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就沒有人想說點什麼嗎?”柯爾克拉夫?斯圖爾特望着遠方說道,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很安詳。
他的臉不像已經死去的讚歌威爾?奧利波德,始終都是一個表情,無喜無悲,無哀無樂,善於隱藏心事。在和風與殘陽的餘暉中,原本深刻剛毅的面部線條變得柔和起來,被什麼東西融化一般,沒有殺氣,也談不上威嚴,像一名飽經世事滄桑沉浮的賢人,用他睿智的眼眸打量世間一切。
單純以當前景象看,他根本不像一個威嚴的帝王,顯得很和藹,平易近人。
只有議事廳裡的人才知道這絕對是一種錯覺,某種情況下足以要人命的錯覺。跟許多頭腦單純,心思良善的人不一樣,柯爾克拉夫?斯圖爾特皇帝陛下只有在盛怒的時候,纔會像現在一樣用美景來壓抑心頭激盪的情緒。
他是惡魔,還是天使?很多時候惡魔與天使只是一個轉身的距離。
就像方纔的問話,聽起來很和緩吧,還是一種商量的語氣。然而這句話的上文是哈利法克斯?斯圖爾特皇子被唐艦長綁架的事實。
皇帝陛下召集他們這些人到議事廳談話,目的便是找出一個解決當前問題的辦法------怎麼樣才能從唐艦長手上救出13皇子殿下。
作爲掌控整個帝國科研系統的人,那位皇子可以說是皇帝陛下的左膀右臂,不只基因工程,蒙亞帝國許多概念性軍事系統都是出自那位皇子的團隊。
之前皇帝陛下惱怒他們無能爲力時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你們這些人全部加起來都沒有哈利法克斯更具價值。
這樣說很傷人,但是不可否認,他說的是事實。退一步來講,就算有人心懷異議,也絕不敢在這個時候,在皇帝陛下面前說出來。
這一刻的他是安詳的,下一刻的他或許便是殘暴的。皇帝陛下的喜怒無常在場者早有領教,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去觸他的眉頭。
“怎麼了?我記得迪奧?德普帶領皇家海軍艦隊前往利威亞恆星系統的時候你們說了好多話,臉上的笑容比鮮花還美麗,爲什麼到了今天,就都成啞巴了呢?”柯爾克拉夫一世的手放在劍柄上,最下面那顆足有半拳大小的晶石與他無名指上的紅寶石戒指相映生輝,拓印下夕陽的輪廓。
當初得知歐陽蘭蘭、約瑟夫二人願意爲帝國效力的時候,他們着實欣喜了一陣子,覺得這次戰爭後大局已定,加西亞反抗軍及唐方和他的晨星鑄造必將成爲歷史的塵埃被時光大潮埋沒,成爲史書可以被隨意污衊、褻瀆的可憐蟲。
然而事情結果卻是帝國被狠狠打了一巴掌,他們所有的謀劃,所有的興奮,所有的努力,都化爲夢幻泡影,黃粱一夢。不止如此,連帝國最有名望的13皇子哈利法克斯?斯圖爾特殿下也成爲唐艦長的階下囚。
不,這已經不是被打臉了,這是被唐方用腳踩在臉上不斷地摩擦、摩擦、再摩擦。帝國的顏面都丟盡了。
當然,這件事在蒙亞帝國境內只有議事廳內衆人,皇帝陛下、幾位皇子、迪奧?德普等少數人知道。不曉得唐方出於怎樣的考慮,沒有對外界公佈哈利法克斯?斯圖爾特的消息,不知道是打算跟他們做交易,還是有別的不爲人知的顧忌。
洛克菲勒站在議事廳衆位大貴族背後,同樣不敢出聲,只是不斷地用眼角餘光去捕捉皇帝陛下的背影,試圖更多地瞭解這位人間帝王的心思。
他是一個擅於揣測人心的人,以前被哈利法克斯?斯圖爾特賞識,後來被介紹給麥金託什?斯圖爾特,之後又被推薦至柯爾克拉夫一世座下,避免了明珠蒙塵的人生未來。雖然他現在依然是帝國中將,沒有實質性的加官進爵,可是誰都知道他是皇帝陛下與兩位皇子面前的紅人……當然,對於看不慣他的人來講是皇帝陛下與兩位皇子面前一條忠犬。
