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和被折騰得渾身是血, 趴在牢房裡一動不動。
許久過去, 她終於無力地睜開眼,下意識伸出舌頭舔了下嘴角的血。她努力撐着身子坐起, 看向外頭,附近沒人,但可以聽到前頭牢兵說話的聲音。
她顫着手從身上拿出一包藥緊握住, 決定逃走。
她咬牙試着站起身, 卻又無力地趴回了地上, 身上的傷被摔到, 她疼得不由悶哼,隨之冷嘶出聲。
擡手抹了把被疼出的冷汗, 她繼續爬起。
終於站起身, 她過去使出全力搖晃着牢門,終於引來了人:“幹什麼,幹什麼?傷成這樣, 還不老實?”
蘇和忍着疼, 艱難道:“我說, 什麼都說。”
牢兵冷哼:“早該如此。”
牢門被打開, 她又被拖了出去,但在剎那間, 她突然撒出一包藥,故意驚叫出聲:“啊!”
這是迷藥, 牢兵來不及反應就倒下, 接着又有幾個人聞聲過來, 看到倒在地上的人,便立即靠近,卻也被空中未消散的迷藥迷暈。
這是江成兮的藥,散在空中,無色無味,誰來誰暈。
蘇和立即扒了體型最瘦小的一位牢兵的衣服穿在身上,步伐顛顛地離去,未想還未走到出口,就見到又過來的張妙傾。張妙傾一眼就認識她,便睜大眼睛喝道:“你要幹什麼?”
蘇和見到張妙傾,眸中露出狠意:“把玉墜還給我!”
張妙傾看了看她身後倒了一地的人,驚道:“你竟然要逃走?”
蘇和只突然靠近掐住她的脖子:“把玉墜還給我!”
張妙傾會來此,就是因爲玉墜之事,她從沒想到這麼一個低賤的人,會可能是她那應該永遠消失的表妹。
她看着眼前的蘇和,發現對方的眉眼與自己確實有點像。
所以這真是霍蘇兒。
既然如此,她絕不允許對方活着,若其活着被姨母發現,便會奪了姨母的寵愛,她不允許。
“還給我!”蘇和將她按倒在地。
張妙傾努力想推開這瘋子不得後,發現對方手下力道開始加大,不得不暫時識時務:“我給你。”
蘇和便推開了對方,因爲有傷,她反而是捂着胸口咳嗽的那個。
張妙傾也稍稍咳了咳,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藏在身上的毒.藥,不知這種情況該如何讓對方將毒.藥吃下去。
她稍琢磨,便突然大喊:“來人啊,有人要逃跑!”
虛弱得差點暈過去的蘇和眸色一凜,立刻又將張妙傾撲倒在地,她再次掐住其脖子,惡狠狠道:“你找死嗎?”
張妙傾道:“你奈我如何?你個胡亂咬人的畜生,就該……啊!”
她的話突然化爲一聲淒厲的慘叫,因爲蘇和咬住她的臉,狠狠的一大塊,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外面的牢兵都跑了進來,蘇和放開張妙傾,再次撒了包藥。
萬和殿。
江以湛踏進,他去到霍黎的御案前正欲擡手向沉着臉的霍黎行禮,突然有人跑進對霍黎道:“皇上,那闖入獵場的姑娘逃跑了。”
霍黎詫異:“地牢都能讓她逃跑?”
“她手裡有功效奇特的迷藥。”
“找,立即找。”
霍黎的目光落在江以湛身上,語含怒意:“包庇私闖獵場的犯人,而且她還極有可能是毒害林貴妃的兇手,你該如何說?”
江以湛倒是既不驚訝也不慌亂,看來他早在第一時間得知蘇和被抓的事,只反問:“皇上可記得囑咐臣尋找長曳公主的事?”
霍黎眯眼:“這是何意?”
江以湛不拐彎抹角,直接道:“她便是長曳公主。”
聽到這話,繞是霍黎,也失去淡定,他立刻站起身,震驚道:“此話怎說?”由他的反應,足以見得他有多重視這五歲就丟失了的嫡長女,他的第一個孩子。
江以湛道:“她確實是長曳公主,皇上可自行驗證。”
他早知皇后派了馮家人盯着堇寧王府,並查虞秋與林貴妃的種種牽連,他知道那些無關痛癢的過往藏不住,只要蘇和別被從堇寧王府發現就好。他本該讓蘇和離開最穩妥,但因其長相年紀,便突想起查她的身世。
未想她會突然被抓。
好在他該查的已查到,卻也無妨。
霍黎坐了回去,問江以湛:“既然被找到,爲何藏在堇寧王府?”
