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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徵微微一笑:“這就是楊廣作死的第二步,得罪了關隴軍功貴族們還不至於讓他完蛋,畢竟在均田制之下,以前八柱國家族那樣的大軍事世家已經不復存在,而來源於鮮卑人部落兵制的舊府兵制也早已經難以爲繼,就好比二位關隴大世家,蒲山郡公貴爲柱國家族,家兵不過數百,而楊世子身爲頂尖的楚國公家族,也沒有能和朝廷對抗的軍力,說白了就是一點,你們手下無兵,兄弟子侄乃至家丁部曲可以爲將,可以爲低層軍官,但最根本的基層士兵,你們沒有。”
楊玄感點了點頭:“不錯,現在已經不是以前的部落兵時代了,就是以前進入中原的鮮卑人,也早早地和漢人融爲一體了,普通的牧民們都成了種田的農民,成了大隋的子民,而部落上層的頭人,貴族們,則成了這些關隴軍功世家,不可能象幾百年前那樣舉部落謀反,就是我這回明知父親給昏君害死,也無力報仇。”
魏徵撫了撫自己的山羊鬍子:“武將世家們造反基本上不用太擔心,因爲他們手下沒兵,但另一方面。這些關隴世家也多數只是勳官。在朝爲官的並不多。象你楊世子,靠着以前楚國公的沖天權勢,加上自己的戰功,得到了這個刺史之職,可是蒲山郡公就沒這麼幸運了,恕我直言,您現在雖然名聲很響,但嚴格意義上也只是個普通百姓。雖有爵位,卻無實權。”
李密嘆了口氣:“有誰不想入朝爲官呢?但朝中的官員名額就那麼一些,要不就是外放刺史,等着考覈優異,而朝中又有名額後纔有入朝可能,要不就在家治學,博個名聲,你以爲要不是楊廣不讓我當勳衛,我願意舍了這條求官之路?”
魏徵哈哈一笑:“這就是了,秦朝時天下不過九州。到了東漢也不過十三州加一個三輔地區,可現在天下的州郡卻是越來越多。這次廢州爲郡,足足有四百多個郡,這些是怎麼來的?還不就是爲了安置各位勳貴的子弟,才把州郡越搞越多嗎,這樣大家都是三四品的刺史,以後也好排着隊有進京爲官的機會。”
楊玄感點了點頭:“自魏晉以來,一向如此,只是朝中的官員則多爲重臣了,可以參與國事討論,這些官職往往都是給北方的世家大族,以五姓七望爲首的把持着,要麼就是宗室重臣,比如現在的納言楊達,就是楊隋宗室的代表,而蘇威則是前朝遺老。”
說到這裡時,楊玄感的雙眼一亮:“魏先生,你的意思是,楊廣現在開始搞江南文人的小圈子,所謂的七貴裡,除了裴世矩外都是全無根基的江南文人,這是要疏遠北方大族的意思?”
魏徵笑道:“楊世子一語中的,北方的山東大族,多年來都跟關隴世家們結爲姻親,有些更是同時身爲山東大族和關隴貴族,比如蒲山郡公家族就同爲五姓七望和柱國家族,楊世子家的弘農楊氏也同時是關隴軍事貴族中的重要成員,所以關係可謂盤根錯節,即使是先皇也不得不厚待這些世家大族。”
“開皇年間的幾次謀逆大案中,給剷除的虞慶則,王世積等人,都不算是什麼大家族,這就保證了整個大隋權力機構的穩固,可謂君臣共治,而世家子弟們遠高於普通人的文化水準也保證了治國重臣們的水平,這纔是真正的潑墨漢家子,走馬鮮卑兒啊,換到國家柱石上,就是打仗靠關隴胡漢軍功世家,治國則靠山東漢人大世族。”
李密長嘆一聲:“魏先生雖然從未進入朝堂,但對本朝的底細,卻遠比絕大多數朝堂之上的官員要熟悉,雖然重用世家是本朝的國策,但是遺漏了魏先生這樣的大才,實在是大大的遺憾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世家子治國雖然有其穩定性和合理性,但難免滄海遺珠,會錯過象魏先生這樣的民間俊才,所以還是得想些別的辦法,保證這些中下層的人才有上升空間,出頭之日,以免象當年劉邦,蕭何之類有才之士不平則起的情況發生。”
