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永祥在大宋官場中混了多年,那還聽不出鍾子昂是在給自已臺階,於是道:“其實屬下是以爲,以教主之英明神武,雄才大略,豈能懼怕楊炎,當起大軍主動進攻,給楊炎一個仰頭痛擊。”其實他對是戰是守本無定論,但這時他心中也惱恨趙草,因此就和趙草唱反調了。
幾個原來宋朝的官員也是聲氣相通,一見林永祥這麼說,孫吉也道:“戰者,士氣也,今我聖教士氣正旺,銳不可擋。此氣只可鼓而不可泄,豈能畏首畏尾,懼不敢戰呢?”
黃文丁也道:“我教乘勢而起,順人應天。此及有進無退。教主當早下決心,與楊炎決戰,如果再遲疑不決,其禍不遠矣。”
趙草和賴文政聽了,心中有氣,但也不好說出口來。剛纔他們幾個說的話一點實質的意義都沒有,但煽動性及強,偏偏一時又不知如何反駁。他們那裡知道,這幾個人雖然只是地方官員,但那一個也都是在大宋官場打滾多年,別的能力沒有,但大道理自然是說得一套一套,純熟無比摩尼教的這些江湖人那裡比得了。
但他們的話果然激起了一些人的鬥志,鍾振先出列,憤然道:“教主欲爭雄天下,豈能因一個小小楊炎而裹足不前,孩兒不才,原領一支人馬,去與楊炎決戰一場。如不能勝,絕不回來見教主。”
他的這番話正好觸動了鍾子昴的心絃,鍾子昂心裡也道:我如果連一個楊炎也不敢應戰,還談什麼奪取天下,成就大業呢?於是概然道:“我意己定,陳子明,你領左、右兩軍去進攻仁修,趙草領前軍進攻富川,賴文政領後軍進攻柳州,老天領中軍三路接應,就和宋軍決一死戰。鍾振先,你隨陳子明軍出戰。不得有誤。”他雖然決意出戰,但畢境頭腦還清醒,知道鍾振先輕浮急燥,不敢讓他獨自領軍,才把他分到陳子明部下。
陳子明和鍾振先聽了,自然是滿心歡喜,趙草和賴文政心裡雖然不願意,但鍾子昂以經下令了,是不能更攻了,因此也只好領令而行了。
就在這時,林永祥又高喊一聲:“且慢。”再度出列道:“所謂名不正而言不順,教主既是應天之舉,弔民伐罪,豈能出師而無名,有實而無份。屬下以爲教主當先稱王,然後再出兵,到那時名正而言順,順理成章,自然馬到功成。”
孫吉立刻也付和道:“林主管言之有理,但這稱王是大事,豈能草率而行,屬下以爲教主當修臺受禪,應告於天,加九錫。方纔顯得鄭重其事。”
蔣義舉也道:“既稱王,豈能無王宮,屬下以爲還要修建王宮,一應禮議,當按制而定。”
他們的意見居然是讓鍾子昂稱王,這個想法提得過於突然,摩尼教的衆人誰也沒有想過。鍾子昂聽了,也在沉思不語。
這時賴文政出列道:“教主,屬下以爲稱王當緩行,當初教主之議是先立足於廣南,站穩腳跟之後迫使宋朝承認聖教合理,然後侍機在吞併天下。如果冒然稱王,恐怕會招宋朝之忌,我們和宋朝之間再無迴轉下地了。”
林永祥搖了搖頭,道:“賴先生之言差矣,正是要迫使宋朝承認我聖教合理,方纔要教主稱王,只有稱王之後才能使宋朝不敢小視與我聖教,而教主也可以與宋朝皇帝有平等的地位。這正是有利於我聖教與宋朝談條件,賴先生怎幺說不可呢?”
