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她總是覺得心口有些堵,胎兒作動的時間是越來越少,她以爲這是因爲閨女乖巧,所以纔沒有吵鬧她,等她發現不對勁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早上起來的時候,她的小腹一陣陣的絞痛,手腳好像失去力氣一樣痠軟無力,連要開口喊妙琴去請大夫也叫不出來,只能痛苦地呻着,感覺有什麼東西在她小腹流失。
妙琴端着銅盆進來的時候,一看到牀上那觸目心驚的鮮血時,差點暈眩了過去,“姨娘,姨娘,您怎麼了?”
“去……去請大夫。”郭靜君幾乎咬緊了牙關才吐出一句話,她的雙眼通紅,充滿了悲痛,隱隱已經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
妙琴手中的銅盆一個不穩摔了下來,拔腿立刻就往外面跑去,大夫……大夫……可是沒有老夫人的同意,她根本不能出內院,就是想請前院的小廝去請大夫,也得有夫人的點頭才行。
實在沒有辦法,她只能往上房跑去。
便有了先前的那一幕。
關娘子和老夫人聽到郭靜君小產,已經是臉色一變,立刻使人去請蔡大夫了。
急忙趕到偏院,剛走到門口就聽到郭靜君呻|吟若死的聲音,劉媽媽和妙音都在牀前照顧着,兩人臉色都極爲難看。
雪白的牀單被鮮血浸開,如一朵碩大的牡丹在盛放,老夫人腳步一軟緊緊抓住關娘子的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妙音被嚇得說不出話來,一雙眼睛充滿恐懼地看着郭靜君慘白的臉。
劉媽媽到底是有經驗的老人,站起來對老夫人道,“動了胎氣,只怕孩子是保不住了,得請穩婆來。”
肚子已經有六個多月了,只能強行生下,能不能保住其中一個就難說了。
“趕緊去。”現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時候,老夫人立刻吩咐丫環去請穩婆。
關娘子扶着老夫人到外間坐下,蔡大夫就請了過來,屋內已經充滿了腥甜的鐵鏽味,蔡大夫剛踏進屋裡,就搖了搖頭,暗歎這次就真的是保不住孩子了,這關家也真是的,三天兩頭就動了胎氣,難怪關大爺子嗣艱難。
隔着屏風給郭靜君把脈,蔡大夫聽到屏風後的女子虛弱叫道,“大夫,求求您,保住我孩子……”
“大夫,怎樣?”關娘子緊張地問道,老夫人見不得血便沒有跟着進來了。
蔡大夫搖了搖頭,“已是胎死腹中,只能用藥生出來,否則傷及大人性命。”
關娘子震了一下,心中頓時生出憐憫。
郭靜君一下子失去所有的聲音,淚水無聲地從她眼角滑落,感覺自己的生命和腹中的孩兒一樣,失去了氣息。
已經沒有了求生的意志。
蔡大夫到外間去給郭靜君配藥,老夫人聽說孩子已經死在腹中,不禁悲傷落淚,感嘆上天對大爺實在不公。
關娘子讓湖湘去拿了人蔘片,對妙琴道,“去讓郭姨娘含在嘴裡,穩婆就要來了,留點力氣將孩子……生下來。”
妙琴含淚點頭,她既是同情郭靜君失去孩子,更擔心害怕自己的命運,只怕就要落下個照顧不力,不被打死也要被趕出關家了。
郭靜君卻緊咬了牙關不肯含着人蔘片,她的孩子沒了,她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姨娘,您別這樣,孩子沒了還能再生,您若是不……不保住氣力生下死胎,您的性命也是保不住的,留着性命還怕沒有孩子嗎?”妙琴趴在牀邊苦口婆心地勸着。
郭靜君緊握雙拳,指甲嵌入肉中也不覺得疼,好不容易纔懷上的孩子……竟然就這樣沒了?心尖好像被鈍刀踞着,痛得她都快不能呼吸了。
雖然在聽到自己懷的是女兒的時候,她有動過乾脆就不要生下來的念頭,但到底捨不得,沒想到真的保不住的時候,她會有這樣刻骨銘心的痛。
就這樣輸給那個羅惠雲……她心有不甘啊。
“姨娘,您還年輕,將來還能再爲大爺生下小少爺的,求求您,振作一些吧。”妙琴繼續勸着,她不是笨蛋,自然是察覺到郭靜君這次突然胎死腹中事出突然,她們每天都小心翼翼地服侍着,稍有一點動靜就趕緊請大夫過來把脈。
才安穩了幾天,怎麼就出事了?