楊玄感點了點頭:“所以不少官員,尤其是軍職官員有開幕府招覽賢才的權限,這點也多少能彌補箇中不足,先父在世時,也是每天大開府門,招納賓客,真才實學的人,先父也會舉薦給朝廷的。”
魏徵搖了搖頭:“楊世子畢竟還是高高在上,看不到民間草根的心思,象我這樣的人,是進不了楚國公的府門的,每天排隊要見楚國公的世家子都有幾十上百,哪輪得到我這種沒有背景的普通士人呢?若不是遇到了主公,魏某每天也只能是擺攤算命,混此一生罷了。”
“可是楊廣的想法卻和我們不一樣,他現在是重用江南文人,這些人多是清玄之士,喜歡脫離實際,談理想談人生,講世界本源,高尚道德,除此之外也是吟詩作賦,雲遊各處名勝古蹟,這些人就是古代所說的名士,縱情于山水,才高八斗,望之如似神仙,但並無治國的實際才能,讓他們當州郡刺史,他們弄不清錢糧稅賦,讓他們入朝執政,更是不可能管理好整個國家。”
李密的嘴角勾了勾:“也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吧,象裴蘊和裴世矩,好象就有這方面的才能,當然。虞世南虞世基兄弟這樣的人。確實只是繡花枕頭罷了。”
魏徵輕輕地撫了撫自己的鬍鬚:“但楊廣總的思路是提拔和重用這些沒有根基。尤其是沒有和關隴軍功世家們聯繫到一起的江南文人,這些人有沒有才暫且不論,但起碼在楊廣看來,是安全可靠的,你們要知道,多年以來,北方世家大族在朝爲官,制訂政策。都是要保證關隴世家的利益,就是高僕射或者楚國公當政時,也是不停地要對外發動戰爭,讓關隴世家們有仗可打,有功可得。這才能鞏固文臣集團和武將勢力之間的聯盟關係。”
“可是這些江南文人們上臺後,就未必還想對外發動戰爭了,他們並不懂治國,也並不懂何爲戰爭,利用的無非是楊廣好大喜功的心理,打仗講排場。堆人數,從讓楊廣巡幸東都就派出幾十萬人跟隨來看。以後如果征伐高句麗,沒準還真會派出百萬大軍呢,那樣很可能會因爲後勤跟不上而失敗,要麼就是高句麗人畏戰而降,這樣關隴軍事貴族們也會因爲僧多粥少,而分不到多少軍功,必有怨言。”
楊玄感沉吟了一下,搖了搖頭:“國家畢竟還有先皇留下來的老底子,制度還在,我想不是那麼快就能垮掉的,七貴爲首的小集團也只是楊廣現在的近臣班子,多是以內史省的文官爲主,還不是尚書省的行政高官,魏先生,你的想法是不是太樂觀了些,只要朝中的官職還在大量向着北方的世家子們開放,這個集團就不會這麼容易轉而反對楊廣。”
魏徵微微一笑:“朝堂之上的事情也許可以忍一忍,可是牽涉到身家基本利益的事情,就忍無可忍了,剛纔說到挖運河的事情,一旦在河北和山東那裡開挖從黃河通到涿郡的大運河,那麼勢必要在河北一帶強徵民夫,這些世家大族,在河北和山東的大片農田,到時候由誰來耕種?”
“而因爲挖河而加的稅,包括以後打仗要徵的兵,這些河北大族又要放大筆的血,一來二往,還會再支持楊廣嗎?先皇爲了穩定這些主要出自河北的五姓七望爲代表的大世家,歷年來無論是征戰還是修宮殿,都是徵發關中一帶的民衆,很少在河北大興土木的,就是因爲這裡是天下民怨最重的地方,而且民風剽悍,又有大批漢人世家,想要造反會非常可怕,連先帝都只能安撫的地方,楊廣卻要讓此地成爲全天下賦稅最重,壓迫最深的地方,這不是自尋死路,又是什麼?”
李密突然笑了起來:“行滿,莫非當年你走那山東河北,也是早早地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提前在那裡佈勢了,就是準備有朝一日,在河北能夠興風作浪嗎?”
王世充冷笑道:“玄?不也是同樣的心思嗎,要不然怎麼會出現在范陽盧氏的家裡呢?”
兩人相對哈哈一笑,一切心思,盡在不言中。
楊玄感也跟着笑了起來:“原來你們兩位早就在爲今後的天下大亂作準備了,怎麼樣,現在河北一帶,能揭杆而起的豪強能有多少?”