江以湛道:“長曳公主自小乞討爲生,七年前被臣兄收留長大,臣也是最近才知道她的身份,未來得及告知皇上。”
霍黎怔怔出聲:“乞討爲生……”
江以湛繼續道:“十年前長曳公主在北冀被人拐走,傷到過腦子,五歲前的記憶全無,她並不知道自己是誰。這次進入獵場,也屬意外,只是因她從小受苦頗多,善於躲竄,才一時好奇進入獵場。”
他未說下毒之事,卻也知道霍黎不會傻到去將此事追究到蘇和身上。
霍黎難以回神。
所以被他當成寶的長女,卻是在外吃盡苦頭?
這時馮皇后突然踏進萬和殿,她的臉色極沉:“皇上,那私闖獵場的犯人已逃走,逃走之前,她還咬傷了妙傾的臉。”想到外甥女臉上那一大塊半脫的肉,滿臉的血,她就難以冷靜。
霍黎回神,便問她:“咬得很嚴重?”他的蘇兒究竟吃了多少苦,會長成野獸一樣的人,動不動就咬人。
馮皇后紅了眼:“傷口極大,肉都差點咬掉,皇上定要將她抓回來嚴懲。”
“嚴懲?”霍黎突然冷了臉,“你那刁蠻的外甥女不會無端去地牢,她是想做什麼?想折騰朕的大女兒?”
馮皇后愣住:“皇上是何意?”
霍黎知道她也在乎女兒,便嘆道:“那不是犯人,那是蘇兒。”
馮皇后睜大了眼,顫顫出聲:“她是蘇兒?”
“這裡便是長曳公主的畫像。”一直未說話的江以湛將手裡畫像呈上,不卑不吭地淡道,“臣告退。”
馮皇后立即過去將畫像打開,一看到上面的姑娘,她的腳步顛了顛。
這真是她的女兒,哪怕長大了,她也認得出來。
霍黎吩咐下去:“找到長曳公主,切勿傷了她。”
馮皇后的眼淚突然啪嗒地滾滾落下,如何也想不到她非得要抓的人竟然是她的女兒,她還放任妙傾去欺辱她。
妙傾……
她突然想起張妙傾拿的那個玉墜。
當下的張妙傾還身處宮中,她捂着剛被處理好的傷口,哭得幾乎嘶聲力竭。毀容了,她竟然被那個沒教養的畜生咬毀容了,只是想想,她便不由尖叫起來:“啊!嗚……”她似乎要瘋了。
一旁的宮女不知如何是好。
張妙傾見宮女看着自己,立即哭着吼道:“滾,通通都給我滾!”她不要以這副模樣示人,她需要神醫。
神醫……
她突然想起江成兮,對,她可以要江成兮救她,讓姨母施壓。
總算有了點希望,她抹了把淚,擡眸間見到馮皇后踏進,便過去撲入對方懷中,哽咽着:“姨母,一定不要放過那畜生,處死她。”
“畜生?處死她?”馮皇后語氣不明。
“對,她就是個畜生。”張妙傾還未意識到什麼,只哭得更兇,“處死她,一定要處死她。”
馮皇后推開她,看着她的眼睛,又問道:“蘇兒的吊墜究竟是你從何處弄來的?”
張妙傾擡起淚眼看着馮皇后:“姨母怎突然又問這個?”
馮皇后卻再問:“是從地牢蘇兒的身上拿到的?”
張妙傾忽然睜大眼:“姨母……”
一看她這反應,馮皇后便知自己想對了,她倏地怒極:“好,很好,你明知她極可能是蘇兒,卻隱瞞本宮,不僅欺辱她,還想她死。怎麼?是怕她回來了,本宮便不繼續寵着你?”
張妙傾的臉上綁了一圈細布,但從其他地方可以看出她的臉色是慘白的。
馮皇后已從皇上那裡得知女兒這些年所受的委屈,如今她這做母親的,還幫着別人折磨自己女兒,她過去坐下,憤怒道:“你給本宮滾!”
