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澈這裝傻的本事,青澤是服的。
他看着宣璟轍那啞巴吃黃連的一言難盡之色,心裡還升出一絲幸災樂禍的痛快。
近子時,青澤纔將蘇澈送回寢舍。他浮於高處,目送蘇澈七拐八拐,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房間,進了門去。
這一排寢舍盡頭還站着兩名巡夜的弟子,他二人駐足於通道口,也看着蘇澈回房,才轉到其他通道繼續巡夜。
青澤落在樹梢,對靠在樹杈上的宣璟轍道:“此前我還從未來過外域弟子的居所,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番場面。”
宣璟轍道:“這並不算什麼,這其中許多人都熬不到仙劍比試的一天就自動離去了。”
青澤奇怪道:“爲何?我以爲能進得天山是凡界仙修的嚮往?”
宣璟轍:“修了一二百年,還能像方氏姐弟那樣看得清自己的畢竟少數。認爲自己早已無所不能,入天山的終極之願也得以實現。卻不想,一進天山才知道還要熬過至少百年纔能有機會通過比試拜師,再進入天山真正的內域,豈不是要大受打擊?而後他們每日課業也都是凝神修身與練劍這些修行之初纔會做的基本功,就算一開始忍耐着留下,幾年亦或幾十年後,還能堅持的便不多了。”
青澤嘆道:“凡人一生不過彈指間,百年,對他們來說確實太久了。”
宣璟轍:“所以我早說過,不願讓蘇澈走這條路。往後沒有我在,她受多少委屈都不會再對人說了。”
青澤:“那是你太縱着她了,一見了你就要變着法的撒嬌。”
宣璟轍沉默了半晌,道:“澈兒小時候被我們一位將軍整日提着在靶場練騎射,從早到晚日復一日。那將軍是個粗人,很喜歡澈兒,當她是塊上戰場的好料子,不知她是個女孩,甚至也忘了她還是個孩子。澈兒的手拉弓拉得全是血泡,腿被馬鞍磨得血都流進了靴子裡,澈兒不說他便看不出。每每飛馳而過命中靶心時,澈兒還能對着他笑得得意開懷。若不是後來一日我去接她,扶着她從馬背上慢慢挪到我的背上來,讓那將軍知道她竟受了不少皮肉之苦。他還要像往日一樣,與澈兒一起快馬加鞭一個時辰從郊外趕回來。”
青澤:“……澈兒那時多大?”
“十歲,且那之前之後她都是這幅性子,死都不改。”宣璟轍見青澤沉默不語,便又輕聲悠悠道:“她生病受傷也只來找我哭鬧,沒事都要生出事來找我的麻煩,太過分了我也會罵她,可一想着我若冷了她,便再沒誰分得清她是真病假病,真痛假痛,也只得就這樣認了。所以,可是我太縱着她了?”
青澤低聲道:“如此一來,澈兒何時才能離得了你?”
宣璟轍:“她離開我五年,一樣好好的長了這麼大,她不是離不得我。所以倘若有一日我必須得走,有你在,我也能放心了。”
青澤:“既是如此,你又何必瞞着她你蒼鑰的身份?”
宣璟轍苦笑,“澈兒覺得自己怎樣都可以,這世上唯獨不能受丁點委屈的人反而是我。你要我如何開得了口,告訴她有一天我這肉身將死,因爲我不只是宣璟轍,我還是蒼鑰,是你們玹紫一個神元的容器?”
青澤垂下眼遲疑道:“那你覺得,若她知道了,能怎樣?”
宣璟轍笑道:“她不會怎樣,她又能怎樣?我只是怕她苦着自己修行是爲了盼着百年之後來見我,可我已經不是她等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