賴文政知道自巳說不過林永祥,也不理他,直接對鍾子昂道:“教主,如果稱王必修受禪臺,王宮,耗費巨大。雖然現在收上來大量錢財,但需要支付軍隊用度,實在抽不出這樣一筆錢來,還請教主三思。”
林永祥道:“教主……”
鍾子昂打斷了他的話頭,道:“都不用說了。”
衆人都住了口,等待鍾子昂定決。過了好一會兒,鍾子昂才緩緩道:“今日只談如何應對楊炎的大軍,不談別的,所以稱王之事暫緩決議。”
賴文政心裡鬆了一口氣,鍾子昂到底還是明白顧全大局。躬身一揖,道:“教主明鑑。”其他人也只好跟着道:“教主明鑑。”
賴文政拾起頭來,看着坐在高椅上的鐘子昂,忽然發現鍾子昂似乎變得陌生了一些。
鍾欣環坐在院子中,仰頭看着天空中的星星,輕輕念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唸到“一日不見,如三月兮”時,鍾欣環怔了半響,終於才長長嘆了一口氣。她忽然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以經開始嘆息了。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我以經有多長時間沒有見到楊大哥了。”以前鍾欣環也念過這一首詩經中的小雅,雖然也知道這首詩是寫思念戀人,但總是不覺得太過悲傷。今天重新念起,忽然發現這首詩的意思原來是如此貼切。
這時腳邊的兩隻小虎似乎也感受到她心中的悽苦,在她腳邊蹭來蹭去。鍾欣環忍不住抱起一隻小虎,道:“還好,還有你們兩個陪着我。”
現在這兩隻小虎以經長到的山羊大小,鍾欣環抱起它來己有些吃力了。“你們又長大不少,如果楊大哥看見你們現在的樣子,他一定很高興的。”
*****經過了二十多天的行軍,楊炎率領着宋軍一行沿着湘水南下,從荊湖南路進入廣西境內。這裡以經是靜江府管轄創地界,在有一天的路程就可以到達靜江府了。
大軍南下,一路上秋毫不範。一來是楊炎嚴令不許驚擾百姓,否則一率以軍法處理。另一方面,楊炎在行軍的路線上也作了一些安排,儘量選擇效外的道路行走。而且路經州城府縣也不許進城,一率繞城而過,過夜也再城外紮營休息。趙倩如的驚燕軍,連同宦官曹公公和他帶着的二十個服待他的小宦官,也都順軍而行,毫無怨言。
這時正值春耕時節,大軍行進的道路兩側的是一眼看不見邊際的稻田。無數的農民不顧躲避大軍,依然在田間辛勤勞動,田中插滿了剛剛插下的禾苗。青青翠綠,生意昂然。
楊炎策馬行走在大軍中,看見陳亮和辛棄疾並馬而行,正在看着水田中在指指點點,似乎正在討論什麼。楊炎崔馬趕上來,道:“幼安兄,同甫兄,你們在看什麼?”
辛棄疾指着水田中辛勤勞動的農夫,道:“子昊,你看見那些農夫在種田沒有?”
楊炎點點頭,笑道:“看見了,農民種田怎麼了。農民種田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辛棄疾道:“不錯,農民種田確實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因爲他們春天播種,夏天耕耘,到了秋天纔有收穫,只要有任何一個時候偷懶,他們這一年的生活就沒有着落了。他們這樣每天不停的幹活,既不是爲了帝王將相的江山社稷,也不是爲了英雄豪傑的王圖霸業,其實只是爲了他們自己能夠活下去,爲了能夠養活自已的父母,老婆和孩子。”
楊炎聽了辛棄疾的話,也不禁若有所思。
陳亮也道:“其實就算不說他們也知道,自已要生存,要吃飯,要養活家人,要過好日子。只要不天天加收田賦,徵收徭役,他們就會努力的幹活。自古以來所謂盛世,其實就是朝庭不干擾百姓的生活,增加他們的負擔,爲其當爲之事。減輕稅賦,休養生息,清靜養民。漢時的‘文景之治’,唐時的‘貞觀之治’莫不如此。所以治民若水,防民如塞川,宜疏而不宜堵,唯有因勢力導纔是治國之道。自古以來越是橫徵暴掠,越是加重稅賦的時代國力越窮,也越容易激起民變,秦末,隋末,前漢亡於赤眉,後漢亡於黃巾,亦是如此。”
楊炎點點頭,陳亮所說的,和自己上一次在廣南地方所見的完全一樣。這時後面有人道:“陳先生之言,真是高見。”
幾個人問頭一看,原來是趙倩如催馬從後面上來。見幾個人都看着自已,臉上微微一紅,道:“我在後面聽你們談話,聽見了陳先生的高論,就忍不住出言,還請辛先生,陳先生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