王世充正色道:“妙才,你不要太樂觀了,就是擁兵幾十萬的楊諒,也給兩個月不到就消滅了,河北那裡,自從鄴城被毀之後,也不再有可以團聚起來,公然對抗朝廷的中心城市,這就註定即使到時候有人苦於楊廣的暴政而逃亡,成爲盜匪,也只會一股一股地,聚集於河北和山東各地的山林草澤之中,要想成爲動搖隋朝的力量,至少還要再等個幾年纔有可能。”
楊玄感的臉上閃過一絲失望:“爲什麼?不是說關隴世家不會站在楊廣一邊的嗎?”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剛纔說的是,大部分人會持觀望的態度,只要能征戰得功,自然不缺爵位,沒必要造反,但要是天下的百姓紛紛起事,幾年內都無法剿滅,平定,那這些人就會打另外的心思,借剿匪的時候擁兵自重,觀望天下的局勢了,一旦楊廣無力掌控各地的軍隊,或者有一個領頭的強力貴族起來造反,讓天下人都覺得大隋也並非不可戰勝的,那我們的機會就真正地來臨了。”
楊玄感一動不動地盯着王世充的眼睛,沉聲道:“行滿,你以前跟我一直在打賭。說要我第一個起事。就是這個意思嗎?”
王世充堅定地點了點頭:“不錯。妙才,你不要以爲我是在佔你的便宜,我王世充經營多年,佈勢天下也基本上已經完成,當然可以隨時起事,但我起事是沒用的,因爲在世人眼裡,我只不過是個出身低微的西域胡人。即使在亂世中,也不會有多少人跟隨我,而你不一樣,你是名震天下的楚國公楊素之子,大隋的頂級豪門,本人又是天下第一猛將,如果你肯起事,會引起一大批持觀望態度的世家大族的響應,只有到了那時候,才真正具備了奪楊隋之天下。報你殺父之仇的可能!怎麼樣,妙才。你還準備遵守你的承諾嗎?”
楊玄感咬牙切齒地說道:“行滿,你是在激將嗎?我跟楊廣昏君已經是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恨不得現在就要了他的命,就算沒這個賭約,我也一定要率先起兵。你說吧,大概還有多久,纔算是時間成熟?”
王世充低下頭,想了想:“樂觀估計的話,快則八年,慢則十年。”
楊玄感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怎麼要等這麼久?”
李密說道:“大哥,不要太心急,行滿說得很中肯,大隋的實力畢竟太強大了,想要它滅亡,也絕非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事情,咱們得等楊廣一點點地失盡人心,敗光家底,關隴世家們都開始擁兵自重,天下盜匪蜂起,神州大地處處狼煙的時候,纔有成功的可能,一定要鎮定啊。”
楊玄感咬了咬牙:“行,爲了報仇,我什麼苦都可以吃,不就等個十年嗎?哈哈,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楊玄感難道還不如古人?”
王世充滿意地點了點頭:“我相信楊世子是能做到這一點的,不過接下來的另一件事情,只怕你就不那麼容易能做得到了。”
楊玄感的臉色一變:“什麼事情?行滿,有話就直說,不要拐彎抹角的,我不喜歡。”
王世充嘆了口氣:“你必須要取消和唐國公李淵的聯姻,也就是說,你不能娶李秀寧。”
楊玄感睜大了眼睛,儘管在他的心裡,紅拂的地位顯然更重要,但跟李秀寧相處這一年多的時間以來,他也深深地喜歡上了這個姑娘,而且他更清楚,李秀寧對自己情深意重,絕非是出於那種政治因素,而就是喜歡自己這個人,如果一年多前他剛結親的時候,也許會毫不猶豫地答應這個條件,但相處一年之後,王世充突然提出要他離開李秀寧,讓他有些接受不能,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王世充看到楊玄感的這個表情,嘆了口氣:“妙才,你該不會是真的喜歡上這個李秀寧了吧。”
楊玄感反應了過來,沉聲道:“爲什麼,爲什麼要我離開阿寧?”
王世充冷冷地說道:“很簡單,你如果現在跟李秀寧結婚,那你就報不了仇,這一輩子也不可能得到掌兵的機會。”
楊玄感厲聲道:“我和李家的婚姻,早已經公之於天下,無人不知,就算我娶了阿寧,也不過是依婚約而行,怎麼就會被楊廣更加忌憚了,怎麼就不能得到掌兵機會了?我楊玄感也是柱國將軍,也是領兵打過仗的名將,就因爲我跟李淵的女兒結了親,就不用我了?這是哪門子邏輯?”
