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感的腳步聲已經遠去,王世充卻仍然靜靜地坐在椅子裡,端起面前的茶湯,輕輕地吹了口氣,呷了兩口,又苦又澀的感覺刺激着他的味蕾,又讓他的思緒變得格外地活躍,身後的密門咔啦啦地打開,不用回來,他也知道是魏徵進來了,嘆了口氣:“玄成,今天你這麼早就過來,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
魏徵的臉色陰沉,兩道眉毛緊緊地鎖在一起:“主公,你怎麼可以這樣挑釁楊玄感?這傢伙腦袋一充血,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你跟他二人居這密室之中,萬一他發狂對你不利,我們就是救援也來不及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楊玄感是天下無敵的勇士,我就是在這裡放了衛士,他們就能製得住姓楊的嗎?放心吧,我對此人非常瞭解,他的城府很深,並非有勇無謀之輩,即使一時氣憤,也絕對不會真的出手傷我的。”
魏徵的嘴角勾了勾:“但這次不一樣,你開口向他要紅拂,任誰都會以爲您對此女有意,這可是奪妻之恨,楊玄感又怎麼能忍呢?”
王世充的眉頭微微一蹙:“紅拂是我非要不可的,倒不是因爲美色,而是這個女人成天在楊玄感身邊說我壞話,這樣只會讓楊玄感離我越來越遠,最後被李密那傢伙所操縱和控制,壞了我的大事。”
魏徵嘆了口氣:“主公,其實屬下多次向您進言過,讓李密和楊玄感先鬧起來,不是壞事,現在隋朝的天下已是亂象叢生,各地盜匪蜂起,而大軍卻孤懸在外,百姓的各種徭役也是日重一日,這種情況下,只需要一個有威名的世家子弟站出來,挑頭造反。那隋朝的天下,就會瞬間四分五裂,還有比楊玄感更合適的人選嗎?”
王世充微微一笑:“玄成,你說得太對了。普天之下,沒有比楊玄感和李密更合適的人選了,楊素曾經權傾朝野,掌天下之權,而楊玄感這些年來爲報殺父之仇。早就在跟關隴世家和山東大族的貴族子弟們串聯,如果這時候他真的動起來,一定是從者雲集,可以震動天下。”
魏徵的雙眼一亮:“主公,你是同意跟楊玄感合作,聯手起兵滅隋了嗎?”
王世充哈哈一笑,搖了搖頭:“不,玄成,你誤會了,我是要楊玄感起兵。然後我再做一回大隋的忠臣,滅了他。”
魏徵差點沒一口老血噴出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主公,你,你沒說錯話吧,這又是作何解?”
王世充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這件事,我考慮過很久了,絕非一時的心血來潮,楊玄感是我最重要的盟友,我需要他率先起事。但我絕對不能跟他起兵相應,那樣以我的勢力,佈局,加上楊玄感的勇猛與人脈。一定可以滅了隋朝。那樣奪取天下的就是楊玄感,我王世充最多不過是封候拜相,折騰了這麼多年,爲他人作了嫁衣,又有什麼好處呢?”
魏徵點了點頭:“這點倒是不錯,楊玄感有項羽的勇猛。李密又有張良的智慧,這二人聯手,確實無人能擋,主公若不站在隋室一邊,以他們可能謀取到的西京或者東都留守職務,在腹心之地發難,極有可能一擊成功。那麼主公是要出賣他們,換取楊廣的進一步信任嗎?”
王世充笑着擺了擺手:“不,我在楊玄感身上布了這麼多年的局,費了這麼大的心思,怎麼能簡單地一舉報他了之呢?而且若是我去舉報楊玄感,且不說楊玄感會不會在受審的時候出賣我,就是楊廣也會奇怪,爲什麼楊玄感謀反這麼機密的事情,我會知道,他就會懷疑我跟楊玄感的關係了,這事徹查下去的話,我肯定要擔極大的風險,所以舉報楊玄感,是損人不利已的下下之策,我絕對不會走這條路的。”
魏徵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那主公的意思,是要楊玄感起兵,然後在戰場上打敗他,爲隋室盡忠?可是楊玄感要是知道是主公領兵與他對陣,還會保守與主公同盟的秘密嗎?”
王世充搖了搖頭:“當然不會,那時候的楊玄感,就會視我爲頭號叛徒,一定要殺我而後快,所以我千萬不能直接起兵與之對抗,而是要想辦法調集隋朝的精兵猛將,在楊玄感還沒成氣候的時候,就滅了他,玄成,我需要的是楊玄感造反,而不是楊玄感造反成功。你明白了嗎?”
魏徵長出一口氣,點了點頭:“主公這樣一說,屬下就完全明白了,你是要利用楊玄感和李密的影響力,向天下告知,即使是楊家,李家這樣的超級世家,也要開始拋棄楊廣了,如此一來,其他的世家大族都會心生不臣之心,即使是在平叛的時候,也會開始保留實力,以圖自立,而到了這個時候,楊廣能信任,倚靠的,只有主公這樣既有才華,又無根基,而且表現得很忠臣的新興勢力了,您就有機會通過合法的渠道,盡掌隋朝之權,以奪天下,對嗎?”
王世充笑着點了點頭:“知我者,玄成也,這正是當年魏武曹操,晉祖司馬懿等絕世梟雄,一步步取得帝國實權,最後行禪讓之舉的步驟,我王世充並非出身世家,根基與那些大家族不好比,在亂世之中,率先起後叛亂的,必將爲人所滅,成爲未來帝王的墊腳石而已。”
“楊玄感徒具血氣之勇,而李密又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這兩人誤判形勢,最終將成爲未來帝王的先驅,而我真正要競爭的對手,是唐國公李淵,荊湘的蕭銑這樣的超級世家,要壓過他們,只能靠平叛戰爭中的成績了。”
魏徵的眉頭舒緩了開來:“主公既然有如此深遠的算路,想必早已經成竹在胸,屬下也不好打亂主公的計劃了,只是有一點,主公要把紅拂女扣在身邊,就不怕此女探得主公的打算嗎?尤其是主公要出手對付楊玄感,這紅拂女是不可能瞞過去的,到時候是不是要等楊玄感敗亡之時,主公再下手除去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