然而即便是他這樣的聰明人,也對眼前狀況有些束手無策。一來唐方按兵不動,帝國方面無法確定他有何想法,二來柯爾克拉夫一世綁架的與唐方、唐林家庭有關的人質都已經死亡……對於這件事,他知道後是很不爽的,因爲如果柯爾克拉夫一世不是貪得無厭,既想可以有脅迫唐方的人質,又想這些人質可以成爲帝國的利刃,在投入敵營後進行情報收集或是發動突襲刺殺,結果呢?偷雞不成蝕把米,這下完全沒有了可以用來拿捏唐方的質子。
“該怎麼辦?該怎麼辦……”他在心底不斷地問自己,直到落日餘暉移動到他的臉上,迷濛了視線,仍舊沒有想到一個可行辦法。
柯爾克拉夫?斯圖爾特不再觀望遠方斜陽,慢慢地轉過身,從豎長的門框那邊走向議事廳最裡面的高臺,階梯上面放着一把非常古樸的座椅,由暗沉的合金鑄造,看起來極沉重,透着一種特別的金屬光澤。
他沐浴在漸行漸疏的夕陽中,臉上表情由安詳與平靜一點一點變化,向着嚴肅與冰冷發展,渾身散發的氣息也叫人爲之恐懼與窒息。
洛克菲勒似乎看到沃克?親王腦後的汗毛一根根豎起來,不知道是在害怕什麼。
依然沒人說話,連咳嗽的聲音都聽不到,帝國的重臣們低着頭,皇帝陛下的兄弟們不敢擡頭,各自在心裡打着小算盤。
洛克菲勒同樣如此,因爲從皇帝陛下的舉止與表情變化中獲得一個發現------柯爾克拉夫一世已經有所決定。
事實上剛纔的問話,還有後面的嘲諷,與其說是徵求他們的意見,不齒他們的愚蠢無用,倒不如說是發泄那份失去兒子的憤恨。按照唐艦長以往所作所爲,以及帝國收集到的性格資料,那個小子對哈利法克斯?斯圖爾特所做實驗一定深惡痛絕,杜威?漢瑟爾的死非常鮮明地論證了這一點。那麼……十三皇子落入唐艦長手裡還有活命的希望嗎?這很可能是一個小概率事件。
柯爾克拉夫?斯圖爾特一步一步邁上臺階,走到只屬於他的那張黑石座椅前,緩緩轉身落座,擡頭打量一下紅毯兩側立着的帝國重臣,目光穿過洞開的廳門,逆風射向被紅牆擋住的落日,微微眯起眼眸。
………………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菲尼克斯帝國的亂局還沒有收拾停當,體ZHI改革計劃也沒有納入章程。天巢星區另一邊突然爆發出駭人聽聞的消息。
早前因爲唐方插手無人區戰事,以麥金託什?斯圖爾特爲首的蒙亞帝國海軍與以阿巴頓?阿卜杜勒爲首的蘇魯帝國海軍撤出前線,回到自己的地盤。無人區的戰爭由實質對抗過渡至戰略對峙,星盟受困於社會問題,以及後續發生的朱庇特遠征軍入侵,根本沒有精力去反擊蒙亞帝國與蘇魯帝國,也只是依靠唐方的威名震懾住兩大帝國的海軍艦隊。
之前以斯巴達克斯聯隊爲首的星盟海軍在讓?強森帶領下痛擊了菲尼克斯帝國海軍,爲星盟扳回一城,可以說怒雪前恥。因爲晨星鑄造提供的各種先進戰艦,星盟海軍與星盟民衆找回了自信,打出了成績與勇氣。
在這樣的情況下,國際社會普遍認爲星盟海軍在消化吸收之前軍事行動積累的戰鬥經驗後會對蒙亞帝國與蘇魯帝國出手,報往日受辱之仇。
很多人都在拭目以待,等候星盟海軍完成休整與重組作業,重新點燃無人區對峙區的戰火,將被蒙亞帝國控制的天圖克恆星系統與卡里蘭恆星系統奪回來,光復屬於星盟的領土。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以斯巴達克斯聯隊爲首的星盟海軍還沒有從休整狀態恢復,額爾娜迦恆星系統駐防的許德拉軍團與蘇魯帝國防線上的聖?安東尼艦隊,以叫人猝不及防的速度闖入星盟海軍警戒區,對星盟展開閃電作戰。
這不是不宣而戰,因爲雙方處於對峙狀態,重啓戰火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然而真實情況卻是勝似不宣而戰。
誰也沒有料到蒙亞帝國與蘇魯帝國在星盟海軍戰鬥裝備越來越先進,戰法越來越成熟的現在突然發起第二波攻勢,而且比第一波攻勢更加兇猛。
