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抱成一團,睡了一宿。
詠善醒來時,詠棋仍睡得昏沉。
一睜眼,就瞧見窗外透着一股子白光。
詠善有些吃驚,難道已經大天亮了?下牀往窗外一看,才發現還早,不過夜裡又大雪,白茫茫一片,被廊下宮燈照着,映得如白晝一般。
他自律甚嚴,又特別的勤勉,雖然起早了,也沒有回去睡回籠覺的念頭。因爲怕吵醒詠棋,自行到了側屋,才喚人來伺候梳洗。
侍從們正忙着幫他整理裘衣的翻領,常得富趕來了,黑着兩隻熊貓眼,好像一個晚上都沒睡,湊到詠善耳朵邊嘀咕:“殿下,小的找太醫院打聽過了,昨晚淑妃娘娘找了趙太醫給詠臨殿下看診。趙太醫說都是皮肉傷,沒有大礙。”
詠善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一點表情也瞧不出來,站着不動,伸展着手讓侍從給他脖子上系披風帶子。
常得富又小聲道:“詠臨殿下是皇子們中身子骨最硬朗的了,些許皮外傷,不要緊的。聽說昨晚在淑妃娘娘那歇了一下,沒多久就到處竄了呢。殿下只管放心。”
“有什麼不放心的?”詠善冷冷道:“我還嫌打得不夠呢。昨日不巧,有母親護着,再被我撞上,瞧我怎麼收拾他。”
這事牽扯着他們母子兄弟的家務事,常得富也不敢多作聲,低着頭在旁邊幫着給詠善整理披風。
詠善挑了一套利於行動的馬服,配着紫裘坎肩,繫上一件紅色大披風,劍眉星目,英姿颯爽。
到了門外,早有人牽馬在那等着了。
他是炎帝親封的,有在宮中騎馬的特權。
常得富跟在他身後,等詠善翻身上了高頭大馬,雙手把馬鞭遞到他面前,請示着問:“殿下是去給皇上請安?”
“天還早,父皇身體不適,晚點再過去請安,不然恐怕吵到他老人家。”詠善眉毛微微擰起,“這大雪下得蹊蹺,好幾天都這麼遮天蓋日的,民間房子有年久失修的,說不定就被這厚雪壓垮了。昨天有奏摺上來,說京城地區也出現幾起流民凍死路旁的慘事了。今天索性出去看看安置流民的粥場和木棚辦得如何了,也順便考察一下下面管賑濟的官員。”
“殿下真是仁慈心腸,外面百姓都說,殿下日後一定是個仁君呢。”
詠善懶得理會常得富的諂媚,接過遞上來的馬鞭,用鞭柄輕輕往他肩上戳了一下,指着隔壁那房門道:“詠臨那混小子,昨天把詠棋給嚇唬壞了。你今天好好動腦筋,想點辦法讓他心裡痛快點。只要別出殿,他喜歡幹什麼,只管由着他,不許你難爲他。”
常得富哭笑不得,擺着手道:“殿下這話真是……這宮裡誰敢難爲詠棋殿下?”
詠善瞧着常得富誇張的怪臉,也忍不住莞爾一笑,擡頭一望之間,恰好瞥到體仁宮的方向,心裡無端地沉了沉,斂了笑意,“反正,你給我小心點。”
打馬揚鞭,領着三、五個貼身侍衛踏雪而去。
詠臨知道了“下**”的陰謀,一個晚上沒入睡,一會兒想到詠善無恥,恨得抓心撓肺,一會兒覺得詠棋可憐,自己又不能把他救出魔掌,實在窩囊,一會兒按捺不住,差點想衝去體仁宮,把父皇叫醒,將這些邋遢事都抖落出來。
可下一刻,他又生生壓住了自己這口氣。
即使把淑妃放一邊不提,詠善畢竟是他唯一的同胞哥哥。從小到大,雖然挨過詠善不少訓,還被這哥哥狠揍過幾回,卻也受過他下少庇護。
在父皇面前把事情一說,詠善的位九成就泡湯了。
廢的下場,詠棋就是個十足的榜樣。他那樣柔善待人的,一朝落魄,都被欺辱至如此,詠善這樣冷峻刻薄的,萬一真的被廢,更會生不如死。
想到這裡,詠臨的步子就無法再邁出去了。
大義滅親說的容易,古往今來又有幾人能真的做到?
再說,還有一個要死要活的淑妃在邊上。
詠臨輾轉反側了一個晚上,天還沒亮就穿好衣裳,到淑妃房裡說要立即去執行計劃——讓詠棋知道**的事並且喝解藥。
淑妃笑道:“你這匆匆忙忙的樣子,傻子都瞧出有鬼了。你哥哥是多聰明的人,這事可不能太着急。”
詠臨跺腳道:“怎麼不急?說不定今天他還給詠棋哥哥下藥呢。哎,母親,您平時辦法最多,怎麼這時候就想不出個好辦法?”
