,道:“帝師勿驚,姚方並無惡意。”
嶽少安皺了皺眉,不知姚方打的什麼注意,故而並未搭話。
姚方有些尷尬,輕咳了一聲,笑了笑,道:“是我叫錯了,現在應該稱您爲嶽王纔對。”說着扭頭朝後面使了一個眼色,身後的士兵推出一輛小車來。
小車的車身很窄,上面僅能容下一人平躺,正是那種便於行山道的獨輪推車。車頂扣着一個人形大小的木箱,使嶽少安看不清楚裡面是什麼東西。
姚方從馬背上躍下,命人將木箱移去,裡面露出一個人來。
那人的樣貌落在嶽少安的眼中,不禁讓讓渾身一怔,車上那人膚色白皙,劍眉下一雙眼眸緊閉,在臉頰的一側有一塊醜陋的疤痕破壞了他本來頗好的相貌,這人正是楊凡。
看着身體一動不動,只有胸口在輕微起伏的楊凡,嶽少安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楊凡出事的消息,他是知道的,但是,他卻沒想到楊凡會變成這般模樣,更沒想到姚方會將他送到自己的眼前。
大腦中飛快地思索着,嶽少安有些弄不清楚眼前狀況,不知道姚方這是什麼意思,隔了一會兒,嶽少安大概的猜到了姚方的用意,輕嘆了一聲,道:“你這是何意?”
看着嶽少安臉色緩和下來,姚方心裡爲之一鬆,笑道:“帝師,姚方別無他意。大哥當年爲形勢所逼做出了以怨報德的事,傷了兩位夫人,他的心裡一直悔恨難當,卻有無顏面對帝師。在他病重之時特意囑咐我將他送來任憑帝師處置,現在爲了他的心願,也爲了我自己能夠心安,特意帶他來向帝師請罪。”
說罷,姚方雙膝跪地,猶如當年在嶽少安帳下聽令時一般無二。
看着姚方惺惺作態的模樣,嶽少安面上沒有任何表情,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已經握劍在手,立在一旁的蕭樂兒,輕輕點了點頭。
蕭樂兒會意大步上前,來到楊凡身旁,看了姚方一眼。見姚方識趣地挪開了身子,站到一旁,蕭樂兒這才從臂彎間的皮囊弄摸出一隻針來,仔細檢查一番後,回身走到嶽少安身旁,低聲說道:“毒侵經脈,他已經是個廢人了,今生恐怕再難動彈一下了。”
嶽少安神色複雜地望着楊凡良久,才深吸了一口氣,問道:“可有解救之法?”
蕭樂兒搖了搖頭,道:“現在對他最好的解救就是殺了他,讓他免受這般幸苦。”
嶽少安追問道:“怎樣個幸苦法?”
“他現在身不能懂,口不能言,耳不能聞,目不能能視,而且毒侵經脈,讓他每時每刻都被劇痛折磨着,唯一還有作用的便是鼻子了。這樣活着當真是生不如死……”說話間,蕭樂兒望了一眼姚方,她本就是絕頂聰明之人,通過姚方如此舉動,自然能夠猜想到楊凡身上的毒是誰下的,一個人能對自己的結義兄弟如此,當真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
嶽少安輕輕點了點頭,又低聲對蕭樂兒說了幾句什麼,不一會兒,蕭樂兒便命人搬來了一張桌子和兩個小凳放在一旁的樹蔭下,又準備了些肉食和酒水。
嶽少安眼見一切就緒,便對姚方說道:“多時不見,你我也該敘敘舊,請吧……”
姚方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兩人行到一旁坐下,嶽少安遞了一個杯子和一個酒壺過去,自己從懷中掏出了酒葫蘆飲了一口,道:“我習慣了用這個,你自己隨意吧。”
姚方的看着面前的酒杯和酒壺,臉上的肌肉明顯地抽搐了幾下,楊凡便是被他在酒中下毒,現在看着嶽少安如此舉動,卻讓他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身子頓了頓,他依舊沒有勇氣去拿那酒杯,苦笑了一聲,道:“帝師不必客氣,在下身有舊疾,已經多時不飲酒了。”
嶽少安看着姚方的表情,哈哈一笑,心中快慰了幾分,將姚方面前的酒壺拿了過來,盡數灌進了自己的酒葫蘆中,笑道:“那你便沒有口服了,這可是如煙親手釀製的酒,一般人可沒有這個待遇。”
姚方的臉又明顯地抽搐了幾下,尷尬地笑了笑,道:“實在可惜,姚方沒有口服。”
嶽少安收起了,笑容面色一正,道:“你與楊凡之間的事,我無心過問。說吧,你此行的目的是什麼?”
終於進入正題,姚方也不在裝出一副見老上司的模樣了,清了清嗓子道:“帝師,我想您應該能體會我現在的處境,大宋不容我,汴京有些人也不服我,若是不動刀兵,我還能震住他們,倘若一旦開戰……”說到這裡,姚方頓了頓,乾笑了兩聲:“呵呵……說難聽點,我就成了喪家之犬。我知道自己是一塊什麼材料,我沒有大哥的手段,也沒有帝師的才能,汴京這塊地方,憑我自己是斷難守的住的。我想來想去,只有帝師您能夠幫我……”
嶽少安擡眼看了姚方一眼,不置可否地將酒葫蘆收了起來。姚方的這一席話說的也十分明白,他自然是知道的,不過,嶽少安倒也沒有把姚方看的太過簡單,畢竟能將楊凡這麼小心的人弄成今天這種下場,說姚方是個老實人,豬都會笑了。
所以,對於姚方的種種訴苦,他並不爲之所動,依舊不動聲色地等着姚方說到重點。
姚方從嶽少安的面上看不出他的想法,心中不禁有些忐忑,咬了咬牙,道:“帝師,我將話說到明處吧,我知道您一直都想抓到楊凡爲兩位夫人報仇,所以,這一次我將他送來了。並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希望帝師對於我之前犯下的錯誤大人不計小人過。順便,若是大宋皇帝對汴京用兵的話,希望您能出兵威懾一下。只要有您在,我纔能有活路。楊凡我已經交到了您的手上,隨便您怎麼處置。”
嶽少安冷冷一笑,道:“楊凡現在這般模樣,我縱使殺了他有能怎樣,再說,你除掉楊凡也不是爲了我,這個人情我看你是賣錯了……”
姚方皺了皺眉,想了想,道:“好吧,在下還有一份大禮要送給帝師……”
“哦?”嶽少安有些好奇地擡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