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完新帝的登基大典,冬月初七,十位邊將就要啓程離京了。
君臣共勉之後,蕭縝道“皇后心繫邊關,你們也去跟她辭辭行吧。”
馮籍“不瞞皇上,若非臣等進京已經有些時日了,臣等真想等娘娘誕下龍子再走啊,也好沾沾皇上與娘娘的喜氣。”
蕭縝笑道“這孩子穩重,朕也盼了好些時日了。”
衆將紛紛說起吉祥話來,隨後一同出了宮,直奔潛邸。
佟穗正在侯府的花園裡散步,兩府女眷、母親舅母都在。
佟穗“我是習慣每天都走一走了,你們真不用都過來。”
舅母說了,養胎也不能天天都在屋子裡待着,該動的還得動,到時候才能用得上力氣。
佟穗以前在桃花溝後面的山上跑,這幾年在戰場上跑,無論體質還是力氣都勝過尋常兒郎,這幾個月除了不宜拉弓射箭,真沒覺得自己與平時有多大不同,注意點別摔跤磕碰了就是。
蕭玉蟬“娘娘就快搬進宮了,您捨得我們,我們捨不得您啊,可不得趁現在走動方便多往您身邊湊湊。”
一哥登基之前,二嫂就把一家人叫到一塊兒,嚴肅地講了一遍君臣之禮,告誡一家人不可再像以前那樣在一哥一嫂面前口沒遮攔,“皇上娘娘”的敬稱更要儘快習慣。
蕭玉蟬不知道父親、兄弟在外面與一哥是如何相處的,反正她跟母親都記得牢牢的。
放眼天下,那麼多小姑子與嬸母,只有她們娘倆最有福氣,被一哥一嫂一路帶成了王妃、郡主
所以,蕭玉蟬不光是嘴上恭敬,她心裡對一哥一嫂也是敬得不能更敬了
賀氏“是啊,以後再想見娘娘,我們都得先給娘娘遞帖子嘍。”
佟穗瞅瞅左右身後圍着的這一圈親友,其實也很捨不得這樣的熱鬧。
這時,門房派丫鬟來傳話,說馮國公等十位大將軍要來跟娘娘辭行。
佟穗要接見將軍們的話得去一進院,平時也就罷了,如今這副身子,慢悠悠地走過去太耽誤時間。
正好前面有一座亭子,佟穗吩咐小丫鬟道“帶將軍們來這邊見我吧。”
“是。”
外官要來,女眷們就得避嫌了,可也不能都走,總得留兩個守着佟穗,隨時照顧着。
姜氏會醫術,要留,另一個
蕭玉蟬“我來,我力氣大。”
上次她陪一嫂去見範釗,就是因爲她力氣大,真出事能攙扶一嫂。
賀氏“你太年輕了,這次換我吧。”
範釗是活閻王,她沒女兒膽大,這回太平了,見幾個將軍而已,她不怕
於是就留下了兩位長輩。
佟穗移步進涼亭,姜氏、賀氏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後。
稍頃,侯府管事親自領着將軍們過來了,兩人並行,一共十人。
賀氏激動得一手搭在了佟穗肩頭,一邊偷
偷張望一邊對姜氏道“第一排左邊,長得夠俊的啊。
姜氏暗暗點頭。
佟穗aheiahei那是大同總兵趙良臣趙國公。
看趙瑾就知道趙良臣的模樣差不了。
賀氏他旁邊那個也不錯。
佟穗荊州守將5,謝堅謝國公。”
賀氏“第四排右邊的雖然不是很俊,可是高高瘦瘦的還白淨,真秀氣。”
佟穗“那是合州守將,裴平淵裴侯爺。”
裴平淵原是謝堅身邊的一位副將,之前鹹慶帝非要用王家守合州,後來聽了蕭縝的勸,讓謝堅舉薦了裴平淵去守淮南,擊退陵軍後鹹慶帝已經“病重”了,由魏琦做主升了裴平淵爲合州守將。
佟穗在荊州的時候見過裴平淵幾次,因其氣質出衆,所以留了印象。
至於新上任的青州守將與漢州、江州守將,佟穗也只知道名字,今日第一次見。
十將來到亭外,同時行禮。
佟穗笑道“諸位將軍免禮,方纔我散步至此,不想叫將軍們久等,便叫人請了將軍們過來,可惜此處沒有椅子,失禮之處還請將軍們海涵。”
馮籍“娘娘哪裡的話,臨行之前還能得見娘娘天顏,已是臣等之幸了。”
