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十一年四月,突厥牙帳,土城。
一杆金狼大纛之下,是一座能容納百餘人的金帳,這是過去突厥汗國的可汗金帳。只是自楊廣將他出巡草原時的黃金千人大帳送給了突厥後,這座大帳就從此不再是象徵東突厥最高權利的大帳。
突厥始畢可汗那史那.咄吉掀開金帳,邁着沉穩的步伐走了進去。
金帳之內生着炭火,由他的一名侍衛官正陪着數名客人,七八名客人,人人都是草原人的裝束,但始畢可汗還是一眼看出了他們是漢人。
一名三十來歲的漢子起身迎了過來,“是始畢可汗嗎?”
“正是我!”
“還請原諒我們的冒昧前來,我代我家大帥向可汗問禮!在下唐錦雲。”中年漢子不卑不亢的道。
始畢可汗對於這男子的行禮也並不在意,他大馬金刀的站在那裡打量了唐錦雲等中原漢人一會,嗯的點了點頭後,徑自走到了最上首的座位上坐下。
輕輕咳嗽了一聲,始畢可汗揮手讓自己的侍衛退下,只留下了四個弟弟和一個軍師巴利。
那漢人男子唐錦雲也揮了揮手,只留下了三名中年男子,讓其餘四人退出帳中。
帳中只剩下了八人,反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並沒有人再說話。始畢可汗知道對方的身份,反以他不急,他在等着對方先開口,這樣他才能把握更多的主動權。但是似乎對面的這個漢人也並不着急,他只是邁着四方步,在這大帳中輕輕踱步,彷彿在進行飯後消食一般。
唐錦雲慢慢的在帳中轉着,他在根據自己剛剛與始畢可汗的一番短短接觸,還是他一路來所見到的草原情況,再結合自己特勤司先前的情報,做着最後的調整。
如今的遼東又一次調整過後,特勤司雖然從獨立地位調整到了參謀本部的直屬之下,但實際上,特勤司仍然保持着很大的獨立性。而特勤司的規模和神勇也同樣很大。而做爲整個特勤司加起來足有十萬人屬下的特大組織的第一把手,唐錦雲在遼東的地位也是很高的。雖然明面上他只是一箇中將,最多隻能列入遼東高層的第二隊列,但是卻從不會有人輕視小看他。
而這次的任務,特勤司的司長直接親自出馬,由此可見這個任務的重要性。唐錦雲明白,這次的任務只能成功不能失敗,所以最後他親自出馬,爲的只是確保萬無一失。
唐錦雲在帳中慢慢的行走,仔細的打量着這座金帳,猶如一個古物大家一般,不時的東看看,西看看,嘴中發出嘖嘖響聲。看了這麼久,他已經確定這就是東突厥一直傳承的金帳。
“這金帳恐怖有些年頭了吧?”唐錦雲笑道。
始畢可汗都明白眼前的這漢人是遼東來的,而對於遼東他們也是相當的熟悉。雖然如今的東突厥和遼東並沒有直接的交壤,但是相距並不遠。對於自己東邊取代高句麗而強勢崛起的一支新勢力,始畢可汗可不敢輕視。當年的高句麗強大時,突厥也曾和遼東交戰過,但是高句麗是半遊牧民族,他們有着堅固的遼東防線,進可攻、退可守,先天上佔據了很大優勢。所以之前多次摩擦交戰,但突厥實際上都沒有佔到便宜。
而遼東的陳克復如有短短的時間內,不但將遼東割據,還能將大隋的遼西,和臣屬於東突厥的室韋快速滅掉,這讓始畢可汗更是早將他當做了平等的對手。
對於遼東派使者來草原,始畢可汗也隱隱猜到他們的目的,不過是爲了和自己聯盟,共同對抗大隋而已。但是現在這使者好半天居然也不說正事,反而打量起他的大帳來,這讓他疑惑不已。
頡利可汗是始畢可汗兄弟中的老三,始畢兄弟衆多,足有幾十人,但是屬於嫡子的同胞兄弟卻只有五個。而他們五人也是如今阿史那部最大的五個部落,始畢可汗繼承可汗之位後,就將自己的四個弟弟都封爲了可汗,只比自己低一級,幫他分管整個東突厥。頡利所統管的正是東突厥東面的契丹、靺鞨、奚等部,結果這幾年先是靺鞨之前被高句麗打的臣服,最後又出來個陳克復在遼東搞風搞雨。
不但滅了高句麗,而還將本來臣服於突厥的契丹、靺鞨兩部族都弄的脫離了突厥,再加上剛剛自立的庫莫奚部族。主管東部的頡利可汗除了自己的阿史那一部,已經成了孤家寡人。而這一切,都是遼東的陳克復所爲,他一直以來也對陳克復恨的牙癢癢,但是以前陳克復是隋朝大將,他無法向他報復。而現在則不同了,陳克復已經反叛了隋國。
看着他的使者還在那裡裝模作樣,頡利冷哼一聲,“這座大帳乃是我突厥汗國的傳承之物,上面刺着九千九百九十九個金狼頭,乃是象徵着突厥汗國的正統,只有汗國的大可汗纔可以擁有。自中原西魏時我阿史那部族的大英雄阿史那土門合併鐵勒之後,就建造了這頂金帳立突厥汗國。從那時到現在,突厥汗國已經建國六十年,經過了阿史那土門伊利可汗,其後伊利可汗傳沙鉢略可汗,再傳都藍可汗,之後又傳給我父親啓民可汗,而如今又傳到了我大哥始畢可汗手中。這是一座神聖的金帳!”
