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宮城,兩儀殿。
王世充看着手的一份塘報,神色平靜,而站在一邊的魏徵,則是眉頭緊鎖,偌大的宮殿裡,只有這二人,一坐一站,靜得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清清楚楚。
王世充的目光從塘報移到了魏徵的臉,微微一笑:“怎麼了,玄成,你好像很憂慮啊,這回李仲給召回長安,然後論罪斬殺,對我們有什麼不好的呢?”
魏徵嘆了口氣:“看起來李建成想象的還要厲害,心狠又聰明,他先是讓李仲把幷州各地胡作非爲的突厥人全給抓了起來,殺了幾個領頭的,然後全部驅逐出境,趕回了漠南,然後再派使者去突厥解釋,說這些是李仲的個人所爲,以此爲理由撤了李仲的職,押回長安審查,這一審查,查出李仲的所謂謀逆之罪,直接斬殺,這連環計策,絲絲入扣,配合着他前一陣誘殺數萬稽胡人的做法,真的是不容小看啊。”
王世充淡淡地說道:“是玄成你以前一直小看了這個李建成,他能在淺水原之戰坑到李世民,又能在攻長安的時候違背李淵的命令,搶先攻城,以爭取義軍首領之心,甚至從他在蒲阪的時候扔下幼弟果斷逃亡,能看出此人陰狠果決,雖然打仗不行,但是玩政治手段是一流高手。”
魏徵咬了咬牙:“未必,我看也許是封倫給他出的計策,這封倫倒向了李建成,以後會是從龍之臣了,他一定會想盡辦法,來阻止李世民再得軍功的,這一點,對我們來說也許是好事。”
王世充嘆了口氣,眼的碧芒變得黯淡了下來:“玄成,你真的以爲,封倫是投靠李建成了?錯了,封倫不會投靠任何人,這個腹黑封郎,他忠於的只是他自己而已,無論是李淵,李建成還是李世民,不過是他所利用的道具罷了。”
“如果封倫是投向李建成,那他去了長安後直接應該去東宮求官,而不是去向李淵獻秘策。是李淵讓他當了內史侍郎,所以,李淵派他去幷州輔佐李建成,是出於制衡李世民的需要,畢竟王硅和韋挺這些人,遠遠不是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這些人精的對手。只有封倫過去,才能讓李建成集團在策略與之抗衡。只是李建成和李淵都沒有真正地意識到封倫的面目,他們自己,也不過是道具。”
魏徵的眼冷芒一閃,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封倫的頭號敵人是陛下,你們已經掐了幾十年了,他現在投了唐,一定會想方設法地讓唐朝來對付主公,所以,他會讓李唐出兵,對嗎?”
王世充微微一笑:“正是如此,封倫一方面在幷州這樣拼命折騰,利用李建成對於李世民的恐懼,在幷州不停地生事,消滅稽胡,趕走突厥,再把屎盆子扣到李仲的頭,目的,是給自己爭取一個出使突厥的機會,玄成,你覺得封倫如果去了突厥,他會做什麼呢?”
魏徵咬了咬牙:“他會想盡辦法讓突厥出不了兵,這樣李世民才能南下攻擊主公,只有讓李世民把主公消滅了,他這多年的惡氣,才能一吐方休。”
王世充哈哈一笑:“玄成,這回你說對了,封倫到了突厥,一定會想盡辦法讓突厥無法出兵攻擊李唐的,如此一來,他既幫了李建成,又沒得罪李世民,還達到了自己的目的,這,纔是真正的腹黑封郎。”
魏徵的嘴角勾了勾:“那我們要怎麼做,才能破他的這一招呢?”
王世充搖了搖頭:“無計可施,我們跟突厥隔得太遠,做不了任何事,再說了,我們的計劃不是要誘李唐出兵原,與之決戰嗎?封倫自以爲李世民能勝過我們,哼,卻不知道,如果讓我有機會消滅了李世民的主力,那關是唾手可得。嘿嘿,到時候,也不知道誰纔要哭呢。”
說到這裡,王世充看向了魏徵:“趁着這最後的一兩個月,我們需要內緊外鬆,加緊訓練和裝備我們的精兵銳卒,含嘉倉城加緊儲備糧食,一切的謀略手段,都只是適用於戰前,真正到了戰場,還是得真刀真槍地幹。”
魏徵微微一笑,拱手作揖道:“遵旨。”
長安,大理寺。
大案之後,蕭禹一身紫袍,戴着官帽,神色嚴肅,而坐在他身邊左側副手位置的,則是前陳國宗室,現任大唐納言陳叔達,而坐在右邊的,則是曾在隋朝歷經兩代,當過楊勇的太子太傅,以剛直聞名的禮部尚書李綱,三位李唐宰相尚書級別的重臣,這會兒不約而同地看着站在堂的一個只着單衣,戴着鐐銬的人。
一副榆木枷鎖着這人的雙手,他的身因爲用刑而遍是血污與傷痕,赤着雙腳,可是仍然傲然挺立着,花白的鬚髮隨風飄舞,而臉盡是那種冤屈難言的悲憤之色,可不正是李唐起兵的首功之臣,民部尚書,魯國公劉靜?
蕭禹冷冷說道:“劉靜,你我曾經同殿爲臣,也正是因爲本官念着這份情面,所以對你纔沒有用重刑拷問,但是現在反賊李仲,還有你的小妾胡氏的證詞都在這裡,你的弟弟劉起也已經招供了,鐵證如山,你還要堅持什麼?再拖下去,只會多受皮肉之苦,何苦呢?!”
劉靜仰天大笑:“鐵證如山?什麼鐵證?因爲我劉靜酒後狂言,以劍擊柱,說必殺裴寂,以泄心頭之恨,是要謀反了?蕭禹,陳叔達,李綱,你們都是大唐重臣,這樣誣人清白嗎?”
陳叔達勾了勾嘴角,眉頭的一顆小肉瘤跳了跳:“李仲謀反,可是證據確鑿吧。而且,李密當初出關叛逃,也是你劉靜向陛下建議,讓李密出關招集山東舊部的,李仲的供詞在此,他說當時是和你,還有李密合謀了,讓李密統兵於外,你們作亂於內,對於這點,你又作何解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