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對呀……”蘇玳剛纔還在犯愁呢,不知道怎麼婉拒,結果楊廣提到了她的母親,她思忖着,她這皇叔應該不太會違逆她母親的意思,就說道,“君兒才認了母親,而且一個人輾轉在宮外那麼多年,這才享有幾天親情的溫暖,就又要出去了,君兒捨不得。”

這感情不是裝出來的,她確實是捨不得。

“兒臣也捨不得”楊芷幽見父皇母后開始猶豫了,靈光乍現,剛纔怎麼沒想到用親情戰術,便說道,“兒臣捨不得父皇和母后。”

說着向蘇玳眨了眨眼睛,蘇玳也立即回以一笑,心想這朝陽公主看起來端莊華麗,氣質高貴,本以爲難以親近,卻沒想到原來也有這麼俏皮可愛的一面,和她一起玩起了親情戰術。

如今,一個公主一個郡主,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便一唱一喝地說着自己如何如何捨不得皇上,把楊廣逗得美滋滋的。

見楊廣開始有些動搖了,蘇玳偷偷向楊芷幽眨眼,楊芷幽也偷偷地笑,各自都在心裡暗歎,耶,計謀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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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廣說,“朕也該走了,幽兒,你就好好陪陪君兒吧,至於這婚事嘛,等你們完了婚,朕會准許你們經常回宮的。”

一句話又打碎了夢,兩個人只能鼓着腮幫子俯下身子謝恩。

蘇玳倒沒什麼,反正她知道李世民將來是要娶長孫無垢的,而自己更不可能給他做小,再說了,他將來是要做皇帝的人,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她不想湊那個熱鬧。

她兀自想着,楊芷幽便過來拉住她的手說,“君兒受苦了,我若知道那次救的是妹妹,定不會送你去掖庭宮,那金嬤嬤?”

蘇玳笑說,“姐姐哪兒的話,掖庭宮比起宮外其實好多了。”是不是真的好多了,她也不知道,如今是大業十年,正是兵荒馬亂的時候,應該是好多了吧?

楊芷幽臉色有些滯,喃喃說道,“其實那次出遊我都看到了,真的是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如今不但是百姓揭竿起義,就連開國功臣楊素的兒子楊玄感在去年竟然也起義反隋,還好被楊恭仁、屈突通等人鎮壓了,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可惜父皇還不自知。”

蘇玳也愣了會兒,便望向了窗外,皇宮很美,金碧輝煌,富麗堂皇,連妃嬪洗衣的器皿也是金子所制。隋文帝與獨孤皇后節儉,再加上北周時期也算強盛,所以國庫富庶。

只不過楊廣太過於急功好利了,自登位以來,又是營建東都,又是開運河,又是四處巡遊,又是無故揮兵對外征戰,無端耗費太多的人資、物資,卻又偏信奸臣,而不自知。

正當兩位少女沉思神傷時,小烏鴉忽然跳了出來,“兩位姐姐在想什麼呢?”

楊芷幽勉強笑了笑說,“烏鴉自個兒玩去吧。”

小烏鴉見兩位姐姐似乎心情都不太好,以爲是皇上讓她們嫁人在傷心呢。

嫁人?她覺得挺恐怖的,還是躲着點比較好,等兩位姐姐心情好點的時候再來找她們玩,想着便“嗖”地一聲飛了出去,只留下一陣風。

這個小烏鴉就愛秀她的輕功,楊芷幽輕笑着搖頭。

蘇玳也望着小烏鴉離去的背影,心想這個小烏鴉雖是奴婢,但似乎受的是主子的待遇呢。

又想到了金嬤嬤,眼睛一亮,金嬤嬤對誰都兇,似乎就是對這個烏鴉挺討好的,但又不像全是因爲她是朝陽公主貼身婢女的緣故。

再說那金嬤嬤其實也好像並不是那惡俗之人,貪錢,似乎在掩飾着什麼,還有她最後說的一句什麼“見一次就夠了”到底什麼意思啊,她認識母親嗎?

想到這裡,她忽地站起身。

“君兒,怎麼了?”楊芷幽問。

蘇玳望了眼她說,“我想見母親。”

楊芷幽說,“如今你是大隋郡主,見見母親不是什麼大事,還是父皇那句話,鳳儀殿是冷宮,寒氣太大,希望你能勸說宇文娘娘出來,別再和父皇置氣了,還有……其實父皇經常夜裡偷偷去看她,想見卻又不敢見……”楊芷幽笑得有點無奈,“我還沒見父皇這樣過呢。”

蘇玳垂着眸,心想寒氣很重,冬天母親肯定受不了。

又有一個可怕的念頭襲入腦中,母親不會是見了她之後,心中無所牽掛,就想着下去陪父親吧?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她要去找母親,她還有君兒呢,不可以的。

想着便往外衝,楊芷幽拉住她說,“呆會兒要用膳了,等用完膳我陪你一起去。”