“姨母……”張妙傾徹底慌了。
姨母是一國之後,她不能失去姨母的寵愛,何況她要靠姨母給江成兮施壓治她的臉。她跪下扶着馮皇后的膝部:“沒有,姨母誤會我了,你聽我解釋。”
“滾!”馮皇后將她踢開,“將她趕走。”
“姨母!”
張妙傾被強制拖了出去。
江以湛離開皇宮後,便直奔堇寧王府,他驅馬從府前停下,快步踏進,迫不及待想抱抱她的妻子。但踏進又見她從正廳跑出,便快步過去摟住她,斥道:“叫你別亂跑,怎說不聽?”
虞秋只擡眸問他:“你可知蘇和被抓之事?”
江以湛低頭親了下她紅潤的嘴,便牽着她由西側迴廊往裡去,淡道:“知道,但她已經逃了。”
“逃了?”虞秋驚訝,“她有這麼大的本事?”
江以湛道:“她不僅逃了,而且再無危險。”
虞秋不解:“什麼意思?”
江以湛便將事情的前因後果一一道來,她聞言更是震驚了:“她真是皇上丟失的嫡長女?不是你蒙皇上的?”這也太意外了。
“是事實。”江以湛看了看她微突的肚子,便將她打橫起,抱着她走,“霍黎那人,可不是誰都能隨意矇騙。”
虞秋眨巴着眼睛看他:“你竟然什麼都知道。”
江以湛頗爲驕傲:“不僅這些,我還知道抓了蘇和扔到馮兼靳面前的,是霍淩淮。”他低頭看到她眼裡的崇敬,極爲享受。
虞秋詫異:“霍淩淮?”
當下的暮王府中,霍淩淮正坐在案桌後頭睜着眼睛發呆,一動不動的。他的眼中隱約透着絲悠遠,似乎在回憶着什麼。
這時關帆踏入,他拱着手,一時不知該如何說。
霍淩淮擡眸看他:“有不好的消息?”
關帆猶豫了下,才道:“蘇和骨頭硬,無法與她竄供,更重要的是,她已經逃走。最重要的是,她是孝樂帝十年前丟失的嫡長女,曾經的長曳郡主霍蘇兒。”
“什麼?”霍淩淮陡然沉臉。
關帆又道:“查到此事的是堇寧王,孝樂帝正在大範圍尋人。”
霍淩淮眯了眼,這江以湛的運氣還真是好,他的拳頭緊緊握起,咯吱作響。忽地,他憤怒地一把揮落案桌上的東西,寒聲吩咐下去:“找到蘇和,弄死她。”
這礙事的蘇和,該死。
關帆聞言不由擡眸看了眼王爺陰沉的臉,心下嘆息,不知因何緣由,王爺最近越發陰晴不定。
他稍頓,應下:“是!”
最後還是霍黎的人先一步找到蘇和,找到她時,她在宮外的青河中,飄飄浮浮,看起來幾乎是一具死屍。好在撈出來後,發現還有氣,只是幾乎去了半條命。
看到蘇和的樣子,馮皇后免不得大哭。
霍黎的臉色亦是不好,在這裡待了一晚,見她未醒,才因公事離去。
蘇和遲遲睜開眼,就發現自己在陌生地方,便立即坐起身。見到眼前面含驚喜,又滿目是淚地看着她的陌生婦人,她警惕地後退:“你是誰?”
“蘇兒?”馮皇后靠近她,“我是娘啊!”
她丟時,馮皇后還是殷王妃。
“什麼娘?”蘇和立即推開對方下了牀,卻因爲太虛弱,摔倒在地,看到又要靠近自己的馮皇后,她趕緊爬開,“別碰我!”
“好,娘不碰你。”馮皇后的眼淚流得更多,她道,“那你起來,好不好?”她的女兒如此排斥生人,足見其多年來所受的苦。
蘇和搖頭:“我不要。”
馮皇后便也坐在地上,小心翼翼道:“我們好好聊聊,嗯?”
蘇和問她:“聊什麼?”