雖然早年突厥就被達頭可汗分裂成了東西兩部可汗,但是東突厥的可汗阿史那家族是統一突厥汗國的直系傳人,所以一直以來,東突厥汗國也自稱爲突厥汗國,至於西突厥,那只是他們眼中不死不休的叛亂者。
唐錦雲輕笑一聲,望着始畢可汗道,“六十年間,傳承了五位可汗,確實不是凡物。不過既然是如此神聖之物,可爲何如何的始畢大汗卻不再在這頂金帳之中議事了呢?據我所知,這座金賬只怕有快十年都沒有聚集過諸部首領了吧?”
“你什麼意思?”頡利目光不善,手已經握在了彎刀之上。
“各位可汗也知道,我是從遼東來的,在遼東的南面,那是一望無際的大海。草原上雖然水草如海,但是和真正的海還是有很大的差別的,如果有機會,各位可汗真應當去看看海。你們可知道,站在那海邊是個什麼情景?如天一般藍的大海,終年不停的浪潮,你們看過浪潮嗎?”
始畢可汗端着一個金角杯,輕笑了下,“沒見過。”
“大海後浪推前浪,前浪拍在沙灘上。”唐錦年平輕道。
始畢可汗做沉思狀,好一會後端起金牛角酒杯一飲而盡,“後浪推前浪,說的不錯。本可汗聽後深有感觸,不過我想諸位不遠數千裡到達我草原牙帳,不是隻爲了來看一看我的金狼帳,再和說討論一下海浪的吧。我想我們已經對一些事情有了一樣的看法,現在何不開門見山,直奔主題呢?‘唐錦雲盯着始畢可汗看了一會,哈哈大笑數聲,“大汗果然英明決斷,和大汗說話就是痛快。好,在下也就不再繞圈子了。說句好聽點的,是我家大帥知道大汗如今危在旦夕,特讓在下來好心提醒一下。”
頡利依然黑着臉,不屑的道,“陳克復不過是一亂臣賊子,這樣的人又豈會好心來給我們提什麼醒?只怕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什麼好心吧?你現在就可以回去,告訴一聲陳克復,他奪下本汗的靺鞨、契丹兩部,之前本汗還沒有和他算這筆帳呢。讓他在遼東等着,本可汗不日就將東征,新帳老帳,根他好好算算這筆帳。”
“只怕頡利可汗等不到那一天了,我也根本沒必要將這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告訴我家大帥,徒費心神。”唐錦雲輕笑道。
始畢可汗眉頭緊皺,緊緊注視着唐錦雲,沉默了一會後沉聲道,“不知道什麼樣的大禍臨頭,本可汗願聞其詳!”
“只怕大汗還不知道的是,大隋天子如今已經正在徵召天下各地的大軍,準備北征大草原吧?”
“不可能!”幾兄弟齊聲驚呼道。
頡利更是大聲指着唐錦雲道,“這不可能,我草原和大隋早和平多年,我家可敦更是大隋公主,大隋天子怎麼可能徵大草原。只怕大隋天子如今正在,秣馬厲兵,準備四徵遼東,剿滅陳克復這個亂臣賊子。你們現在擋不住隋國的兵馬,所以就想找一個可笑的謊言,就想讓我們幫你們拼命?可笑,陳克復真當我們草原上的漢子都不懂謀略嗎?”
“據我們的情報顯示,大隋天子正在前往河東太原的路上,而太原留守李淵更是一直在徵調着糧草器械,眼下所有的糧草都已經送到了河東太原,足足可供一百萬大軍食一年的糧食。而且隨着楊廣一同北上的有足足十五萬大軍,除此之外,楊廣還已經下令從徵遼的大軍中抽調了十萬人入河東,另外關隴、河東、河北、河南各地的兵馬也早就在集結整訓,據我們的統計推算,這次楊廣動員的兵將最少五十萬!”唐錦雲不理頡利,將一串串數字從嘴中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