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芸孃的手還沒有伸到韓成的胸口,忽然身後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冷冷道:“如果你現在收手,我會放你一條生路。”
聶芸娘心中大驚,但是她外表一點都不慌亂,她並不敢現在轉身,心思電轉,想着迎敵策略,既能躲過身後的致命一擊,又能將韓成的人心拿到,然後能將身後那人殺死固然好,遇到硬茬兒,就找機會逃走,憑自己的本事,想來自保還是能夠做到的。
想到這裡,聶芸娘道:“你是重陽的父親。”
身後傳來一聲輕哼。
聶芸娘道:“其實我真的很喜歡你的孩子,還想過辦完事把他帶回山裡,稟明師父收他爲弟子。”這句話倒是不假。
身後的村夫道:“你不用東拉西扯以拖待變。實話告訴你,你的本領我都很清楚,即使面對面,你也不是我的對手,好好想清楚,不要錯打了算盤,到時候連後悔的機會都得不到。”
此時的村夫好像換了一個人,聲音冷漠,語氣堅定,處處顯示着幹練和自信,不想剛纔那樣唧唧歪歪。
聶芸娘不相信村夫真有那麼大的本領,但是她可不敢那生命開玩笑,覺得還是拖字訣最好。於是道:“你可裝得真像,我雖然覺得你有些古怪,但是絕沒有看出你是個高手。佩服佩服。”
村夫並不理會她的話,道:“我數三個數,或者逃走,或者留下性命。一。”
聶芸娘道:“哎呦,怎麼說數就數,連一點準備的時間都不給。”她一面說,一面偷偷將兩件法寶拿在手中。
村夫道:“二”
聶芸娘急道:“大哥暫停,容小妹說一句話,只說一句話。”
聶芸娘知道自己的話並不能阻止村夫,她說這兩句話,只是爲了轉移村夫的注意力。說話的當兒,聶芸娘已經用手指將一根細小的奔雷彈朝着村夫的方向發過去,隨即倏地轉山,右手駢指,自左至右,在身前劃過。立刻有一片淡白色的霧氣展開來,遮擋在身前。同時嘴裡喊道:“三”
聶芸娘見自己兩招得手,一件奔雷彈攻擊村夫,不必傷得了他,只要他自保,就會爲自己贏得了寶貴的時間,另一件軟雲蠶絲羅,一旦展開,對方萬難衝過,即使用寶劍法寶,一時之間也難於攻破。這兩件法寶是每個風信使都帶有的,用來在緊急時候保身逃命的,而且這種手法也是大家都訓練熟了的。
身後傳來蓬的一聲爆炸,聶芸娘也不管是不是能傷得了村夫,馬上轉身撲到韓成身邊,伸手向他的胸膛裡抓去。心想這村夫有可能是虛張聲勢,未必有什麼真本領,說不定已經被奔雷彈炸成了齏粉,倒可惜了這麼一見至寶。
就在她的手指見快要觸到韓成的心臟時,耳聽得嗤的一聲輕響,從對面傳來,疑慮銳風直襲她的太陽穴。
聶芸娘顧不得再去摘取韓成的心臟,右手左手出劍如風,徑向上面斬去,同時腳尖一蹬,身體向後彈射出去。
沒想到那一劍竟然撩了個空,胸口一涼,被長劍透胸而過。耳聽得村夫喊道:“三。”
聶芸娘落地時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右手撫胸,鮮血如涌泉一般從她的手指縫噴射出來。同時忍不住一陣劇烈的咳嗽,直咳進肺葉深處,牽腸掛肚,十分難受。
聶芸娘感到村夫的本領機智都遠遠在自己之上,他預先料到自己會用法寶去攻擊或攔截他,所以早就打好了注意,在自己動手的一剎那,立刻閃身繞到了前面,自己動作雖然不慢,但對方已經料敵機先,自然可以遊刃有餘地對付自己。
不過連續咳了有十幾下,胸口雖然被牽扯得疼痛難忍,但是心臟似乎並沒有受到傷害,這一下真實大出聶芸孃的意外。以對方的身手,不可能一擊不中,那是爲什麼?
就在聶芸娘疑惑之時,大殿那邊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厲聲道:“既然出手,那就要做徹底,絕對不能心慈手軟,留下活口。”
正是那個村婦的聲音。
聶芸娘十分驚訝,先前只是看出村夫的言行神態不是很協調,沒有想到夫妻兩個都是深藏不露,而且聽語氣,那村婦似乎比村夫的本領更高,完全是命令的口吻。
聶芸娘擡頭向村夫看去,只見村夫揹負雙手,側頭看着她,壓低聲音冷冷道:“你自盡吧。”
聶芸娘聽出了村夫的意思,他是不想親手殺死自己,怨不得那村婦在大殿裡告誡他做事要徹底。想到這裡,心思電轉,做出一種較弱無力的樣子,道:“我倒是想自盡,可是我連提起寶劍的力氣都沒有了,這可怎麼辦?”
