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輪到嬰陽王臉色蒼白,欲說無言。
在這件事情中,他其實是背信棄義的一個。以公論,他作爲乙支文信的主子,強搶杜娘,屬於搶掠屬下之妻,是人主之舉。以私論,他與乙支文信是一起長大的朋友,朋友妻,不可欺,他卻動了歪念,這是不義。
最後害的她爲全名節自殺而亡,無論怎麼看,她都應該怪怨自己纔是。
可是······
他呆滯良久,眼睛裡閃過一種奇異的神色,心裡第一次有了歉意。
他拍了拍新貴妃的手,示意將自己再往高推一推。
換了一種舒服的姿勢。
然後盯着乙支文信,淡淡的道:“終究是孤對不起你們。”
乙支文信也長長的舒口氣,道:“過去的就讓他們過去吧,王上應該知道我爲何要自己破誓,返回王都?”
嬰陽王是什麼人,豈能不知。他苦笑起來,道:“事到如今,孤都覺得無用的事情,你還能有什麼辦法?”
嬰陽王盯着乙支文信,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自找的。若不是他一己私心,一直對乙支文信進行排擠,也不會出現淵蓋祚時常一家獨大的情況。
包括幾個月前,乙支文信在遼東城再一次頂住了隋軍的如潮水般的攻擊之後,看到乙支文信與乙支文德在天下和朝局中的名聲愈重,他便坐立不安,只想着怎麼樣才能將乙支文信的勢力削弱。
雖然他對高建武與淵蓋祚的結盟早已經有所察覺,但出於帝王平衡之術,他並未多加干預。因爲明面上,淵蓋祚依然是他的左膀右臂。他也希望淵蓋祚與乙支文信能形成一定的制衡。
誰能想到,這老小子居然將全部的寶都壓在高建武身上。
如今,雖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可已經有些遲了。
追悔莫及,是他現在最真實的心理寫照。
“臣既然來了,便是要一試的。”乙支文信朗聲說道。
嬰陽王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頹廢感,他一向大局在握,那種掌控一切的感覺從未在他身上遠離。
可這一次,確實脫離了他的掌控。
他看着乙支文信,又看了一眼身旁的新貴妃,道:“你知道,太子終究辜負了孤的期望,走了岔路。孤想過太子不堪重任,可沒想到這麼不堪。若不是有你與文德,恐怕這逆子早就被高建武那逆黨給除掉了。”
他有着許多家長一樣的感受,恨鐵不成鋼的無奈,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無助。
“其實既然你來了,孤便有一件事託付給你,孤知道,你雖然恨孤,可不會拿軍國大事做兒戲。也是一諾千金之人,孤今日厚着臉皮來託付你這件事,無論將來孤的命運如何,孤都希望你能完成孤的心願。”
乙支文信面露驚訝之色,道:“大王什麼意思?”聽這話裡的意思,似乎嬰陽王對太子並不滿意。
當然對自己的未來也絲毫不抱希望。
“孤王老來得女,貴妃新氏對孤王情深義重。將來若真有什麼萬一,孤希望文信能將孤的幼女接入將軍府中照拂,也算是了卻孤最後的一件心事。”自家人知自家事,他放任權臣,如今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就連他自己也得仰人鼻息苟活於世。
他早已不是當年獵馬漢江,打的百濟和新羅戰慄的那個一代明君了。
說實話,就這次的事而言,若沒有乙支家的牽制,他絲毫不會懷疑,恐怕高建武做出弒君之行,也是有可能的。
乙支文信沒有說話。
看到乙支文信沉默,嬰陽王眼睛微微一顫,臉上露出幾分失望的神情,那眼神中有怨氣,也有不甘,更有深深地絕望。
“怎麼,連你也和他們一樣,不拿孤王的話當事了嗎?”話說到這裡,一旁的新貴妃已經垂下眸子,掩泣起來。
新貴妃並非高句麗大族出身,相反,她的身份在整個高句麗都諱莫如深。沒有人知道她的來歷,只知道,嬰陽王外出打獵,回宮的時候帶了一個美麗妖豔的女子。
至此,就連一向在嬰陽王身前恩寵不衰的金王后至此都失了恩寵。
乙支文信搖搖頭,淡淡的道:“王上言重了,微臣豈敢。臣答應王上,若果真有那麼一天,臣會保護郡主殿下無礙。”
新貴妃之女年方七歲,受封滄海郡主,嬰陽王對她極爲寵愛,雖然年幼,但是聰慧異常。
嬰陽王彷彿了卻了一個重要的心願一樣,靠在身後的軟墊子上,擡起頭,望着高高的天花板,道:“如此,甚好!”
兩個老人相對,頗有一種滄海桑田之感。
乙支文信終究開口道:“其實臣這次入王都,不是因爲別的,而是爲了治療大王之疾而來。”兩人呼道別來之情,說的有點遠了,倒將最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剛聽到乙支文信的話,嬰陽王眼神中閃過一絲精光,不過很快就重新暗淡下去。他悠悠的道:“孤這病孤知道,太醫署那麼多醫官都束手無策。你能有什麼辦法?”
一旁的一直沒有說話的新貴妃卻開口道:“大王,雖然太醫署的醫官沒有辦法,但是臣妾聽過一句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說不定乙支大人真的有辦法也說不定。”之前乙支文信答應照顧滄海郡主,她對乙支文信的好感度開始倍增。
說話自然也就向着乙支文信了。
“嗯,那你說說,你有什麼辦法?”
“臣聽說了大王的病情之後,立刻在遼東轄境內廣請名醫,希望能解大王之憂。”
“有結果嗎?”這種事別說乙支文信了,就是嬰陽王自己何曾乾的少了,可太醫署的醫官都沒辦法的病,民間的郎中又能有什麼辦法。
嬰陽王之前病情剛惡化的時候,也曾廣泛徵集民間醫官,可是沒有他能滿意的。
“有!”乙支文信堅定的道。
“什麼!”嬰陽王驚得合不攏嘴,一下子來了精神,他忙示意新貴妃將他扶起來,然後坐直身子,整個人激動的在發顫。
“你沒有騙孤王吧?”
乙支文信搖搖頭,道:“微臣豈敢,臣請到了原太醫署曲醫官的親傳弟子!”
曲醫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