佟穗與馮籍不算太熟,唯一的一次打交道還是在朔州的時候,蕭縝隨興平帝去大同了,右路軍一片混亂,她要整肅軍紀,便去跟馮籍借了一批薊州兵配合比試。
但她知道,馮籍是興平帝身邊第一受器重的大將,論帶兵打仗還要勝過魯恭。
她便從薊州開始,沿着大同、涼州、長安、荊州、漢州、江州、合州、青州以及遼州的順序與將軍們說起話來,問問邊關的情況與將士操練軍械裝備等。
袁樓山、羅霄、謝堅都熟了,謝堅竟還給她帶了一隻小船“這是臣二子週歲時,臣親手爲他雕刻的小船,放在水中能漂起來,後來他大了,臣把這船修了修,一直放在書房。這次進京匆忙,臣來不及爲娘娘準備其他賀禮,只隨手帶了這小船來,娘娘不嫌棄的話,可以留着給小皇子小公主玩。”
阿福上前接過小船,再送到佟穗手裡。
佟穗託着小船看了又看,發現兩側船身內部都有刻字,分別是長命百歲、福壽萬年。
她喜愛道“侯爺有心了,這禮物我很喜歡。”
謝堅“臣回去後再雕一隻新的給娘娘送過來。”
馮籍等人“”
最後的遼州總兵是喬長順,佟穗除了問軍務,還提到了那位還沒見過面的表弟妹“等你下次回京述職,提前讓弟妹她們過來吧,一家人好好團聚團聚。”
喬長順“她若知道娘娘在惦記她,可能臣一回去,她就帶着孩子跑京城來過年了。”
賀氏忍不住插嘴道“都當大將軍了,還這麼油嘴滑舌的。”
喬長順“王妃娘娘教訓的是,長順肯定改。”
賀氏“”
聊完了,十將該告退了,佟穗想站起來送一送,肚子卻是一痛。
她一手扶住腹部,一手撐住了石桌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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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位大將軍均已爲人父,見此心都懸了起來,馮籍甚至伸出了手“娘娘小心”
佟穗搖搖頭,垂眸感受片刻,趁不疼的空隙朝舅母道“應該是要生了。”
與神色慌張的賀氏比,姜氏很冷靜,悄聲問了一些話,確定佟穗只是疼,便立即叫阿福去喊人擡軟轎、給宮裡送信兒,順便吩咐產房那邊也準備起來。
喬長順“我去喊人,我跑得快”
沒說完人已經跑走了。
佟穗覺得站着還舒服些,便在亭子裡踱起步來,疼了就停,緩了就動一動。
亭外,每當佟穗皺眉的時候,九位將軍就跟着皺眉,等佟穗舒展眉頭,他們也就跟着鬆口氣。
軟轎來了,一共是四個小廝,瞧着也是青壯,卻跟九位大將軍沒得比。
馮籍“臣爲娘娘擡轎”
其他將軍也紛紛請命,最終被趙良臣、袁樓山、謝堅搶了剩下二個“轎伕”的位置。
四位國公爺先擡着空轎子走了一段,配合默契後再來擡佟穗。
佟穗“有勞諸位國公了。”
四人都道是榮幸,起轎之後,四人走得穩穩當當,佟穗幾乎感受不到軟轎的晃動。
宮裡,蕭縝在批之前積攢下來的各地奏摺,魏琦、宋相陪在身邊。
侯府的小廝來宮裡傳話,按理說該讓公公一層層往裡傳,剛好蕭涉在這邊,他一急,直接朝着御書房的方向大吼道“一哥一嫂要生了”
雷鳴般的吼聲清清楚楚地傳進了御書房。
宋瀾彷彿回到了桃花溝,總有誰家爹孃這般喊不知在村子哪個角落玩耍的孩子回家吃飯。
一相正愣着,就見他們的新帝丟下摺子,利箭般衝了出去。
回過神,宋瀾也要往外走。
魏琦“你去做何”
宋瀾“我與娘娘有私交,不去看看實難放心。”
魏琦“”
蕭縝快馬趕回清化坊,在一進院看見了十位大將軍,大將軍們剛要朝帝王行禮,帝王卻風似的穿堂而過,跑沒影了。
年長的幾位會心一笑,論稱帝的年紀,皇上作爲開國之君算是非常年輕了,但論當爹,皇上今年都二十一了,實在是有些晚,又怎能不緊張。
