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靜下樓就看見蔣秋靈坐在客廳裡的沙發上, 見她出來微微一笑。舒靜不知道該拿怎樣的心態去面對蔣秋靈,不過在潛意識裡她是不討厭蔣秋靈的,甚至有些羨慕她。像蔣秋靈這樣內外兼修的名門淑女, 容貌端莊秀麗, 氣質溫婉大氣, 有修養有學識, 別說男人喜歡, 就是女人也沒有討厭的道理。再說無論是家世門第,相貌品行,生長環境, 生活方式,她和蘇翌晨都是很相配的。舒靜從前是打心眼裡希望他們在一起的, 可是現在一尋思他們在一起, 心裡就有些憋屈難受。
生活裡最大的敵人就是慣性, 不管是被逼無奈還是聽天由命,一旦成了慣性就束縛了你的行動和思想。舒靜覺得蘇翌晨就是她的慣性, 以前也沒覺得什麼,但就在剛纔,蘇翌晨和蔣秋靈在臥室裡談話的那一段時間,她把裡裡外外都收拾了個遍,腦子裡也胡思亂想了許多。從前她一直盼着跟蘇翌晨離了婚和向北走在一起, 可這些不過就是她的癡心妄想罷了。向北走了以後就再也沒有消息了, 她永遠忘不掉摩天輪下向北的那個眼神, 悲涼如同秋天飄落的樹葉無依無靠無聲無息, 只有萬丈深淵般的絕望。和向北在一起成了奢望, 那她和蘇翌晨離婚又有什麼意義呢?一個失婚女人在沒有感情寄託和生活支柱以後,她還有什麼呢?
計算來計算去, 她可悲的發現她真正擁有的就剩下蘇翌晨這麼個身在曹營心在漢的丈夫了。這一刻,她真心的覺得如果一直就這麼生活下去也挺好。她心裡清楚她不是對蘇翌晨傾心了,只是向生活妥協了而已。認清了心態,再面對蔣秋靈的時候,舒靜這心裡頭就像扭麻花似的彆扭着呢。
“我們去那邊坐一坐怎麼樣?”蔣秋靈指着公園裡的座椅問道。
舒靜點了點頭,心裡覺得好笑,她和蔣秋靈居然就這麼相對沉默地在公園裡轉悠了兩圈,如果蔣秋靈不說話,她們說不定就一直這麼走下去。一坐下才感覺到腿痠,渾身乏力,剛纔居然都沒覺得。
這個時候公園裡的人不多,只有幾個老人悠閒自得地搖着芭蕉扇咿咿呀呀地學唱崑劇。舒靜平時不常出來,這纔出家門心裡就開始惦記蘇翌晨一個人在家行不行,尤其出門前他異常的舉動確實讓人擔心。
“舒小姐,我知道今天我很冒昧,希望你不要見怪。”蔣秋靈突然打破了沉寂,“我想跟你談談關於翌晨的一些事情。”
“蔣小姐不用這麼客氣,有什麼話你就說吧。”舒靜客客氣氣地回道。
蔣秋靈嘆了一口氣,說:“從什麼地方說起好呢,就從我和翌晨小時候說吧。我和翌晨還有楊晨他們都是一個大院的,從記事起就認識了。我比他們大了幾歲,那時候我不大跟男孩子在一起玩,和他們也不是很熟。隨着年齡的增長,我們也長大了,該發生的都發生了。大學的時候我和翌晨一起在國外留學,異國他鄉的總是倍感孤單。情之所至,我們順其自然地在一起了,那段日子現在回憶起來竟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了。那時候,或許我們都太小,沒想過未來沒想過永遠,總是覺得這一刻在一起開心快樂就好。畢業回國後,我們的關係還沒來得及跟雙方長輩報備,父母就安排我和另一個門當戶對的人訂婚。其實如果只是這樣,或許也不會發生後面的一系列狀況。巧就巧在那個人是翌晨的堂哥蘇莫霖,他們堂兄弟的感情很好,好到就連雪彤都介意。翌晨知道我將和莫霖訂婚沒有阻止,沒做任何反應,甚至都沒有聽我的解釋。當時我年少氣盛,總覺得這事應該翌晨去解決,所以我就等着,可是等到最後,我和莫霖訂婚了,三個月後結婚了,一年之後悠悠出生了。”
