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擒虎說到這裡,目光炯炯有神,拿起帥案上的一紙文書,向着衆人出示。書網王華強站在堂中,離得距離較遠,看得不是太清楚,但也認出了印末尾蓋着的徵南行臺大印。
衆將看到這張文書,都喜形於色,一個個交頭結耳,滿臉的興奮。
韓擒虎放下文書,沉聲說道:“諸公拋妻棄子,離家萬里,來到這兇險陌生的江南之地,不就是求個封妻廕子,青史留名嗎?現在建康就在眼前,只要我們最後再加一把勁,勝利一定是我們的。各位馬上分別回到各自所部,佈置城外營寨,不得有誤!”
衆將齊刷刷地行禮應道:“是!”
與此同時,建康城內的金鸞殿上,一陣混合着煙味和辣味的濃霧盈滿了整個宮殿,文臣武將們已經炸開了鍋。
今天是元旦大朝會,陳叔寶昨天醉了一夜的酒,又跟着張麗華一夜纏綿,連施文慶送來的緊急軍報都沒顧得上看,隨手扔到一邊,就讓施文慶自行處理。
今天直到日上三竿,文武重臣們都在大殿上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他仍抱着張麗華鼾睡不起。
年近六旬,黑臉白髯的中領軍將軍魯廣達一身戎裝,對着施文慶沉聲問道:“施中書,請問昨天夜裡敵軍渡江,都已經佔了新亭壘了,如此重大的軍情,你爲什麼不連夜召集大家商議?還有,皇上那裡你到底稟報了沒有?”
現在的正式職務是中書舍人,四十多歲,白麪微須的施文慶這時候也不停地在用手帕擦着滿頭大汗,一直盯着陳叔寶上朝時出來的那個後門口。
聽到了魯廣達的話,他扭過了頭,雙手一攤,說道:“魯將軍,我昨天一接到軍報,就緊急呈送給了皇上。
可是你也知道皇上昨天興致很高,他直接把這軍報打了回來,讓我自行處置。軍情如火,我也來不及召集各位商量,就派了樊猛將軍去集結建康城的防守部隊三萬多人抵擋了。今天朝會之上,還要請皇上繼續指示下一步的行動呢。”
一邊的另一名倿臣,低眉順眼的中書舍人沈客卿也跟着附和道:“昨天軍報來時我也在場,施中書所言句句是實,我也認爲這是當時最好的處置辦法了。”
身高馬大,年逾古稀,雪白長鬚及胸的鎮南將軍任忠重重地“哼”了一聲,指着施文慶喝道:“施中書,平日裡你逢迎主上,溜鬚拍馬也就罷了,碰到這種如火的軍情,你居然也敢擅自作主?
老夫的三萬大軍就駐在城南聚寶山處,你不讓老夫去領兵逆襲,反而讓身在城中的樊將軍臨時調城中守衛部隊出戰。都這時候了,你還不忘了爭功諉過,隋軍打進建康城了你他孃的才高興是不是?”
施文慶一陣心虛,臉脹得通紅,汗如雨下,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魯廣達轉向了站在武將第一位,高大威猛,站着如同一座山嶽的驃騎大將軍蕭摩訶,懇切地說道:“蕭將軍,你現在乃是武將之首,您的千金也是身爲貴妃,值此國難當頭之時,不能再坐視不理了,請您帶頭,我等馬上闖宮面聖,請旨出戰吧!”
蕭摩訶冷冷地看了魯廣達一眼,說道:“我等都是臣子,只能順應天子旨意,恪守臣道,不可妄動。今天是大朝會,皇上應該馬上就出來,到時候我等再以武將身份進言便是。”
站在文官第一位的尚書令江總,一位年逾古稀,老態龍鍾,走起路來都搖搖晃晃的老學究,也跟着說道:“魯將軍,施中書也有他的難處,現在國難當頭,我等文武應該齊心協力,切不可互相猜疑啊。
現在敵軍大兵壓境,征戰沙場之事還有賴各位將軍,大家先拿個可行的主意,一會兒皇上來了我們也好聯名上奏。”
任忠恨恨地說道:“什麼主意啊?現在我們是顧此失彼,新亭壘丟了,採石那裡現在一點消息也沒有,南徐州一帶從今天早晨也沒了塘報。今天的朝會,南徐州刺史黃恪沒來,只怕那裡也不安全。昨天夜裡沒有趁着敵軍立足未穩反擊新亭壘,現在只怕敵軍已經築營防守,沒那麼好擊潰了,還討論什麼啊!”
