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上, 蘇翌晨的臉色就烏雲密佈,舒靜以爲那個墓地之約會取消,各自去拜祭各自的親人, 況且這種事也不適合結伴而行。當然她有這個想法, 但也不敢當着蘇翌晨的面前說, 除非她不想活了。蘇翌晨開着車看似心如旁騖, 但那打結的眉頭分明在昭告天下他心情很不爽, 誰惹他誰倒黴。
路經一家花店,蘇翌晨打開車門下了車,舒靜握着車把正準備下車, 忽然聽到他說:“你就呆在車裡,我下去買花。”
舒靜雖然覺得不妥猶豫了半天, 最後也只能妥協地點了點頭。蘇翌晨似乎對她的順從比較滿意, 臉色稍緩了少許, 然後轉身進了花店。
那白菊花新鮮清香,花瓣上還有水珠滾動, 讓她想起家鄉河池旁。她以前最喜歡去的地方就是河池,那裡有一片白菊花,雨後的景色別樣的清新。她看着嬌豔欲滴的白菊,心想表姐看到了一定會很喜歡的。
表姐是家裡的獨生女,表姨家的條件頗爲富裕, 城西墓園寸土寸金, 一般人是承擔不起的。表姨夫婦雖然不捨得將唯一的女兒葬在這麼遠的地方, 但表姐在遺書上懇求表姨夫和表姨在她死後一定要把她葬在城西墓園。表姨夫婦至今也不明白表姐爲什麼會自殺, 以那樣悲慘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表姐熱情積極, 對生活充滿了嚮往,而且她還那麼的年輕, 有大把的青春可以去揮霍,有什麼讓一個前途無量的花樣女孩拋棄生命呢?
其實,舒靜也不明白,她只知道表姐每次提到那個人的時候總是一臉的憧憬,對未來的憧憬,對美好生活的憧憬,對童話愛情的憧憬。然而,童話故事都是騙人的,她最後一次見表姐是一個朝霞滿天的早上。表姐很少去她家,那天舒靜打開門看見失魂落魄的表姐就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能讓表姐如此消極的人除了那個男人她想不出任何理由了,表姐什麼都沒有說,她就坐在河邊靜靜地陪着。後來表姐終於開口說話了,她說她很痛苦,沒有他簡直就是生不如死,如果連生活都失去了色彩,就像一部黑白電影,怎麼看都是一種壓抑。或許有人會說那是藝術,可又有多少人懂這樣的藝術呢?
表姐的話像是說給她的,也像是說給自己聽的。舒靜不止一次的後悔,如果她聰明一些,聽懂了表姐話中的含義,表姐或許就不會死,那很多事情都會是另一種結果。表姐離開後,兩個小時後在市區的一棟二十一層的辦公樓上縱身一跳,美麗生命的猶如璀璨的煙花釋放短暫的耀眼光芒最後化成灰燼。那麼高的樓層跳下來,屍體面目全非,表姐是抱着必死的決心,那是怎樣的決絕?怎樣的殘忍?
表姐生前人緣極好,葬禮上來了許多過去的同學和朋友,可是那個男人始終沒有出現。舒靜替表姐覺得不值,一個可以付出生命去愛的人爲什麼到最後他連出現的勇氣都沒有。
前幾天下了一場大雪,郊外的路況有些不好,一路的泥濘和顛簸,舒靜覺得很不舒服。城西墓園打理的很好,雪都被工作人員打掃乾淨了,這就是有錢的好處。
舒靜上次過來看錶姐還是清明節一晃已經是半年多,想不到蘇翌晨也有親人在這裡。蘇翌晨拜祭的方式很特別,不跪不拜的就是那樣面無表情地站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墓碑,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此處無聲勝有聲?還是他是以這種特殊的方式在跟下面的人聊天對話?想打這裡,舒靜就覺得毛骨悚然,不過她又不能離開,畢竟在祭拜故人的時候這樣轉身離開總是不禮貌的,而且對死去的人也很不尊敬。
舒靜有些無聊就四處打量着,那石碑上的照片是一個年輕的男人,和蘇翌晨長得有些像,不過少了一份陰沉,多了一份陽光,尤其掛在他臉上的那朵微笑,竟那麼一點淡看紅塵的意味。舒靜猜想他應該是一個溫文爾雅的翩翩公子,絕不是蘇翌晨這種腹黑類型的。只是可惜,這麼年輕的一個人居然會如此短命,和表姐一樣福淺。
“你不應該給他上柱香拜祭一下嗎?”蘇翌晨的聲音比外面的天氣還冷。
“哦”雖然不認識,舒靜還是秉承着死者爲大的理念,上了一炷香拜了拜。
蘇翌晨冷冷地看着她,目光如炬,舒靜被他盯得渾身發毛,心裡悄悄地打鼓,別是撞上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吧?
“走吧!”蘇翌晨大步地走在前面,下臺階。
“可是……可是我還沒有拜祭我的親人呢。”舒靜站在原地沒有動,手裡還捧着那束白菊花。
舒靜原以爲蘇翌晨會在車裡等她或者乾脆一走了之,把她一個人扔在這裡,可出乎意料的是蘇翌晨居然沒有離開,而是轉過身盯着她,示意她帶路。
城西墓園很大,好在表姐就在附近,轉了彎就是了。表姐的墓前擺放着新鮮的水果,還有幾束鮮花,應該是表姐的朋友們。舒靜把白菊放在墓前,燒了一炷香,跪下拜了拜,“表姐,你在那邊還好嗎?我前天做夢還夢見你了呢,你怪我好長時間都沒來看你。唉,這段時間真的太忙了,馬上就要過年了,年後我會去看錶姨和表姨夫的,他們都挺好的,你不用擔心……”
蘇翌晨聽着她絮絮叨叨地說了一打籮筐的話,他從不知道她是一個話這麼多的人,在他面前她總是一副受了氣的小媳婦模樣,不問不說話,即使說話也是小心翼翼的,像只膽小的兔子,沒想到她對一個死人居然有這麼多話,難道他悲慘地發現他居然不如一個死人?
蘇翌晨對舒靜的親戚朋友沒有什麼印象,他們一家子在他面前總是顫顫巍巍戰戰兢兢的,好像他隨時能要了他們的命似的。至於這個表姐,那更是聽都沒聽說過,不過看的出來舒靜跟她這個表姐感情很好。當他好奇的目光對上石碑上照片時,蘇翌晨只覺得大腦一陣電閃雷鳴,一片空白。這是多麼強大的巧合才編織的誤會?這是晴天霹靂,這是當頭棒喝,這是最好笑的笑話。照片上的女孩有着跟舒靜一樣漂亮的面孔,只是她們的氣質不一樣。前者是屬於那種生活在陽光裡,沐浴在幸福中的有些夢幻色彩的女孩。舒靜憂鬱而敏感,眉頭總是像一個打不開的死結,有種林黛玉的傷春悲秋。
“她是你表姐?”
“恩,遠方的親戚,不過我和表姐的關係很好。”
“你們長得很像……”
“是啊,見過的人都這麼說。”
“你表姐是怎麼死的?”
“自殺,從二十一層樓上跳了下去。”舒靜轉過身回頭看了一眼蘇翌晨,又補了一句話,“爲了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