人們不知道誰給了柯爾克拉夫?斯圖爾特與扎伊爾?阿卜杜勒勇氣,敢於在晨星鑄造眼皮子底下對星盟海軍動手動腳,但事情就這麼發生了,透着蹊蹺與說不出的詭異。
伊達共和國的亂局仍在持續;菲尼克斯帝國內戰只是進入尾聲,還未畫上休止符;銀鷹團政府依舊無法爲第三執政官失聯做出合理解釋;就是在這樣的局勢下,星盟邊疆無人區戰爭大幕又一次拉開。這可真是……怎麼說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吧。
星盟方面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雖說榮耀軍團一直佈防在阿亞洛斯-科普林-斯蘭達爾無人區,卻並沒有將來敵阻撓在邊境線,而是在大衛?柯南的命令下向後方撤退,主動讓出科普林恆星系統與魯託納多恆星系統的防守線。
這是因爲不只蘇魯帝國、蒙亞帝國發動突然襲擊,星盟同伊達共和國邊境線上也不太平。卻不知道兩大帝國對伊達共和國的割據軍閥許諾了怎樣的好處,他們冒着被星盟、查爾斯聯邦、多蘭克斯共和國扶植軍閥吞併的危險給予星盟壓力。
這種壓力不同於蘇魯帝國海軍艦隊與蒙亞帝國海軍艦隊的閃電突擊,類似於華夏古代遊牧民族對中原人民的劫掠兇殺,主要目標放在星盟商隊、深空服務站、科研設施、平民聚居地這種戰力薄弱點。
大衛?柯南選擇收縮防線正是爲抵禦來自伊達共和國的遊獵進攻,同時拉長蘇魯帝國與蒙亞帝國戰線,好讓敵人露出破綻。同時爲斯巴達克斯聯隊及星盟第2艦隊、第16艦隊、第25艦隊等原本駐紮在索卡納達防線的星盟海軍主力艦隊贏得反應時間,儘快趕赴無人區戰場應對強敵。
經歷過無人區第一次攻防戰,索卡納達防守戰,菲尼克斯帝國遠程奔襲戰,星盟海軍有了長足進步。包括大衛?柯南與中高層軍官將領在內,已經把守住陣地這種事看的不是那麼重要。
防線的退縮並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今日的撤離是爲來日的勝利製造必要條件。正如之前索卡納達防線燃起戰火後,英格麗?亞歷山大和她的朱庇特遠征軍攻下了星盟的索圖克恆星系統。
當時國內輿論一片譁然,悲觀氣息在社會蔓延。
然而後來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讓許多人明白一個道理,一時的勝利並不能決定國家級戰役的結果。英格麗?亞歷山大花大力氣攻佔了索圖克恆星系統,看起來是一件大功勞,然而這件大功勞在日後卻變成一副枷鎖,將她死死按在那片土地,進-進不的,退-退又不甘心。
最終結果是她付出許多傷亡後又把索圖克恆星系統乖乖還給星盟。這真的很尷尬,很丟臉,很傻X。
無人區的情況也是差不多道理,既然蒙亞帝國與蘇魯帝國如此激進,不妨就把這片荒無人煙的土地讓給他們。戰線拉長的後果是什麼不消細講,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蒙亞帝國海軍與蘇魯帝國海軍一旦深入星盟領地,便很容易受到這樣那樣的影響,從而出現各種狀況,露出致命破綻。
要克服這種水土不服,蒙亞帝國海軍與蘇魯帝國海軍必須穩紮穩打,掌控好佔領區,尤其是補給線,這勢必耗費一定時間,爲斯巴達克斯聯隊、第16艦隊、第25艦隊等作戰經驗豐富的強旅及時趕到爭取時間。
大衛?柯南在這次戰爭中將以退爲進發揮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
另外,他決定收縮防線還有另一個用意------讓迪拉爾恆星系統直接暴露在敵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