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場邊的紅旗來看,他們比白馬觀隊至少要多出四面旗子,但是,他們現在只剩下五個人了。
勝得這般慘烈,如何進行接下來的比賽?今年的蹴鞠大賽,他們原本是做過精心準備的,原想着要再次羸個魁首回去,漲一漲楚國人的威風,順道好好羞辱一番齊國人,哪知道白馬觀這班野道士橫空殺出,這一下,一切都成了泡影。
不知爲何,坐在看臺上的楚國代表團團長武曲侯卻是笑眯眯的,他穿着一件毛茸茸的大皮袍子,南方人到了這都是極怕冷的,此時揚着一張毛茸茸的大臉,高聲道:“今年蹴鞠大賽,又恰逢臨安之花盛會,我楚國隊能與這樣一支別緻的球隊交手,真是好生得趣。呵呵,依我看吶,我們也好,白馬觀也罷,都是無緣決賽了。至於大唐內衛隊,撿了個便宜,今年這蹴鞠魁首,就讓與你們齊國內衛了。要是明年,不提也罷,魁首又是我楚國囊中之物了,倒是可沒再有這等便宜撿白食了,呵呵呵……”
楚國副使也湊趣地道:“不知道今年大齊國會拿出什麼寶物作爲賞賜優勝者的禮品呢?”
馬上就有一名使者答道:“據我所知,是齊國宮中珍藏的一隻鑲金獸首瑪瑙杯,據說價值連城!”
楚國武曲侯皺了皺眉,故作遺憾地道:“又是杯子?前年咱們得了一件鎏金包銅嵌寶白玉杯,孤甚是喜歡,每日飲酒必用此杯。去年咱們得了一件鴛鴦蓮瓣紅寶石金盃,就覺得有些多餘了,幸好今年我們把魁首讓了出去,若再得一隻瑪瑙杯,那不更是多餘了麼。”
副使笑道:“那又何妨?咱們以後一年得一隻不同質料的酒杯,來日湊成七樽,可作我楚國隊鎮隊之寶,叫它做七寶杯,讓後世子孫們都曉得,咱們這七隻價值連城的寶杯,是咱們從齊人手裡贏來的。”
“哈哈哈……”
幾個楚國人張狂地笑了起來。
整場比賽,田七娘都看在眼裡,但是勝負似乎都沒有看在她的眼裡,當這比賽結束的時候,田七娘淡淡一笑道:“既然楚國隊放棄繼續比賽,那今年就是我內衛隊自動奪冠了。呵呵,來人啊,把金盃取來。”
圍觀衆人一陣歡呼,但這魁首得來總感覺有些名不正言不順,所以內衛隊都是無精打采的模樣兒。
“楚國隊與白馬觀隊表現同樣神勇,參賽隊員賞賜黃金百兩,錦緞十匹。”田七娘又是一陣賞賜。
楚國使節從座位上站起來,拍打了一下衣服,得意洋洋地瞟了眼在場的大齊權貴,大步走到田七娘面前,倨傲地拱一拱手,嘿然笑道:“外臣謝齊君賞!呵呵,不是外臣自誇,這蹴鞠之術本興於我邦,普天之下,自然沒有能與我邦蹴鞠相抗衡的!”
這楚國使者言語間傲氣溢於言表,在場的大齊文武俱都面現怒色,他洋洋得意,不以爲然。
這時那武曲侯也道:“君上,明年想必還是要蹴鞠的,我楚國定然也是還要參賽的,冒昧一問,是否可以先請君上指定明年賞賜的彩頭啊。”
這麼說,本是一件很無禮的舉動,田七娘有些意外,娥眉不禁微微一挑,好奇地問道:“不知武曲侯想要以何物爲彩頭呢?”
武曲侯道:“我楚國一連獲得兩屆蹴鞠魁首,每次的彩頭都是一隻寶杯。外臣瞧君上案上那隻杯子華美異常,心下非常喜歡,此杯既爲君上所用,想必是極珍貴的,若是來年楚國能贏得此杯回去,相信連我楚君也是一定會十分歡喜。”
這句話出口,在場衆文武臉色齊齊一變,裴紈就待出聲呵斥,田七娘微微一擡手,製作了他們的動作,輕輕撫摸着案上那隻盛酒的杯子,微笑道:“武曲侯,可是看中了老婦的這隻‘金甌永固,杯?”
田七娘說到‘金甌永固,時,刻意加重了語氣,武曲侯卻應聲道:正是!
田七娘的臉上雖然依舊帶着微笑,眼角卻微微地跳了幾下,熟悉她的裴紈知道女大王這是動了真怒。
武曲侯如此說話,已是當衆羞辱大齊國,他向田七娘指定來年比賽的彩頭,更是極其無禮的行爲。尤其是田七娘已經點出了那隻寶杯的名字:金甌永固,既然取了這樣一個名字,這隻金盃就具有了十分重大的政治意義。
楚國人雖然被齊人稱之爲楚蠻子,可武曲侯是楚國代表團的團長,精通齊國文化,不可能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可他居然毫不猶豫,依舊想要以此杯爲彩頭,這就不僅僅是他目中無人了,而是一種有意的挑釁。
田七娘輕輕撫摸着那隻金盃。那隻杯子是純金打造,三足鼎式,圓形直口。口沿鏨回紋,中部鏨篆書金甌永固,外壁滿鏨寶相花,花蕊以珍珠及紅、藍寶石爲原料。兩側各有一變形龍耳,龍頭上有寶珠。
田七娘輕輕摩挲片刻,緩緩擡起頭來,鳳目含煞,輕輕地道:楚國武曲侯,認定了吐蕃一定會贏麼?
武曲侯的臉上帶着一種很傲嬌的笑容,微微欠着身子,沉聲道:“孤自信,明年蹴鞠,楚國隊可以獲勝,大齊內衛可沒有便宜再撿,只要以後這三國蹴鞠大賽比下去,我楚國就可以一直贏下去!
武曲侯說到這裡,雙眼微微一擡,眸中隱隱透出一抹箭一般的寒芒。
這武曲侯名叫熊武,是當今楚君一母同胞的親弟,位高權重,極有分量。
臺下,內衛衆人聽了他這番狂妄之言,不由氣炸了肺。在場的許多達官貴人,卻漸漸品出了楚國武曲侯與田七娘之間這番言語的弦外之音。
他們其實不是在說蹴鞠。
其實武曲侯熊武影射的是兩國的武力。而兩國之所以爭武,起因在於長江域,這源頭,就在長江域的慕華四鎮上面。
這慕華四鎮,如今可是女大王的一塊心病。
十五年前,楚國攻慕華,齊罷慕華四鎮,慕華四鎮落入大齊掌握之後,第一次丟掉了。五年後,大齊重新奪回了慕華四鎮,這是田七娘登基以來最爲只得誇耀的武功之一,奪回慕華四鎮,讓其女大王的執政之基鞏固不少,但是僅僅兩年後,便再一次落入楚國手中。又過了兩年,齊軍再度收復慕華四鎮,四年後,慕華四鎮第三次失守。
這一次失守就是年前的事,對於慕華四鎮到底要不要收復回來,朝廷上意見一直不統一,以管伯爲首的一批重臣認爲慕華四鎮是塊雞肋,得之無益,失之不惜,建議朝廷放棄慕華四鎮,專心經營國內。而田七娘更傾向於重新奪回慕華四鎮。
朝廷上的這些爭執,熊武顯然已有耳聞,他這是以蹴鞠暗喻軍力,表示對大齊武力的不屑。
現場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田七娘的臉上也像掛上了一層寒霜,不復方纔的淡定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