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微微發了消息告知鍾離進展,還不忘把自己今天總結而出的經驗拿來炫耀,彷彿她和謝之臻已經在一起了。
遠冬工作室。
鍾離正在開會,他翻了眼手機,停下說話,眼睛瞥着聊天界面,微微出神,還有些不解。
什麼是恰到好處的黏人,還有欲拒還迎,這又是什麼道理。
因爲他的沉默出神,下屬們也停止說話,所有人都看着他一人,等了一會兒,似乎察覺到周圍變得安靜,鍾離關上手機,說:“你們繼續。”
得了命令,其他人又恢復到了剛纔的狀態,他們現在所討論的項目,正是爲京豐大酒店準備的“電競”主題樓層設計方案。電子競技是這些年相當潮流的元素,尤其是在年輕人當中。這個項目還算簡單,最重要的是讓老闆高興,所以負責設計的是遠冬新來的一個設計師,以及另一位實習生,用這個項目來練兵。
目前交上來的方案裡,在房間裝修風格上他們又加上了娛樂的元素,把每間房都看作是一個小型的遊戲場所,設計了特殊的小遊戲,再輔以一些特殊的背景故事,以及積分兌換的方式,來滿足客人的獵奇心。大致就是如此,雖然切題卻也只是中規中矩。具體的遊戲方式就需要京豐的人自己想了,他們現在也只是準備一個初步的方案和設計風格。
鍾離點評了幾句,也沒有過多挑剔,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另外一事,所以很快就同意了這個方案。
實習生和新來的設計師都滿心歡喜,準備開完會後就直接把這個方案交給對方審覈。兩人起身,不忘認認真真地道謝,接着帶着對項目通過的美好期盼走出了會議室。鍾總還是很好的領導呀,哪有他們說得這麼恐怖,害得他們剛纔還以爲這次要重新做一份設計方案來。
鍾離靠在椅背上,看了眼時間,十二月十八日,四點三十分。
他惦記着路微微剛纔說得話,只是百思不得其解,趁着四下無人,他打開百度,把剛纔路微微發來的經驗放在上邊搜了一搜,結果看到的是許許多多的公衆號情感文章。他平時不怎麼關注那些公衆號,也沒時間去看,然而這次,他點開了一條,關注了一個公衆號,接着又連鎖關注了許多公衆號,看了好些渣男賤女,倫理道德的文章。
等到他回過神來,竟然已經快六點了。
他伸了個懶腰,還有些意猶未盡。
這些人把故事編得……挺好看的。
大部分都在接收到那些頹廢沮喪不開心情緒的簡知春,竟然有些吃不準另一個人現在到底是在做什麼,這個時間竟然如此的亢奮,難不成他已經突破內心,不要那總裁臉面,開始上班時間看《金牌調解》了?
曲明遊近些日子有事,所以工作室今天四點多就下班了,她原本想去兼職,結果晃晃悠悠地到了江琬家樓下。她看見江琬抱着卻卻,從樓上下來,看方向是去老街那兒找小麗。
她也不知道自己跟在江琬身後是爲什麼,是爲了監督她有沒有和爸媽打電話,告知清楚這些日子來的緣由始末,還是其他?她眼眸低垂,靜靜地在十幾米之外走着。
老街的這個時候很安靜,路上燈光昏黃,少有人氣,平時她很少這個時間到這兒,總覺得這會兒有些嚇人。但江琬臨時碰到了一個兼職,不得不去,只能去找小麗幫忙帶着卻卻。她現在一個人工作養着兩張嘴,付出的辛苦總是比常人要多一些。
前幾天這裡附近出現了耍流氓的人,有人在這兒碰上了暴露癖,竟然追着兩個回家的中學生好一段路。這個天氣,街上人少了,倒是給了那些不懷好意的人一個出場空間。
月亮在夜幕之間,隱隱綽綽,淺淡的月光照破不到地面,於是留下了昏暗天地。
江琬抱着卻卻,步子加快了些許,她總有種直覺,後面有人在跟着。結合最近的新聞,以及這個適合作案的環境,她心生不安,仔細聽着各處動靜,難道真的碰到了搶劫犯或者暴露狂?