蔣秋靈講到這裡忽然停了下來,望着某一角度發呆。舒靜心裡早有準備,這樣陰錯陽差而錯過的緣分不計其數,都充斥着一種淒涼一種傷感,文學上將它昇華成殘缺的美,但殘缺真的美嗎?她不知道,但最起碼以站在當事人的角度上,那確實是一種遺憾。世間的種種都逃不開‘假如’二字,不過這也是一種無奈的希翼吧。
“那後來呢?”雖然結局已經擺在了面前,舒靜還是對那段塵封的往事充滿了好奇。
蔣秋靈轉頭看着她,悽美的一笑,“後來……我和莫霖雖然沒有舉案齊眉,但也算相敬如賓吧。而且我們有了悠悠,過往再美好再難忘終究過去了。我和翌晨的關係除了我們自己沒有人知道,既然註定不能在一起了就沒必要再去揭開那些傷疤,所以我們彼此心照不宣,誰都沒有再提起這些。莫霖是一名軍人,經常紮在軍營裡,在家的時候不多。起初我也沒有往別處想,直到後來外面的流言蜚語多了我才漸漸地知道,莫霖愛上了別的女人。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聽到這個消息後,居然一點也不難過,反而鬆了一口氣。莫霖是一個有擔當的男人,沒等我主動去問,他就什麼都說。他說已經對不起我,對不起悠悠了,不想再對不起那個女孩了。我同意離婚,就在我們去民政離婚的當天,莫霖在路上出了車禍當場死亡。聽說他死前跟那個女孩鬧彆扭,他開車去追,在拐角處撞上了一輛來不及剎車的卡車……我們怎麼也沒有想到離婚最後居然變成了離開。”
舒靜安靜地聽着,別人的故事再多的浪漫再多的遺憾總與自己無關,她沒有過多的感情沉溺在別人的回憶裡傷感,但不否認蔣秋靈說的這些確實影響了她。舒靜曾想過蘇翌晨與蔣秋靈有過一段夭折的戀情,甚至還一度爲他們可惜,但怎麼也想不到這中間會有這麼多的糾葛。他們的分開不是因爲感情變質,是客觀原因,這說明什麼呢?這說明他們之間還有感情,而且在漫長的時間裡,這樣的情感就像一罈塵封的老酒,時間越長越有味道,所謂陳年佳釀正是如此。
蔣秋靈見舒靜雖然沒什麼反應,但這話她肯定是聽進去了。下面的話會對面前這個看似軟弱實則有些小固執的女孩產生怎樣的影響她不確定。在來這裡之前她也曾躊躇過,可內心對昔日情份的期待,讓她毅然決然地忽略掉心裡的那點不安分的猶豫。她並沒有想傷害誰,亦或者去拆散他們,但有些事情她希望能攤開,這對蘇翌晨來說是解脫,對舒靜來說是公平,對她來說是機會。不過她也明白,舒靜有選擇知道事實的權利,她不想強人所難,所以在開始之前,蔣秋靈還是禮貌地問了一句,“我接下來要說的內容和你有關,你確定要聽嗎?”
“和我有關?”舒靜一臉的納悶,不過轉念一想,也對,她現在的身份是蘇翌晨的妻子,他們的事當然與她有關了。其實早在她從臥室裡出來的那一刻,心裡就做了最不好的打算,蔣秋靈說的不過就是把將要發生的事實文字化罷了。也許他們商量妥當了,蘇翌晨說不出口,所以就由蔣秋靈出面來說。不管是哪種可能,她除了被動的接受,還能怎麼樣。舒靜已經從剛纔的平靜昇華到了另一個境界,從容淡定,就像一個聽故事的人,故事裡的事不管是不是,都是別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