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樑子(上)
第一百零六章樑子(上)
見師父似乎有話要跟李尤煬單獨說,隨喜就悄然地退出了大廳,來到屋後採藥。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隨喜的額頭沁出一層薄汗,她吁了口氣,洗乾淨了手,拿出絹帕擦去臉上的汗水,來到樹下陰涼之處,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山風徐徐吹來,樹葉發出沙沙聲響,明媚的陽光被樹葉剪碎,斑駁地落在她肩膀上。
李尤煬高大挺拔的身影突然出現在視線之中,一身寶藍色的杭綢對襟長衫,白玉腰帶,顯得英姿颯爽,俊美非常。
“小隨喜”他低頭看着她,眸中脈脈含笑。
“尤大哥,你怎麼過來了,不是和我師父在說話嗎?”隨喜站了起來,疑惑地問道。
李尤煬在隨喜旁邊坐了下來,拉着她重新坐下,“你師父去居士林了,好像有急事。”
“哦。”隨喜輕聲應着,眼角掃了他剛毅的側臉一眼,一時無話。
“小隨喜,有沒想過下山去?”李尤煬轉過頭,眼底蘊着淺笑,語氣認真地問着。
“下山去作甚?”隨喜怔了一下問道。
“總不能一輩子留在這裡,不想去學院跟別的小姑娘一樣學習功課嗎?像學那些什麼女紅之類的,你可不是小道姑,將來是要成親的。”李尤煬笑着道。
律法有規定,女子在十歲時要到書院去上學,跟那九年義務差不多的性質,只不過在古代來說,是五年教育,也不是義務的。所以西里城有了個不成文的規矩,凡是能到書院上學的女子,都會被視爲真正的大家閨秀,找個好婆家也相對容易。
雖說女子要十五歲才能成親,但隨喜都快要十二歲還沒能去學院上學,將來就怕被看輕了。
“我在山上也一樣能學習。”隨喜低下頭,輕聲說道。
“傻姑娘,那是不一樣的。”李尤煬笑了起來,揉了揉她額前的頭髮,“你只是不想下山之後住到關家而已,可以住在書院啊,不必見到不想見到的人。”
隨喜嘟着粉嫩的脣瓣,有些嬌憨地道,“爲什麼要去書院呢,難道那裡比山上還好嗎?那裡的先生比師父還厲害?”
她以前是很想到書院去學習,可是現在她已經學到自己想學的了,對書院的渴望反而沒那麼強烈,而且她也不想去面對太多的陌生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難保她和關家的關係不會被拿出來說。
“呃,有些姑娘家的事情,你師父是教不了你的,要女先生才能告訴你該怎麼辦。”李尤煬有些尷尬地說着,他不是什麼都不懂得小毛孩,關於女子生理問題他在現代的時候就大概瞭解,隨喜已經快要是個大姑娘了,母親又早逝,身邊也沒隔體貼的媽媽和丫環,青居和端冕他們縱使再怎麼關心她,也不會跟她講這種問題。
他更加開不了口跟她說女孩子的成長問題,所以送去書院是最合適了,先生會教她告訴該怎麼做,而且那裡的小姑娘多,說不定還能找到幾位閨蜜,哪個女孩子沒有幾個能談心的閨蜜的。
隨喜愣了一下,突然俏臉漲紅,她又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自然是聽明白了李尤煬的話,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將臉埋在曲起的膝蓋之中,支支吾吾着,“知道了,我考慮考慮……”
姑娘家的事情不外乎就是指那個事,她真沒想到李尤煬會替她考慮到這個,實在是太窘了,如果不是經歷過一次,她肯定不會覺得不好意思,也不會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事情,可她已經經歷過一次了,阿孃也跟她隱晦說了幾次,啊啊,實在是覺得很窘迫。
李尤煬繼續說道,“而且你一個小姑娘住在山上也不合適,青居一年回來沒幾天,大多時候還是住在居士林,你那三個師兄也是不常上山,我不放心你。”
隨喜心中一動,有種暖暖的感覺涌上心頭,她擡頭看着他,甜甜微笑,“都住了這麼多年了,不會有事的。”
李尤煬無奈地笑了,現在無法說服她,想着等他從京城回來,再好好勸一勸。
“好了,我得下山去了。”他站起來要告辭。
“我和你一塊兒下去吧。”她還得去居士林幫忙煮清涼茶。
李尤煬笑着點頭。
下山之後,隨喜便與李尤煬分道揚鑣,來到居士林的山門時,卻發現外面有兩輛上好黑檀木所制的大馬車,旁邊還站了數個衣飾統一的小廝。
隨喜挑了挑眉,看到馬車四角懸掛的小燈籠,上面寫着顧字。
難道是城西顧府,伯承侯家的?顧府的顧夫人經常會到居士林來祈福,隨喜除了第一次陪着關老夫人來居士林的時候遇到過一次,之後便沒有再見到。
她走進山門,沿着石階上山。
大殿門外也放着一架青色軟轎,同樣站着數個小廝,隨喜心中狐疑,那位顧夫人向來十分虔心,不可能會坐着軟轎上山的,而且每個到居士林的信女香客,如果不是身子太虛弱的,都情願沿着山路走上來,那樣纔可表自己誠心誠意啊。
她剛要走進大殿,就見到悟明急步從裡面走了出來,見到她的時候,微微一怔,隨即馬上笑道,“正要去山上找你呢,你就來了。”
“三師兄,怎麼了?”隨喜看他形色有些匆忙,難道是和外面的軟轎有關。
悟明與她一起往後面的廂房走去,一邊低聲解釋着,“師父正在給顧老侯爺看病,也不知是什麼重病,整個西里城都沒有大夫能治得好,被顧世子爺和顧夫人親自送來給師父醫治,怕是要在居士林住上幾日。”
隨喜聽着就皺起眉心,“什麼病竟然沒有大夫能治得好?”