她着急忙慌,想要藉由熟悉的環境甩開身後的人。這攏共就一段比較黑的路,再有個幾分鐘就可以看見老街了。
然而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愈發強烈,她邁着大步子,在前面拐角的時候往旁邊躲了躲,隨手抓了個趁手的物件,一個被人丟棄在這裡的兔子玩偶,軟綿綿的,又破又爛,用來戰鬥更是沒有半點用處。只是握着東西總能給人帶來些許安全感人,好過空蕩蕩的。
幾乎就在下一秒,江琬聽見一道低聲驚呼就在不遠,她抱着卻卻的手又緊了一些,一直到一抹淺淡的影子出現在了地面。她手上的那個玩偶第一時間被甩了出去,然而瞬間就被接住了。
在她眼前,是簡知春。
簡知春的身後沒有別人,她一如既往的平靜,“走吧。”
雖然簡知春沒有解釋,但是江琬大約能夠猜出過程來,只是想不到,簡知春的武力值竟然非同小可。對方也沒有來催促和爸媽說話的意思,只是讓她繼續走。於是江琬就在簡知春的陪伴下,從這一條比較黑一些的路走出,一直走到燈光明亮的地方,可以看見不少店鋪招牌的彩光,在冬日夜幕裡讓人溫暖的地方。
她側眸看去,月光不知何時,落在了簡知春的臉上,明亮而柔美。她想到自己最初的隱瞞,有些不好意思。
和那日冷冰冰的催促她去告訴爸媽,並且規定一週時限的人相比較,這一刻的簡知春簡直自帶光明。不過想想也是,如果不是內心明亮溫柔的人,又怎麼會接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又在本可以輕鬆完成任務的情況下,定下一個星期的時限,讓她做好準備。
只是她覺得她可能要辜負對方的好意,甚至在這會兒覺得莫名的難過和自卑。
生活雖然都是用年月日,時分秒來計算,但她卻可以在有限的時間裡,將生活過得如此的糟糕,簡直是糟糕透了。江琬沒有勇氣去告訴父母,她連自己這一關都過不去。
她們走到小麗的店鋪前,然而這家母嬰店竟然已經鎖了門。江琬發消息詢問,這才知道對方有事。
“小麗去參加朋友婚禮了,我剛纔來得急,忘記問了,以爲她不會去哪兒,現在怎麼辦纔好。”江琬這句話也是在對簡知春解釋,畢竟這也算是白白辜負了人家好意,現在她們到了這裡,卻沒有人照顧卻卻,剛纔的一切,就是白費功夫。
她只能去把兼職推掉,然後帶着卻卻回家。
簡知春站在江琬對面,看了一眼她懷裡熟睡中的小嬰孩兒,剛纔那樣子都沒有吵醒他,真是睡得沉。她說:“我可以幫忙。”
江琬懷疑自己聽錯了,反問道:“幫什麼忙?”
簡知春瞥向卻卻,不言而喻。
江琬遲疑了會兒,“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卻卻有些認生,容易鬧騰,我怕你照顧不住他。”
簡知春皺了皺眉,“放心,我能照顧的。”
江琬抱着卻卻的那隻手還提着一個小塑料袋,裡面裝着的是尿不溼以及奶瓶,奶瓶裡還有一次分量的奶粉。她把這連同卻卻交給了簡知春,叮囑了卻卻的一些反應,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江琬把公寓的密碼和門禁卡都給了簡知春,這樣子還能近處休息。然而最關鍵的不是這個,而是她抱着卻卻的時候,竟然有些慌張,這麼小一孩子,肯定不能碰着磕着,要小心的照顧。
她想了想,發了個消息給某人,隨後走到了路口去打車。
鍾離在外賣軟件上點了一些食材到家,當他開車到家時,恰好和外賣小哥打了個照面。他晚上心情不錯,所以覈對了號碼之後就自己拎着袋子上樓了。到了家門口,他把手放在門把上,指紋很快就覈驗成功,就在門打開一條縫的時候,他聽見了一道哭聲。
鍾離的第一反應就是簡知春在哭,想要看熱鬧和安慰對方的念頭均分,然而那道哭聲越來越大,還有些響亮。他終於聽出了不對,因爲這明顯就是小孩兒纔有的哭聲,在他眼前,簡知春抱着一個小嬰孩兒,神情慌亂,明顯有些無措。
頓了幾秒,鍾離聲音透着說不出的古怪和迷惑,“簡知春,你這次又是從哪裡帶了一個小孩兒回來?還是說,現在一般的兼職已經滿足不了你了,都已經準備辦託兒所了?”
