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金大戰爆發。
淮南西路,壽州已死人。
淮南東路,紇石烈志寧大軍兵臨盱眙城下。
利州路,完顏悉列和金將萬戶豁豁的大軍已取了秦州,老將吳璘在虞允文的協同下,已然出兵,務必要守住珉州和祁山。
誰家兒郎守邊關,念疾去,寒光鐵衣照血膽,青衣冢冠;誰家娘子針輕衫,記歸期,倚窗望月笑無言,奈何夏寒?
一首不甚工整,不知道是出自哪家少年抑或是哪家少婦、小娘子的邊關小詞兒迅速流傳,邊境無人不傳唱。
甚至於越過千山萬水,傳進了臨安。
大內皇宮垂拱殿,趙昚看着一封封從邊關加急送來的奏呈、戰報和文書,情緒黯然。
雖然軍政奏呈、戰報和文書都由樞密院三衙公事房經由洪适、蔣芾兩人主持掌控下的諸多官員斟酌處理後再送過來,只需要咱們的官家蓋章落實下去即可,但趙昚依然覺得心慌。
甫一大戰,利州路便丟了秦州。
淮南東路盱眙告急。
淮南西路的壽州倒還好,朱鎮甫守住了壽州,而節度使趙愷馳援,卻撲了個空。
夾谷清臣第二次攻城不下,便鳴金收兵。
等趙愷率領的三千騎軍五千步卒趕到,金兵已退回陣營,結下嚴實的防禦陣型。
趙愷只得放棄,率大軍進入壽州。
不過經此事後,趙昚對自己這個仁厚兒子大爲改觀,兇猛之風,拓疆之氣,都在這孩子身上有了一點點的跡象。
如此,便着文表揚其一番罷。
而最讓趙昚揪心的是京西南路,據發回來的文書,張超、張明之採納了襄陽通判朱文修的建議,齊聚均州、隨州、安豐軍之兵,意在黑龍集一帶伏擊金兵。
其戰略意圖是一戰而勝,之後進取唐鄧兩州,再以唐鄧兩州爲跳板,直取穎州的僕散忠義老窩。
主意是個好主意。
如果成功,真是個彌天大功,但趙昚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不過事已至此,只能期盼張超和張明之能不負衆望,不求能一擊而愧軍人,哪怕是戰敗之後保持兵力退守襄陽,自己也不會怪罪於他們。
畢竟,京西南路兵力太過薄弱,如此情況下,他們尚想着的是進取,以襄陽之雞肋,逆轉整個戰局,着實難能可貴。
實乃朕之良臣吶。
只不知李鳳梧這小子又在幹嘛,該不會收拾了細軟準備帶着哪個叫什麼喚兒的女婢跑路吧?
李鳳梧當然沒有跑路。
張超和張明之出軍,很難預測勝負,襄陽此刻並沒有危機。
況且自己是襄陽知縣,如果敵人大軍未到自己就先跑了……這是自己扼殺仕途的節奏,當然不會那麼傻。
手頭所有雞毛蒜皮的公務全部壓下。
縣衙一衆人等,三班衙役以及縣尉黃斐弘掌控的沒有編制的白衙,也盡數放到了襄陽城區,配合着襄陽府兵晝夜巡視。
確保襄陽城內不亂。
原本襄陽大戶鄉紳和士族們已打算逃難,先從京西南路進入荊湖北路,不過因張超和張明之的主動出擊,這些望族鄉紳們又安定下來。
先看看情況。
萬一宋軍大勝而歸呢。
因知曉金人進攻襄陽目的之一是取自己的狗命……哦不,是取自己頭顱。
李鳳梧越發小心。
鬼知道有沒有金人細作趁亂潛伏進了襄陽城,逮着機會就給自己來一個迎頭痛擊。
兩千新兵,在致果校尉、光化軍正將魏疏笙的操練下,進入了白熱化階段,每日聞雞起枕星眠,相當見效果。
不過是否能成爲一名合格的軍人,那就得到戰場上去檢驗了。
對於正將魏疏笙,李鳳梧確實有些詫異,沒想到魏族竟然還有這麼個牛逼人物。
正將啊,正兒八經的主力營長。
能成爲襄陽第一望族,真不是說着玩的。
前有進士老爺子魏半山,後有二房魏平川在徽州爲官,又有三代子孫魏疏笙在光化軍擔任實權校尉。
文臣武將,魏家都有了。
如此家族,在今時沒落的襄陽,豈能不是第一望族。
張超和張明之出兵已兩日,襄陽府內,治安巡邏有黃斐弘帶領縣衙差役配合着郭靖帶領的府兵,兩千新兵的操練更是輪不到自己指手畫腳。
是以李鳳梧開始思考,如果真到了需要死守的地步,那麼自己怎樣利用上帝視角來幫助大宋守住襄陽?
守住襄陽就是守住自己的仕途。
更是守住自己的腦袋。
可無論怎麼想,都沒有什麼有效辦法能爲襄陽打造出一支雄師來。
所以說,穿越者也是人,不是神。
不是每個人都有劉秀那種能力,可以施展大隕石召喚術——如果李鳳梧有劉秀的本事,恐怕就不會貨與帝王家,而是想着竊國了。
吃過早食,帶着朱喚兒漫步在襄陽街道。
至於惡僕李鉅鹿,這幾日反而很少露面。
青石板鋪就的長街,因爲昨夜下了場小雨,洗掉了塵埃卻又不留下泥濘,再經豔陽照耀,襄陽城宛若新生一般,很是乾淨整潔。
大街小巷,酒肆茶樓飯店,販夫走卒,依然一派繁榮。
路經一巷子。
兩位白髮老人坐在大榕樹下,光影斑駁灑落在兩位老人家的身上,此刻正捉子廝殺,棋盤上兵過河、炮當中宮,連環馬踏,兩車襲底,很是精彩。
李鳳梧看了看,自愧棋力不如。
正欲離開,卻聽得一位老人擡起頭,白髮蒼蒼,一臉的褶皺隨着笑容越發緊密,很是和藹的笑問道:“敢問李知縣,兩位大使出徵可有消息傳回?”
李鳳梧愕然,這老頭子怎麼認出自己的?
回身看着老人,“老人家,您怎的知曉兩位大使是出征,而不是公幹?”
老人笑眯眯的,“我家小兒子在安撫使治所當了個小差,所以老朽也知曉一二,李知縣莫非不知曉?如今襄陽無人不知金人來。”
難怪……
雖然時代侷限性,導致襄陽百姓不能即使知曉消息,但安撫使治所、轉運司治所、襄陽府治、縣衙諸多人員的家人親屬大多自襄陽,總會有那麼點消息傳出來。
如今襄陽無人不知金人來。
可襄陽城一切照樣。
沒有驚慌失措拖家帶口逃難的艱辛漢子,也沒有帶着美貌娘子倉皇逃離的年輕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