蘇玳猶豫了下,好像一天沒吃東西了,確實有點餓,便點點頭。

自幾年前李淵由中央被貶到地方後,就一直輾轉着做一些地區的撫慰大使。如今的李淵是山西河東撫慰大使。

河東,自古都是軍事之所在,人傑地靈,適合養精蓄銳,蓄勢待發。

楊廣貶他到此處,對於政治手腕過高的李淵,可不得偷着樂了。

在京都,皇上眼皮子底下,辦事總是畏首畏尾的,還得隨時提防着是不是會觸怒龍顏。

再者說了,如今皇上聽信奸臣所言,已經搞的天下雞飛狗跳了,這可是他李家成就千秋大業的好時候。

還有,他的三個嫡子個個人中之龍,不成就點事業對不起他李家這好血脈,只是這突如其來的選駙馬聖旨,有點棘手啊,不知對他們李家是喜是憂。

按理說,朝陽公主下嫁建成,是他李家光宗耀祖的事情,只是,保不準這是宇文化及一干人等給皇上出的計謀,來試探他李淵是否有謀逆天下之意的。

再說了,就算皇上這次是真心實意,出了幾年前那檔子事,他李淵還敢讓兒子迎娶公主嗎?況且還是皇上最疼愛的朝陽公主。

李淵犯了難,在屋內來回地踱着,十分焦慮。

“父親……”李建成在叫他。

李淵坐了下來,說了聲,“進來吧。”

李建成推門而入,“父親找孩兒有何事。”

李淵沒說話,只指了指桌案上的那聖旨,李建成疑惑地看了李淵一眼,拿起聖旨看起來,越看眉頭皺得越緊,越看皺得越緊,看完索性將聖旨揉成了團,嘲諷地挑着嘴笑,“皇上竟然還想讓孩兒做駙馬……”

李淵沉思了一會兒說,“你怎麼看?”

李建成濃眉舒了舒,笑容極淡地說,“反正皇上聖旨上也未明說,到時候孩兒就走個過場就好,不用鋒芒太露,去湊個數就行。”

李淵擺擺手,“沒那麼簡單,皇上這次指明讓你參選,你若表現得太過平常,反而會引起皇上的懷疑,懷疑我們李家在故意掩飾着什麼。依我看,你就正常發揮,只不過到最後的時候點到爲止就行了。”

“那……那常家姑娘的聘貼怎麼弄?”李建成問。

常茜是今年李淵爲李建成定的一門婚事,常家不是什麼名門望族,那常茜姿容也一般,確實是太過配不得他的長子。

他的長子建成高大俊美,從小敏而好學,且遇事沉着穩重,可比他當年優秀的多。

可沒辦法呀,世民早已和長孫家定了親,那長孫無垢可是神箭手長孫晟的幼女,長孫一門可是名門之後,能結下這門親不容易。

那隻能委屈建成了,誰讓他李家如今是皇上的眼中釘呢,不能兩個兒子都娶望族閨秀。

凡事不能太過張揚,該低調時還是得低調點才行,否則落人口舌。

“常家的聘貼先緩緩再說吧,這個爲父會前去說明原因。誒?世民呢?”李淵問李建成。

李建成噓了口氣,而後笑笑說,“爹,世民他一個人去京都了。”

“他跑去京都幹什麼?去了多長時間了?我說怎麼這些日子都不見他人呢。”

“好幾個月之前就去了,我也是才知道的……”李建成給李淵呈上一封信,“估計是怕我們不讓他去,去那邊玩了好一陣子纔給我們來這麼封信。”

李淵瞥了李建成一眼,兀自接過信來看,越看越氣,真是越看越氣,看完一掌將信拍在桌子上,“混賬東西,天資聰穎又如何,都這麼大了還不讓人省心。”

李建成說,“誒……爹,世民畢竟還小,況且他如今的箭術騎射可不在孩兒之下,已經很難得了。”

“就是太過懶散,不夠穩重沉着,看來還缺少些歷練,你這個做大哥的也應該好好管管他。”

李建成淡笑着說,“孩兒明白。”

李淵擺擺手說,“也罷,你明天就準備準備動身吧,到了大興找到他好好訓訓他。”

“孩兒知道了,那孩兒先行告退了。”

李淵揮揮手,示意他下去。

夜幕已降,整座皇城都被籠罩在黑暗之中,只有大興宮還是亮如白晝,歌聲燕語的,好不熱鬧。

與其相比,掖庭宮就差得遠了,昏昏暗暗的燈光下,幾個身姿單薄的宮女正在賣力地幹着活,疲憊的身影被拖得老長老長,顯得孤獨而又滄桑。

張婉兒一邊劇烈地咳嗽,一邊揉搓着木盆裡的衣服,斷續地咳嗽聲夾雜着“蹦蹦”的搓衣聲劃破這寂靜的夜空,彰顯着無盡的落寞。

就算是在這掖庭宮裡,也是分個三、六、九等的,待遇好的宮女洗的都是主子們的衣服,比較輕鬆。

像她這樣比較木訥的,就只能洗宮廷太監的衣襪,又臭又硬的,她有些受不了。被薰得嗆住了,又忍不住地咳兩聲。

她本來就偏於安靜,懦弱無爭,經常被其她宮女欺負。

偶爾欺負欺負,她不是個喜歡鬧事的人,能忍也就忍了。

白天的時候就聽說那個叫蘇玳的女孩兒,原來是郡主,是遺失了十年的溫玉郡主,當她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有些愣住了。

原來是皇家的女兒啊……難怪會與汝陽公主有兩分相似,其實長得不像,就那清純出塵的氣質像罷了在掖庭宮,她和蘇玳的關係算挺好的,她成了郡主應該會救自己出去吧?

她說過會救的!

想着便露了一絲笑容。

“切……美得什麼呢……還真以爲郡主記着你呢,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別做夢了……”旁邊的一個素衣宮女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有點嫉妒地嘲諷道。

她忽的斂了笑,是啊,不過是郡主貧困時期的萍水之交,她倒存着一絲希望當真了。

就像幾年前一樣,那時而溫潤如玉,時而堅毅如剛的俊朗少年,沒有了汝陽公主的那層關係,果然真的就不記得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