“還不清楚,聽說總是咳嗽,痰中帶血,神智都不太清醒了。”悟明壓低聲音說道。
聽着也不是什麼醫治不好的重病啊隨喜心中暗想着,已經來穿過了優曇花樹林,來到了後院廂房,剛走上甬道的時候,就見到西廂房門前站了兩三個衣裳鮮麗的年輕姑娘,想來是顧府的丫環了。
那幾個丫環發覺了隨喜他們的動靜,都轉頭向他們看了過來,目光帶着好奇。
悟明只是對她們客氣地點了點頭,便領着隨喜走進了屋裡。
隨喜略低下頭,在那幾位丫環面前經過。
屋裡站着一男一女,男的穿着湖青色袍子,約莫有四十歲上下,身材適中,眉目溫雅,留着一撮鬍鬚,顯得很是儒雅斯文,便是那伯承侯的世子爺,顧紹觀。那年輕婦人是隨喜有過一面之緣的顧夫人,穿了一套團蝶百花煙霧鳳尾裙,身材微豐,卻更顯端莊高貴。
他們都面露擔憂之色地看着正躺在牀榻上的老人,是個六十歲左右的老翁,頭髮灰白,臉色蠟黃,正緊閉着眼睛給青居請脈。
那人應該就是顧老侯爺了吧。
突然間走進來一個小姑娘,顧夫人和顧紹觀齊齊側眼打量着她,隨喜俏臉微熱,有些不太習慣成爲別人的焦點。
正好青居收回診脈的手,擡眼就看到隨喜站在悟明身邊,淡淡一笑,“隨喜,過來。”
隨喜輕聲答應着,“師父。”
“體內燥溼,風痰眩暈,你去開藥方吧。”青居聲音低沉,從容淡定地說着。
“老夫不喝藥老夫身體好得很”躺在牀榻上的顧老侯爺虛弱地叫着,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線,雖是面容憔悴,看向隨喜的眼神仍銳利凌厲,把隨喜嚇了一跳。
“不喝藥也可,徒兒,給老侯爺施針”青居眼角皺褶加深,笑容十分親切。
顧老侯爺臉色一青,猛烈地咳了起來,“青居,你這個混賬”
“爹,您別動怒,小心身體啊。”顧夫人急忙柔聲勸着,目光狐疑地看着隨喜,只是一個嬌憨的小姑娘,竟然就能代替青居真人開藥方和施針了?
“爹,不吃藥身體怎麼會好。”顧紹觀無奈地說着,就是因爲在城裡已經沒有一個大夫敢給顧老侯爺看病了,他們纔不得不找到青居真人這兒來。
“混賬,敢趁我睡覺的時候送到這兒來,老子還沒跟你算賬呢。”顧老侯爺瞪着自己的兒子,憤怒地叫着。
隨喜恍然大悟……不是城裡的大夫治不好顧老侯爺,是因爲他不肯吃藥不肯聽大夫的話,所以才一直都沒有好,纔不得不找到師父這兒來。可到了師父這兒,難道顧老侯爺就肯吃藥了?而且師父和老侯爺似乎早就相識了。
顧紹觀有些尷尬地笑着,對青居搖頭拱手道,“青居真人,讓您見笑了。”
“見笑個屁還不把我擡回去”顧老侯爺哼哼叫道。
顧紹觀和顧夫人都爲難地看向青居。
青居微微笑着,低聲對他們道,“世子爺和夫人都且先回府吧,老侯爺這兒自有貧道的徒兒照顧,待老侯爺痊癒之後,再來接回府中。”
“多謝真人。”顧紹觀如釋重負,對青居感激了又感激。
顧老侯爺怒目圓瞪,“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是不是?”
青居看着他淡淡地笑,“如果老侯爺不想跟當年一樣……”
“你們,滾”顧老侯爺臉色一變,憤憤地指着兒子和媳婦,要他們趕緊滾出他的視線範圍。
“悟明,送世子爺和夫人下山。”青居笑着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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