村夫道:“我剛纔已經領教了你演戲的本領,我只是見你對這人雖狠,卻不慘,所以纔給你這個機會。不要再存妄想。”
聶芸娘笑道:“我現在生不如死,巴不得有人趕緊幫忙殺死我呢。你現在下手,正是對我的恩惠,求之不得哩。”
聶芸娘認定了村夫嘴上說得強硬,其實心地很是不忍,所以,一面拿言語僵住他,一面遊目觀瞧,尋找適合的逃走路線,她知道大殿那邊還有一個更厲害的對手,所以選定了相反的方向。
村夫果然被聶芸孃的話僵住,一時間不言不動。
聶芸娘道:“難道你這麼殘忍,要眼睜睜地看着我流完最後一滴血?還是你真的像你老婆說的那樣,心慈手軟,下不了手?”停了一下,她接着道:“既然如此,那就由我來幫你完成最後一擊吧。我數三個數,等我說到三時,你就出手,怎麼樣?”說到這裡,沒等村夫回答,便數道:“一。”
村夫果然站着沒動,也不說話。
韓成躺在地上,一動不能動,瞪着雙眼看着村夫,他的心裡對村夫又是喜歡,又是痛恨。喜歡的是自己對他很不客氣,他卻在危急關頭救了自己一命。痛恨的是他明明一直在一邊旁觀,卻直等到自己開膛破肚時纔來施救,讓自己受到如此大的傷害和侮辱。
現在韓成更痛恨他空有一身本領和智慧,卻被聶芸孃的兩句話給僵住,下手不得。聶芸娘本領雖差,但是料敵機變去遠遠超過了村夫,她故意反客爲主,數數來催村夫動手,實際上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她越是想死,村夫就越會憐憫不忍,這雖然是行險,卻甚是靈驗。
聶芸娘道:“二。”
村夫依然不言不動。
韓成心裡這個氣就別說多大了,真想跳起來給他兩巴掌。他現在完全忘記了自己一腳已經跨進了閻王殿,是被這人硬生生拉回來的。但是他現在不敢出聲,說不定村夫正是因爲對自己方纔的齷齪行爲厭惡,纔會對聶芸娘心生憐憫的,自己一說話,事情只有更壞。
韓成知道聶芸娘第三個數一出口,要麼聶芸娘被殺死,要麼被放掉,而後一種可能性似乎更大,不由得心急如焚。他現在只能寄希望與大殿裡的那個村婦,希望她趕緊過來,替她這個不中用的丈夫收拾殘局。但是大殿那邊靜悄悄的,自從說過那句不能心慈手軟的話之後,村婦就再也沒有了動靜。
聶芸娘最後數道:“三。”
村夫沒有動手。也不說話。
一時間,四周圍一片死寂,聶芸娘、村夫和韓成三個人的呼吸幾乎都聽得到。
韓成緊張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他的胸口已經被完全打開,心臟沒有了任何束縛壓抑,劇烈的跳動,使得他的心臟就要直接跳出來。
奇怪的是大殿那邊也沒有了聲音,曾經厲聲呵斥村夫的村婦不知爲什麼,在這緊要關頭卻不再說話。
“呀——。”
突然,在距離韓成不遠的地方,一隻夜鳥發出一聲嘶啞的叫聲,撲棱棱從三個人的頭上飛過。
三個人都是一驚。
就在大家一驚的剎那,聶芸娘飛身向大殿的方向竄去。
韓成一愣,沒想到聶芸娘竟然敢衝向大殿。村夫的功夫如此,可以想見,村婦的本領不在村夫之下,聶芸娘竟然敢直接衝向那邊,不知道是嚇昏了頭,還是想要自取滅亡。
聶芸娘剛剛發動,這邊村夫如影隨形,聶芸娘剛剛飛出去不到兩丈,村夫已經後發先至,衝到了她的前面。
村夫飛身趕到聶芸孃的身前,人還沒有轉過,右手劍唰的一聲,向後面橫掃過來,然後人才轉過來。
這一下,村夫顯示出了他的真本領。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擔心村婦和孩子的安全,村夫這一下速度快得驚人。聶芸娘是奪命狂奔,幾乎已經將輕功演繹到極致,但是村夫還是後發先至,月光和樹影下,韓成只看到一個淡淡的影子,根本看不出人形。
村夫剛剛轉過身,就見一道黃光,挾着滋滋的聲響撲面而來。
韓成聽那聲響跟剛纔對方發出奔雷彈時的聲音一樣,知道此彈威力無窮,雖不擔心妻子,卻不能不掛念兒子,所以不敢躲閃,寶劍已經發出去,收不回來,自然也不能用手去接,身體去擋。
韓成看得心驚肉跳,張大了嘴巴,卻望了喊出聲。
眼見得那道黃光已經奔到了村夫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