魯廣達擺了擺手:“任將軍,也不可這麼悲觀,現在事已至此,賭氣也沒用,剛纔江尚書說得不錯,我們得趕快拿出一個辦法,現在建康城內外的甲士還有十餘萬,我們要趕快摸清敵軍的動向,瞭解到採石那裡的情況,新亭壘的敵軍如果一時無法消滅,就圍困他們,現在最重要的是當塗到歷陽一線不能丟。
九江那裡的周將軍手上還有數萬精兵,前幾天剛剛打退了北軍的幾次進攻,就算隋軍過了江,只要我們堅守建康,等周將軍的精兵來援,就可重演太祖武皇帝當年的絕地反擊!”
陳霸先當年在建康城下,大破北齊十幾萬大軍的往事,讓每個朝堂上的南陳文武又開始兩眼放光。
就連剛纔不敢擡頭的施文慶這會兒也恢復了一些往日的神采,開始高興起來:“是啊,武皇帝當年手下是疲兵,建康當年也是殘存不堪,而現在我軍糧草充足,精兵猛將雲集於此,沒道理怕敵軍的。就算隋軍過了江,只要大家齊心合力,一定也能重演武皇帝的傳奇!”
任忠狠狠地剜了施文慶一眼,說道:“施中書,你昨天把建康城所有的衛戍部隊全都調出城去,有沒有想過萬一敵軍昨天偷襲建康,你拿什麼去抵擋?是拿你當年搶我的那些部曲,現在在你府上和你送給沈中書、蔡尚書、江僕射他們做人情,當了你們家丁的那些老兵嗎?”
施文慶給說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此事他本就理虧,這些年來任忠畏於他的權勢,一直沒敢找他算賬,現在朝堂之上當衆說出來,施文慶只能還嘴道:“任將軍,當年是你的這些部曲犯了事,皇上作主把他們分給各位大人當家丁的,你可不能在這時候公報私仇啊。”
任忠重重地“哼”了一聲:“現在皇上不在,我們這些人得先拿個主意。敵情未明,但是要是採石和南徐州有失,我們建康城附近所有的部隊都得調出動迎敵,到時候誰來防守皇城?施大人,嘴上喊口號是沒用的,你的家僕上千,在這建康城一向橫行過市,現在國難當頭,也應該投軍報國了吧。”
施文慶的臉脹得通紅,梗着脖子說道:“任將軍,今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針對我發難,什麼意思?藉着外敵入侵,想要反攻倒算是不是?”
任忠哈哈一笑:“反攻倒算?反攻倒算也得等先打退了隋軍再說,你成天慫恿皇上花天酒地,這會兒元旦朝會上,軍急如火,皇上不出來,我們這些做臣子的想要商量出一個守城的辦法,你還說我是故意跟你過不去?施中書,你也未必把自己太當盤菜了吧,我任忠現在還沒空顧得上和你算賬!”
任忠一席話,義正辭嚴,駁得施文慶啞口無言,他囁嚅着說道:“就算要讓家丁們從軍,也不能只讓我們幾家出,任將軍你們可不能白看熱鬧。”
任忠厲聲道:“施中書,我等都是要上戰場搏命的人,別說家丁,就是我任忠的兒子孫子,都要披堅執銳,衝在最前面。我的部曲幾年前全都給你搶光啦,現在我連一支親兵衛隊都沒了,平時保護我任忠出行上殿的都是我那幾個兒子,你還想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