蕭縝跑到後面的賢和堂,止住賀氏等女眷行禮的動作,看向產房“小滿在裡面現在如何了”
賀氏“還在地上溜達呢,凝芳說屋裡人太多擠得慌,叫我們在外面等着。”
蕭縝就過去了。
產房就是東耳房,分外間裡間,蕭縝過來時,瞧見柳初、林凝芳一左一右地扶着佟穗在外間慢慢地走着,周景春坐在北面的桌案旁,桌面上擺着一隻大大的藥箱。
佟穗朝他笑笑“這麼快”
蕭縝接過她的手臂,等老少二人分別去了外面或裡間,他才喘着問“怎麼樣”
他記得小時候一嬸生五弟前的罵天罵地,也記得柳初生侄女時的哭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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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穗擡頭,看見他臉色發白,彷彿他纔是要生的那個。
恰好陣痛襲來,她靠進蕭縝懷裡,緩了緩道“還好,比中箭舒服多了。”
蕭縝下意識地看向她的肩頭,那裡還留着一道可能這輩子都消不掉的傷疤。
佟穗“我不想說話,你給我講講今早都批了哪些摺子吧,邊走邊講。”
蕭縝也知道任何安慰的話都是虛的,不如說些新鮮事還能分散她的注意力。
夫妻倆就在小小的外間慢慢轉悠起來,隔上兩刻鐘姜氏就扶佟穗去裡面檢查一下。
等佟穗準備生的時候,蕭縝被攔在了外面。
晌午,蕭家兩府多做了一十多份飯,因爲不光有宋瀾與十位大將軍,蕭延、孫典、趙瑾等在二營當差的兒郎也都聞訊跑回來了。沒有足夠的桌椅,這些將軍們就一人端只碗分散在院子裡,或是站着或是坐在走廊當中的靠椅上。
蕭延“真想去後面看看一皇上急成了啥樣啊。”
蕭野“這麼一算,還是二哥的爹當得容易,回家直接抱上懷祖了。”
蕭延剜了他一眼,狗屁的容易,他寧可急得上火也想在產房外面守着媳婦。
喬長順“託娘娘的福,我還能在家裡多住一晚。”
孫典朝那些大將軍揚揚下巴“他們怎麼都在”
喬長順“來給娘娘辭行啊,正好趕上了,四位國公還幫忙把娘娘從花園擡過來了。”
蕭涉哼道“要是我在家,才輪不到他們擡”
趙瑾端着碗湊過來,聞言道“別啊,我出生的時候我爹還在外面打仗呢,我想讓他擡都找不到人。再怎麼說都是四個大將軍,等小皇子小公主長大了知道這事,肯定高興。”
蕭延“趙國公是趕上了,你又來湊什麼熱鬧”
趙瑾得意道“我這條命是娘娘救回來的,你們雖然是娘娘的小叔子,你們讓娘娘救過嗎”
自從打完晉州就一直沒機會與佟穗並肩作戰的幾兄弟
吃完午飯,衆人繼續等,好在人多,邊等邊聊,時間似乎過得也挺快。
紅日漸漸西垂,映得滿天金紅色的晚霞。
喬長順靠在東邊的遊廊柱子上,眺望了一會兒西天的彩霞,突然眼睛一亮,指着那邊道“你們快來看,那片雲像不像一條龍”
他這一嚷嚷,老將軍小將軍們都湊了過來,齊齊朝西邊眺望。
喬長順比劃着道“那個是龍頭,張着嘴,後面是一條龍身,分叉的那一片雲是龍尾”
蕭延覺得有點牽強,剛要開口,站在前面的馮籍道“好一條神龍,這是祥瑞之兆啊”
蕭延“”
衆將紛紛附和起來,右相宋瀾更是即興賦詩一首讚頌帝后的賢德。
他這首詩剛唸完,不等衆人誇他好文采,後面的賢和堂突然傳來一道嘹亮的嬰兒啼哭。
衆將先驚後喜,如釋重負之際,又聽不知哪個夫人報傳道“是個小皇子”
那一刻,蕭延、蕭野想起媳婦們的話,說一嫂早想好了名字,男孩就叫承祖。
那一刻,馮籍眺望着天邊的祥龍晚霞,眼中淚光浮動。
天命所歸,天命所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