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黑闥的面沉如水,一動不動地伏在了一堵齊腰高的斷牆之後,他的背揹着一塊木盾,面當之後的兩隻眼睛,死死地盯着對面的情況,而他的手仍然穩穩地放在身下,沒有舉起,這說明他根本沒有讓部下放箭對射的意思。
葛彥璋咬了咬牙:“黑子,他們舉弓了啊,咱們給他們這麼射嗎?”
劉黑闥低聲道:“沉住氣,咱們這裡有掩護,不會有什麼損失,等他們近了後,咱們再射,記住,要是我死了,你來接替指揮,敵軍不到五十步,不許放箭。”
谷水西側,封倫騎着一匹不算高的馬,站在一個小高坡之,自從李世民率玄甲騎兵離開後,這正面的指揮交給了身爲軍師的封倫,一邊的李世績勾了勾嘴角,說道:“王老邪是不是沒有佔這谷水邊的陣地呢,怎麼都這樣了也不放箭?”
封倫冷笑道:“王老邪的部下是多年精銳,現在又有如此堅固的陣地作掩護,自然不急於出來戰鬥,我軍出動的是先頭部隊,他們也不會暴露了自己的實力,傳令,放箭,先射他一輪再說!”
夫容姐姐把手的兩枚大棒往地一丟,抄起了面前插着的一面黃色大旗,在空搖了三圈,在他們的這個位置,一舉一動都會給前方的將士看的清清楚楚,一如在谷水對面,安坐于軍之後的王世充那裡。
屈突通的眉頭挑了挑,高高舉起了手,猛地向下一切,幾乎與此同時,所有唐軍將士們搭弦的箭,瞬間脫離了弓弦,如同一片黑壓壓的烏雲,騰空而起,直接飛向了對面故馬坊的斷壁殘垣之間。
劉黑闥伏下了身子,厚大的木盾在他的頭頂撐起了一片天空,透過他的手,這塊木盾在輕輕地,不間斷地搖晃着,他可以清楚地感知到這木盾之一次次地箭,甚至能以此估算到射箭的敵軍所用的弓的張力。
葛彥璋也跟他一樣,趴在一起,手的木盾一直在輕輕地晃動着,他的臉神色仍然是很緊張,不停地有透過木盾間隙的弓箭落到衆人之間的地,入地數寸,羽翎末尾也是在微微地晃動着,可見這些關軍士的臂力之強,遠遠超過其他以前所遇到過的敵人。
劉黑闥突然笑了起來,臉的刀疤和皺紋都開了花,這在沉悶嚴肅的華強軍一線伏兵之,顯得那麼地與衆不同,葛彥璋勾了勾嘴角,低聲道:“黑子,你怎麼了,有什麼可笑的?”
劉黑闥一邊笑,一邊搖着頭,大聲道:“我道是那關府兵有多厲害,多無敵,原來,只能跟盾牌作戰啊,兄弟們,你們說是不是啊?!”
周圍暴發出了一陣嘲笑和歡呼之聲,這些笑聲蓋過了偶爾有些倒黴鬼箭時的慘叫和悶哼聲,逐漸地,在整個陣地響成了一片,劉黑闥開始學着關腔,扯着嗓子吼道:“關隴府兵,威武嗚呼,神箭擊盾,送我箭枝!”
很快,這些話在整個前線傳遍,此起彼伏,王世充微微一笑,勾了勾嘴角:“黑子做的很好,來,大家跟着一起喊。”
整個華強軍的陣營,都開始扯開了嗓子在喊,兩萬多個嗓子吼出來的聲音,遠遠地壓過了風聲,以及那些弓箭擊發的聲音,倒是顯得唐軍的箭枝,變得有氣無力了,連那些射出去的箭,力道也小了不少,紛紛飛了幾十步,一頭落下,更是形不成有效的殺傷了。
屈突通咬了咬牙:“哼,一百步你們能射在盾牌下面,五十步還能躲嗎?給我傳令,弓箭手攻擊前進,每進十步射一箭,交替掩護,進到離敵五十步處!”
唐軍的弓箭手們開始邊射擊邊前進,而鎖甲步兵們則緊緊地跟在他們的身後,天空的箭矢不斷,一邊倒也似的,全是唐軍所發,一波波地飛身對面的斷壁之間,卻幾乎沒有任何反應,只能聽到那種“彭,彭”的箭矢擊木盾的聲音,不絕於耳。
終於,一線的幾百名弓箭手衝到了離最近的斷壁大約五十步左右的距離,他們射出了手的最後一枝箭,紛紛從箭袋之抽取新的箭枝,一時之間,空的箭矢出現了短暫的停頓。
突然,一聲暴喝聲從斷壁之後響起,劉黑闥扔掉了手的木盾,面已經密密麻麻地插了十餘枝弓箭,幾乎覆蓋了整個盾面,他的手抄起了一枚四石二斗的大弓,弓如滿月,搭箭弦,隨着他的大吼聲:“射擊,速射!”他的手一鬆,只聽“嗡”地一聲,一箭逸弓而出,帶着淒厲的嘯聲,狠狠地扎進了站在前面的一個弓箭隊長的喉嚨,他連叫都沒來得及叫出半聲,翻身倒地,滾了一下,再也不能動了。
隨着劉黑闥的率先擊發,斷壁殘垣間,突然站起了無數的弓箭手,他們每個人的手,都扣着足有四五杆長箭,夾在指縫之間,飛快地搭箭弦,甚至不用瞄準,直接對着五十多步外的唐軍弓箭手們是箭雨傾瀉,弓弦響動之聲不絕於耳,如同後世廠房的機器轟鳴一樣,此起彼伏,響成一片。
與之相應的,則是唐軍軍陣不絕於耳的慘叫之聲,哀號之聲。數不清的唐軍紛紛箭,不止是弓箭手們,還有後面的步兵,也紛紛箭,即使是鎖甲也無法擋住五十步距離的直射,有些人本能地想要舉盾防禦,可是還沒來得及完全擡手,被弓箭射了頭,頸等要害部分,仆地而亡,還有些人,甚至連手都給射穿了木盾的箭頭,生生地釘在了木盾的背面,血流滿盾,更是又驚又痛地大叫起來。
只這一個照面,唐軍給射倒了足有五六百人,但他們畢竟是高度訓練,身經百戰的關府兵,經歷過無數的惡戰,即使是遭遇瞭如此慘重的損失,仍然試着開始反擊,後排的不少鐵甲步兵們扔掉了手的槍棍,抄起背的木盾,衝前去爲弓箭手提供掩護,而弓箭手們,只要還活着的,站着的,都迅速地抽出箭囊裡的弓箭,也不退縮,以最快的速度向着對面的敵軍發出箭矢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