淑妃把他拉過來,柔聲道:“母親和你一樣,也爲詠棋擔心。但你昨天才和詠善鬧翻,今天就去道歉,也太不像你平日爲人了,白白惹人疑心。”
“可是……”
“你也是讀過書的,欲速則不達,這句話難道忘了嗎?先讓事涼二涼,過兩天等詠善火氣下去了,再和他認個錯。到時候才方便到殿去和詠棋說私話。否則現在就憑你,是進不了殿的,八成被常得富給攔了。詠臨,聽母親的話。”
詠臨知道淑妃說的有理,垂頭喪氣。
他是有事藏不住的人,生平頭一次要用忍字訣,忍得渾身刀割似的痛苦,在房裡也坐不住,就和淑妃說要出去逛逛。
淑妃道:“今年的雪特別大,聽說不少人去郊外賞雪呢。你在宮裡亂逛,只會給我惹事,不如到宮外玩玩去吧。”
詠臨有了事做,這纔有了些精神,當即一刻也待不住,穿了擋雪的大裘衣,領着幾個人就出門了。
他向來嫌轎子氣悶,領着一行人踩着積雪卡嚓卡嚓地走,穿宮過院,往大宮門的方向去。
快到大宮門前,忽然聽見身後有聲音。
詠臨回過頭一看,遠遠的一行人也正朝大宮門過來,領頭的騎着高頭大馬,身後也跟着幾個隨行。
“晦氣,還真撞上了。”
詠臨一看那人是騎馬來的,濃眉打結似的擰起來,想起淑妃的千叮萬囑,朝旁邊侍衛們一揮手,“來了,犯不着巴巴的過去行禮,我們繞道走。”轉身就打算走人。
“詠臨殿下。”一個侍衛眼睛尖,向來處看了看,忽然拉住了詠臨,“殿下看錯了,不是殿下。”
“不是?”詠臨疑惑地又回過頭去。
集中目力,用勁瞅了瞅。
果然不是。
高頭大馬上,得意洋洋策馬過來的居然是他五弟——詠升!
“這小子!”詠臨本來心情就糟,發現騎馬的是詠升,火氣也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大步迎上去,揪住詠升馬匹的轡頭,喝道:“詠升,給我下來!”
“哎喲,是詠臨哥哥。怎麼了?”
“只有父皇和可以騎馬過宮,你敢騎着馬在這裡晃悠?你給我下來!”詠升笑嘻嘻道:“騎馬也得罪你了?我偏騎,你又能怎樣?不服氣,到父皇那裡告我去啊。”
“你!”詠臨炮仗一樣的性子,被詠升火星子一撩,頓時炸開,也不理會淑妃說的什麼非常時節不要惹禍,瞪眼道:“不用找父皇,我就能收拾你!”
撩起袖子,撲上去拽住詠升腰帶,狠狠往下一損。
詠升哪知道詠臨今天好像吃了火藥似的忽然發狂,啪嗒一聲,在雪地裡摔得金星直冒。
“殿下!”
“詠升殿下!”
隨行侍衛都着了慌,嚷嚷着過來,把詠升七手八腳扶起來。
“蔑視宮禁!騎馬過宮,你壓根不把放在眼裡,我揍死你!”詠臨餘怒未消,還要上來揍他幾拳出氣。
兩邊侍衛唯恐惹出大禍,趕緊攔住了。
詠升卻不幹了。
被人扶起來,略定了定神,詠升臉上也露出狠色,咬牙罵侍衛們道:“不許攔!誰攔誰和我過不去!詠臨你算什麼東西?捱了的鞭子,轉過頭來欺負小的。有種你打去!你再過來試試,看我怎麼撕了你!”
一番言語正戳中詠臨傷處,氣得詠臨狂吼一聲,又衝了過去。
詠升也推開侍衛,撲了上去。
兩兄弟扭打到一塊,你一拳我一腳。
“你混帳!”
“你雜種!”
“你在宮裡騎馬,我打死你也有理!”
兩人打到後來,手抵着手,僵持着掙紅着臉。
詠升驟然得意無比地冒出一句,“我騎馬是父皇特許的!”
“你說什麼?”詠臨一怔。
詠升趁他不備,一拳打在他門面上,頓時把詠臨打得鼻血長流,一頭栽在雪哩。
詠臨當然不甘心,在雪裡吼叫一聲,猛地跳起來,發瘋似的又朝詠升撲過去,兩人揪打在一起。
也算詠升倒黴。
詠臨平時也並非如此好勇鬥狠,今天卻因爲詠棋詠善和淑妃之事,心裡憋得難受之極,鬱悶發酵到一定程度,卻剛好撞上了詠升這個出氣口。
這兩人也都是學過拳腳的,尤其詠臨,莽性一起,誰都怕三分。這是皇子兄弟們的事,侍衛們也不敢亂插手,口裡說着勸,都不敢太用力,只能看着兩位金枝玉葉在雪地裡像兩個鄉村粗漢一樣扭打。
正熱鬧非凡,忽然身後又有動靜。
有人回頭一看,臉色大變,“不好!殿下來了!”