沒錯!本來已經失去光彩的眼睛突然幽幽亮起一點光芒,她還年輕,不能因爲一次挫敗就活不下去,既然女兒已經死了,已經是事實沒法改變的,雖然覺得心痛,但是……如果能利用女兒這次的死來擊敗羅惠雲,那也值得。
人一旦有了求生意志,就會變得堅強勇敢。
很快穩婆就請來了,配合蔡大夫的藥物和針引,郭靜君在經過兩個時辰之後,終於還是將死胎生了出來,只是她卻因失血過多失去了意識,昏迷不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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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還有腥甜的血鏽味,關娘子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郭靜君,對劉媽媽道,“把死胎送到山下去埋了吧,別讓老夫人見到了,免得嚇着了。”
都已經成型了,看着實在於心不忍。
劉媽媽低聲應了一句,留下妙琴和妙音照顧郭靜君,便和穩婆一起出去了,替人接生無數的穩婆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凡是哪家娘子生下死胎,都是由她一手處理,這不是喜事兒,一般都暗中處理了。
扶着老夫人離開偏院的時候,已經就要天黑了,關娘子下了命令,沒有她的允許,誰也不許離開偏院半步,一切待大爺回來再好好審問。
在偏院做事的有妙琴和妙音兩個貼身丫環,一個守門的小丫環,一個灑掃的婆子,一個廚娘,還有一個夫人特意指來照顧郭靜君養胎的劉媽媽,如果郭靜君的孩子是被害的,會是誰下的狠手?大家心裡偷偷猜測,卻都不敢肯定。
剛把老夫人送到上房,尚未坐下,就見到關大爺一臉震怒走了進來,“怎麼回事兒?”
關娘子服侍老夫人坐在炕牀上,倒了一杯熱茶,纔對關大爺道,“說是早上起來就有些不對勁,沒一會兒就肚子痛,留了許多血,胎死腹中……”
“什麼!”關大爺臉色一變,跌坐在太師椅上。
老夫人拿着手帕拭着眼角,“真不知是造什麼孽,都已經快七個月了,還是沒能保住,難道上天是要懲罰我們關家?”
“我做錯什麼要老天來罰我?”關大爺聞言差點跳了起來,眼底深藏悲痛和不甘。
“這只是意外,你別這樣。”關娘子含淚對關大爺道。
“本來還好好的,這兩天也沒聽說有哪裡不舒服,怎麼說死了就死了。”本來還打算等郭靜君把孩子生下來之後再將她藉口送到莊子去,沒想如今倒好,孩子也沒了,大人也昏迷不醒。
關大爺瞥了關娘子一眼,“郭家只怕不會善罷甘休。”
那是不信任和懷疑的眼神!關娘子心一冷,只覺得一陣無力的悲涼和苦澀,難道他還懷疑是她故意要害郭靜君?難道他認爲郭靜君的孩子是她弄沒的。
“郭家還想如何?若是她郭靜君懂得自重,在有了身孕的時候多注意養身子,還會有今日的下場嗎?”老夫人只是怨念郭靜君明知自己有身孕還不安分,不自重身子勾引大爺導致見紅,後又日日鬧事兒不安生,哪件事是對胎兒有好處的?
關大爺抹了一把臉,“說到底,是疏忽了。”
“大爺的意思,是我疏於照顧郭姨娘,才讓她沒能保住胎兒嗎?”關娘子面色一沉,聲音清冷地問道。
“我沒有這個意思。”關大爺寒着臉回道。
“那你是什麼意思?你分明是在怪責我,難道她的孩子保不住我會高興嗎?難道我就不想關家有傳遞香火的子孫嗎?”關娘子聲聲具厲地責問,有時候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足以讓人心灰意冷。
她不怕別人誤會她,清者自清,只是沒想到他竟然也懷疑她。
“別胡思亂想,我只是覺得事有蹊蹺罷了,與你無關。”關大爺有些不耐地說。
關娘子還想開口,老夫人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你們有完沒完,如今是吵嘴的時候嗎?不管是不是事有蹊蹺,也要等郭靜君醒來再問個明白,偏院的丫環也逃不了責任,今天都累了,你們回去吧。”
關大爺和關娘子只好住了口,關娘子暗罵自己今日失了冷靜,根本不該和他在這裡吵,“娘,您一整天沒吃東西,要不要吃些清淡的菜粥?”
老夫人點了點頭,“讓下人去準備就好了,你也累了,別忙活了。”頓了一下,纔想起至今還沒問的事情,“那死胎怎麼處置了?”
關大爺也看向關娘子,收到老夫人使人去給他傳話的時候,他就馬上回來了,還沒來得及去偏院看個究竟。
“讓穩婆和劉媽媽抱去了後山,明日再去超度。”關娘子低聲道。
“……真是個千金?”老夫人閉上眼睛問道。
關娘子沉默了許久,才輕聲回道,“是個男娃。”
手中的茶盅滑落到地上,老夫人眼底瞬間浮起了哀痛和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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