他還有心思揶揄,也是因爲難得看見簡知春吃癟的樣子,這麼一個小孩兒就讓她頭疼不已,一點也不像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可是這個心理優越感壓根沒有堅持幾秒,他手上的袋子已經被簡知春接過,放在地上,並且,簡知春把小孩兒塞到了他的懷裡。
孩子。孩子?孩子!
鍾離想要把這個小嬰孩兒交還給簡知春,卻又擔心這麼來回轉移會傷到他,只能剋制住自己的不適,一邊抱着,一邊說:“你快報過去,我帶不了小孩兒,我最怕的就是小孩兒了,我自己都照顧不了自己。”
簡知春鬆了口氣,寬慰道:“鍾離,你不要太小看自己了,人的潛能都是無限的。你可是鍾總,這不過就是帶小孩兒而已,你平時在公司還要管着這麼多人呢,還有,春春你不是照顧的很好嗎。對了,他小名叫卻卻。”
這哪裡能一樣。
鍾離抱着卻卻,輕輕搖晃着手臂,蕩起微微的弧度。一下、兩下、三下,這個方法竟然還真的有用,卻卻慢慢止住了哭聲,睜着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看向這個陌生的環境以及陌生的人。
簡知春忽然開口,“鍾總,你笑一笑,別這麼兇,容易嚇着卻卻。”
帶孩子這個課題對她來說有點難,不過她剛纔查了查,不能對小孩兒太兇。鍾離哪裡能夠表現的高興快樂,他已經快要難過死了,要不是理智尚存,可能現在都想要躺在地上,和卻卻一起自生自滅。
簡知春看着對方猙獰的面孔,竟然有些想笑,她走上前去,伸出雙手,在鍾離的眉毛上撫了撫。那皺起的眉毛,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撫平了。她的手指滑動,從眉毛向下,到了眼角細紋,到了鼻樑,再到了嘴脣,她提了提,讓那好看的脣形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鍾離臉頰上那被觸碰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連已經“照顧過”的位置也沒有消失,反倒越來越深刻。他覺得時光好像都停滯了下來,室內安靜無比,萬物寂寥。
他只能看見簡知春的手在上下移動,輕飄飄的,變魔術一樣,讓他臉上慢慢變得灼熱。這和情緒共享器所帶來的影響不同,這更爲穿透,差點就要將他的每一寸皮膚都給灼傷一遍。他耳根通紅,在心底已經給自己數落了一百遍了,真是沒有一點定力!這才哪到哪,用得着臉紅嗎。
“這樣還差不多。”簡知春滿意道。
卻卻眨巴眨巴眼睛,看見了那個陌生人竟然可以擺出一個更爲嚇人的神情,頓時又哭了出來。這次他哭得極爲大聲,任由鍾離怎麼安撫都沒有用。倆人都慌了神,他們都沒帶過孩子,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是不是餓了?”
“有可能,你準備了奶粉沒有,現在去衝一瓶。”
沖泡奶粉……簡知春去廚房拿來保溫壺,往奶瓶裡衝了熱水和涼水搖勻。
她拿着奶瓶過來,準備餵食,鍾離看了一眼,小聲道:“你試一試,免得燙傷卻卻。”
“不燙了。”
鍾離挑眉,回答道:“你滴兩滴到手背看看,隔着瓶子感覺不出來。”
簡知春按照這個方法試了試,真覺得有些燙了,趕忙用冷水隔着瓶子衝了衝,確認沒有問題之後才交給鍾離。鍾離遲遲沒有接過奶瓶,剛纔的心動也無法替代現在的忐忑,他額頭上開始冒虛汗,說:“你來喂吧,我不會。”
“我也不會!”簡知春咬死不鬆口。
鍾離仰天,第一千零一次後悔自己爲何要聽信季長風的話,如果一切能夠重來,他……
他接過奶瓶,把奶嘴放在卻卻口中,卻卻果然安靜了下來。可這個時候,一股臭味突如其來,並且越來越濃烈。
簡知春和鍾離一僵。
簡知春向後退了半步,小聲道:“鍾總,好人做到底,你剛纔就做得很好。”
鍾離真是瞎了眼,會相信簡知春信息上的驚喜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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