詠善原本打算出外看看大雪後的京城狀況,正巧也騎馬要從大宮門過,一看見這場面,頓時臉就黑了,命人立即把兩個弟弟分開,沉聲問:“這是怎麼回事?”
詠升功夫下如詠臨,被打得鼻青臉腫,左眼幾乎睜不開,一見詠善,頓時指着詠臨憤憤不平道:“,詠臨平白無故打人!”
詠臨鼻子捱了一下,鼻血都幹了,凝在臉上,也是相貌猙獰,聞言反罵道:“怎麼平白無故了?誰叫你騎馬過宮!”
“我騎馬過宮,是父皇特准的。你不問清楚,見人就打,走,我們見父皇理論去!”
詠善開始只以爲這是兄弟間的睚皆小事,詠臨這脾氣,惹出這種事並不稀奇,雖然生氣,卻不怎麼意外。
可一聽詠升說“騎馬過宮是父皇特准”,詠善耳邊彷彿炸了一個響雷。
渾身上下的汗毛,溼浸浸地倒豎起來。
騎馬過宮,是歷朝皇帝賞給的特權。
歷史上,皇帝讓其它皇子也享有這種特權的事曾經出現過兩次,兩次的結果都一樣——被廢,獲得特權的皇子成爲了新。
因此,這在宮廷中騎馬的特權,對皇帝來說,只是一個給天下臣民們的暗示。
不,簡直是明示了!
詠善膽顫心驚,思索了一會兒,擠出微笑來,對詠升道:“詠臨是個惹禍精,也需要五弟你這樣的人來教訓他一下才好。”
詠臨一聽就急了,“哥哥……”
“你閉嘴!”詠善對他厲言喝止,別過臉來,對詠升卻笑得十分親厚,有些詫異地問:“五弟做了什麼大事,討得父皇這麼天大的賞賜,準你騎馬過宮?呵,你也有不對,得了這樣的好事,還瞞着我們兄弟,怪不得詠臨誤會。”
他連笑帶說,和藹如春風,順帶把詠臨攔馬一事定了個“誤會”的性質。
詠升暗罵不已。
他還打算利用這個機會把詠臨拽父皇面前,弄個蔑視君令的重罪的呢。
現在撞上詠善插了一手,只能見好就收。
詠升咧着被打腫的嘴,勉強笑笑,“也沒什麼,今天早上我去給父皇請安,父皇誇我近日差事辦得不錯,很有長進,又說我這些年勤練騎射,平時難得出宮,不如就賞我在宮裡騎馬的特權。哥哥也知道,我是愛騎馬的,當時一高興,也沒理會這是不是纔有的特權,就叩頭謝恩了。剛剛纔第一次,誰知道就給攔住打了一頓呢?”
他瞅一眼在旁邊對他怒目相視的詠臨,別有居心的加了一句,“早知道哥哥不高興,我就算惹怒父皇也不敢要這殊榮。算了,我還是去見父皇,說我以後都不要騎馬過宮了,免得以後又捱打。”
詠善趕緊攔住他,笑道:“五弟怎麼今天小氣起來?我們都是兄弟,父皇疼愛你,我當哥哥再高興不過。至於詠臨,他就是個半傻子,你用不着理會他,我叫他給你賠禮。”
詠臨在一旁早聽得吹鬍子瞪眼,發現詠善還要他賠禮,頓時又要扯開嗓子嚷嚷。
詠善驟然目光掃來,犀利得像冰劍一樣,刺得連詠臨也打了個哆嗦。
詠善一把將他扯過來,推到詠升面前,“詠臨,你給五弟賠禮。”
“我……”
詠善在他後腰上狠狠一擰,壓低聲音在他耳邊冷冷道:“你要敢不聽我話,我等下回去就把氣都撒詠棋身上。”
詠臨彷彿被人打了一悶棍,猛然硬住了。
“賠禮!”詠善又在後面踢他一腳。
詠臨恨得咬牙切齒,但唯恐詠善真的回去就虐待詠棋,只好鐵青着臉給詠升鞠了個半躬,“五弟,是我的不是,你大人有大量。”
說得雖然粗聲粗氣,但也勉強算是賠禮了。
詠善又在一旁露着笑道:“五弟,別放在心上。前陣子父皇賞了我不少好東西,正想找你一道玩呢,等一下我叫常得富送一點到你殿裡去,可好?”