馮皇后見她願意配合,便趕緊將事情的原委都與她道來,卻未想她聞言卻一直不說話,只低着頭抱緊膝蓋。
好半晌後,她終於說話,卻是道:“我要回堇寧王府。”
她沒事了,那可以回去了。
馮皇后聞言怔住,忙哄道:“蘇兒是皇上的嫡長女,現在是公主,不需要再寄人籬下,你要什麼,便能有什麼。”
“我什麼都不要!”蘇和突然兇道,“我就要回王府!”言罷她便劇烈地咳嗽起來,又因咳嗽牽引到傷口,便臉色慘白,不由趴在地上喘氣。
“好好好……”馮皇后慌了,“回王府,回王府。”
她試着去扶對方,好在沒有再被拒絕。
好不容易團聚,她哪裡捨得讓女兒離開,可她試着再哄了幾次都沒用,女兒渾身都是刺。最後她只能在皇上過來看望女兒時,徵求了皇上的意見後,親自將女兒送去了堇寧王府。
因爲是提前派人通傳過,他們到時江以湛夫婦倆就迎了過來行禮。
馮皇后如今對江以湛夫婦沒了敵意,反而心存感激,她的態度挺好:“不必多禮,蘇兒以後還得叨擾你們。”
江以湛道:“無礙。”
虞秋看了看被馮皇后親自扶着的蘇和,暗暗輕嘖。
真是世事無常。
“欽哥哥!”蘇和突然不顧身上的傷,快步跑向從東側迴廊過來的虞欽,她挽住他的胳膊,開心道,“欽哥哥,我不用死了。”
虞欽不想搭理她,抽出自己的胳膊大步離去。
蘇和看着他的背影噘起嘴。
馮皇后看到這一幕,雖極爲不悅,卻暫時沒多言,只在看着虞欽離遠後,過去扶住臉色又白了些的蘇和:“帶母后去你的住處看看。”
蘇和道:“我住在欽哥哥院中的側屋。”
馮皇后聞言便問:“如何住那裡?”
蘇和應道:“我就想住那裡。”
馮皇后想回頭囑咐後頭的堇寧王,給女兒重新安排個地方住,卻又知道女兒的性子偏執,便只能作罷。
好在過去看了後,發現雖是側屋,卻也不錯。
將母女倆送到,江以湛夫婦便離去。
在路上,馮皇后也算是問清了蘇和與那“欽哥哥”的事情,便在看到江以湛夫婦踏出屋後,對蘇和道:“如今你是公主,什麼都能得到,若是他一直不肯要你,只管與父皇母后說,給你們賜婚。”
蘇和無所謂公主不公主,她只在乎虞欽,聞言,她總算有些心動。
當公主,真的能嫁給欽哥哥?
江以湛與虞秋並沒有有走多遠,江以湛自然能將馮皇后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他便看了虞秋一眼,道:“皇后剛纔說要給你哥與蘇和賜婚。”
虞秋聞言愣住:“真的假的?”
江以湛道:“如果你哥一直不肯接受蘇和的話。”
虞秋有點不高興:“哪有這樣子的?”
江以湛看着她,突然覺得心情挺惆悵,牽着她的手不由使了力:“別的女人都能對喜歡的人偏執,你卻不能。”
虞秋聞言擰眉:“什麼啊?”
她這反應還真是討打,江以湛便擡手拍了下她的屁股,力道挺重,她立即捂住屁股跑遠,看着他不悅道:“你發什麼瘋?打孕婦?”
江以湛抱胸冷哼:“欠打!”
“不像個瘋子一樣偏執,就是欠打?”虞秋委屈地扁了扁嘴,“再說了,我若真偏執,哪輪得到你啊?”
江以湛倏地眯眼:“你說什麼?”
陡然凝固的氣氛,與他黑下來的臉,讓虞秋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她趕緊捂住嘴:“我什麼都沒說,”
江以湛看她了半晌,忽而冷笑:“你說得倒是沒錯,你若偏執,就該是無論經歷什麼,都喜歡楚惜,哪輪得到我這個後來者。何況你還不見得喜歡我,是我想多了。”言罷他甩袖離去。
“哎?”虞秋欲追,可他施用輕功跑了。
什麼毛病?
她撇了撇嘴,知道他氣不了多久就會又像個沒事人一樣貼上來親親抱抱,脾氣反反覆覆,比她還像孕婦。
她想了下,轉了方向,打算去看初雪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