王世充嘆了口氣:“要我說你楊家就根本不應該和李家結這門親事,我也不知道楚國公是怎麼想的,居然會想到這步臭招出來,楊廣本就忌憚你楊家,跟唐國公家又算是有奪妻之恨,你們兩家通過聯姻搞到一起,不擺明了就是要對付楊廣的嗎?這隻怕也是楚國公被害死的一個重要原因。”
楊玄感的臉上的肌肉都開始扭曲了:“可是這個聯姻是和關隴軍功世家,尤其是唐國公這樣的柱國世家取得同盟的好機會,就算不考慮我和阿寧的感情,我們也總少不了關隴世家的支持吧。”
王世充看着楊玄感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同情與無奈:“妙才,如果李淵能幫你的話,這回早就幫你父親說話了,就算明知救不了他,也會表明個態度,大不了繼續給貶到外郡當刺史或者郡守去。可他即使這樣,也是選擇了沉默。這就說明至少現在。唐國公是不願意站到楊廣的對立面的。你說他明哲保身也好,說他老滑頭也罷,這些幾百年的大世家之所以能經歷過那麼多次王朝的變更,而屹立不倒,就說明他們對局勢的判斷有獨到之處,現在是不可能跟着我們一起,主動作亂的。”
李密嘆了口氣:“行滿,雖然話說如此。但如果主動退婚的話,那無疑也是對弘農楊氏的聲望的巨大打擊,唐國公雖然不會和我們聯手,但未必願意退婚,而且這樣的舉動是自決於整個關隴集團,以後也不太可能會有什麼朋友的。”
王世充冷笑道:“小孩子纔講感情,說朋友,成年人只會說利益,就算你妙才現在娶了李姑娘,能忍住不跟她提復仇之事嗎?就算你不提。她難道不知道你跟楊廣的血海深仇嗎?到時候她也會主動地去磨她的父親和兄弟,這人多嘴雜。本來我們做的就是滅族的事情,再牽涉進並沒有決意造反的李家,到時候只會壞了我們的大事。記住,我們現在的小團體,只能吸引真正鐵了心想造反的人,如薛舉,如蕭銑這樣的人,意志不堅定的人,根本提都不能提。”
楊玄感閉上眼睛,痛苦地搖着頭:“真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王世充長嘆一聲:“妙才,我也不想給你雪上加霜,但這件事,別無他法,你只有通過一怒退婚這個舉動,纔會讓楊廣以爲你是個有勇無謀,衝動任性的莽夫,纔會對你不加防備,以後會對你委以重任,你才親手給你爹報仇的可能,明白嗎?”
楊玄感沒有說話,握成拳頭的手微微地發着抖,久久,才睜開了眼睛:“你說得有道理,兒女私情不能誤了大事,我會處理好和阿寧的關係,你就放心吧。行滿,今天謝謝你教我這麼多事情。如果沒有你和魏先生的這一番指點,我還真沒有一個清晰準確的復仇計劃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咱們是盟友,這回更是明確了共同的目標,在這危難之時,應該互相扶持纔是,其實我的處境也不比你好多少,楚國公算是用性命保了你楊氏滿門,而玄?又早早地抽身隱退,你們算是安全了,可我現在卻要面臨麻煩啦。”
楊玄感的眉頭一皺:“行滿又會有什麼麻煩?上次你不是幫着楊廣監視了周羅喉一回,算是逃過一劫了嗎?”
王世充嘆了口氣:“我雖然上次躲過一劫,但你爹保舉我做郢州刺史,這事又犯了楊廣的忌諱,這次天下廢州設郡,雖然是衝着整個關隴集團和山東世家的世家子們去的,但絕大多數的原刺史是暫時留任,只有你,我,還有十幾個給楚國公舉薦的刺史被召回了東都,又不說有何新的任命,總之我感覺不是太好,當年楊廣奪位,我參與了不少那些見不得人的黑幕,沒準他也想借這機會除掉我。”
楊玄感連忙問道:“你有沒有聽到什麼風聲,有什麼人會對你下手?”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自認做事還是滴水不漏的,這麼多年下來,跟我作對的,想要置我於死地的,基本上都反過來給我弄死了,就是高熲高僕射,也是丟官罷相。現在在東都城內,就算楊廣想殺我,也得找一個得力的狗腿子,捏造罪名才行。思前想後,只有兩個人有這可能。妙才,我請你幫我好好留意一下這兩個人,如果有什麼動靜和風聲,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我。”
楊玄感眼中寒芒一閃:“哪兩個人想殺你?”
王世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想要殺我的人,除了和我有刻骨仇恨外,就是看中了我的萬貫家財,看中我萬貫家財,又有權勢伸手來搶的,只有現在的新貴,左衛大將軍宇文述,而給他出這個陰招,在後面想對付我的,則只有你的那位好侄女婿,封倫封侍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