有詠善在,詠升也知道討不了太多便宜,反正詠臨禮也賠了,詠善少不了還要送上大禮,還可以等待時機,在父皇面前藉今天的事害害他們。
這一頓打,捱得也算值得。
詠升不再生事,吆喝着衆人,騎上馬回去了。
詠善和詠臨目送着詠升大模大樣的在衆人簇擁下騎馬離開:心潮起伏。
看着詠升走遠了,詠臨才憤憤開口,“哥哥也太窩囊了!你是,怎麼敢教訓我,不敢教訓他?”
詠善回過頭,差點一個耳光搧過去。
手揚起來,看見詠臨鼻血流了一臉,稀里胡塗,眼神卻倔強得像頭小虎,這耳光居然一時揚不下去。
在空中凝了半天,終究還是放了下來。
說到底,這次的事,惹禍的不是詠臨,恐怕是他自己。
若非失愛於父皇,怎會招來此禍?
父皇這樣做,擺明了要再次廢黜?
詠善憂心忡忡,連教訓詠臨的心思都沒了,面上不動聲色道:“你知道什麼?要動手也先問清楚,詠升騎馬過宮是奉了聖旨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差點就違了父皇的旨意?昨天捱了一頓打,這麼快就忘記了教訓。”
他滿腹心事,不想和詠臨多話,翻身上馬。眼下已不是看賑濟情況的時候,是到前朝大臣們那走動一下打聽消息好,還是回去看看詠棋的情況?
此刻看起來,殿已是宮裡最危險的地方,只要皇帝詔命一下,恐怕禁軍就要把殿團團包圍。
詠棋豈不是又要連坐入罪?
詠善抓住馬繮的手,微微一顫。
正不知何去何從,他忽然發覺詠臨站在前面,攔住了自己的馬匹。
詠善皺眉道:“你又要怎樣?”
“哥哥,”詠臨站在雪地裡,擡着頭懷疑的打量他,“你不會是要回殿拿詠棋哥哥撒氣吧?”
“說什麼胡話?”
詠臨倔着脖子道:“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你不痛快,只管打我好了,不要欺負詠棋哥哥。”
這時候,詠善哪裡還有心思打他?心裡道,詠臨這個惹禍精雖然討厭,但對詠棋,倒真的愛護有加,倒也算他一項長處。
想到這裡,對詠臨的語氣情不自禁和善了點,“我不會拿詠棋撒氣。他沒做錯什麼,我怎麼會難爲他?”
詠臨道:“我不信,我要去看看他。昨晚我走後,你有沒有打他?”
詠善皺眉。
他在詠臨心目中,簡直就成了十惡不赦,整日期辱詠棋的邪魔了。
恐怕不僅是在詠臨心目中,在很多人心中,他這都不是什麼好人。
人人都巴不得他死。
連父皇也……
“哥哥,你真的沒打詠棋哥哥?”詠臨絲毫沒有掩飾他的不信任,趨前一步,昂首道:“你要真的沒撒謊,就讓我見詠棋哥哥一面。”
詠善沒作聲。
他低下頭,看着雪地裡凌亂的馬蹄印子。那是詠升的馬匹留下的,雖然只是一騎所留,內裡卻比千軍萬馬還要兇險。
哪個失去了父皇寵愛的能夠活得長久?
天心難測。
炎帝下手猛如雷霆,當日詠棋被廢,從衆星捧月到獨禁囚室,前後也只是半日的工夫。
要收拾新,又用得上幾個半日?
詠升得賜騎馬過宮的事一冒頭,端倪已露,大變就在頃刻之間。
詠善騎在高高的駿馬上,默然良久,猛一咬牙,定下主意。
“你要見詠棋?”
“嗯。”詠臨用力地連點了幾下頭。
詠善臉上浮出複雜的笑容,長嘆一聲道:“大家都是兄弟,最近卻都生疏起來。我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我的,也罷,全當是我的錯好了。詠棋,我也不想繼續軟禁了,你把他從殿帶出去吧。”
詠臨聽得一愣一愣,半晌才問:“你說的是真的?”
“我何必騙你?”詠善把腰上一個玉佩當成信物丟給詠臨,又指了身邊一個貼身侍衛,命令道:“你陪着詠臨殿下到殿去,告訴常得富,我已經答應詠臨殿下,讓他把詠棋殿下帶走了。”
說完,又居高臨下看着詠臨道:“詠臨,你帶走他可以,但不可以把他留給母親照料。我這兩天尋個機會,給你弄一張手令,讓你把詠棋帶到你的封地上去。”
“你真的……”詠臨喜出望外,捧着手上的玉佩,還想再問。
詠善猛一抽馬鞭。
駿馬嘶叫一聲,在雪上放開四蹄奔去,把一干人等,全部遠遠甩在了身後。
(第三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