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華看着面前來人，有些詫異。
她本來已經一條腿擡起來，準備上車了，但是又收回來。
宮車上的人，是老熟人，安德海。
他從宮車上下來，行動已經老邁了，顫巍巍地走過來，看着秦霜華，慢慢彎腰，想要行禮。
秦霜華趕緊伸手，扶住安德海，不讓他給自己行禮。
“安公公，您年紀這麼大了，還跟我行禮？”
“應該的，應該的。”
“哪裡應該了？”秦霜華反問，“我只是秦家大小姐，沒有身份，也沒有爵位，怎麼您就應該給我行禮了？”
安德海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
“是老奴唐突了，秦大小姐勿怪。”
安德海心中百般思量，眼前這人，已經不是當年的太妃娘娘了。
他是真的不用給她行禮了啊！
安德海倒是隨和，一揮拂塵，拱手說道：“秦大小姐，皇上有旨，請您進宮一趟。”
秦霜華覺得奇怪，“皇上讓我進宮做什麼？”
“皇上聽說您回京了，說是曾經在宮中見到過您，既然是故人，想要讓您進宮敘舊。”
秦霜華有些疑惑了。
她的確是在宮中見到過皇帝，但是皇帝當時還是十歲出頭的小屁孩兒，兩個人從來沒有任何交集的。
就算見過，也沒有什麼舊，哪裡需要敘舊了？
秦霜華訕笑着：“安公公不會是搞錯了吧，您說的真是皇上？”
安德海點點頭。
“真的是皇上。”
秦霜華若有所思，想了一會兒之後，便伸手，勾住安德海的肩膀，到了一邊。
這樣勾肩搭背的行徑，安德海沒有想到，嚇了一跳。
秦霜華朝着他擠眉弄眼：“安公公啊，你跟我說實話哈，這個皇上找我，到底是有什麼事兒啊？”
她剛回來幾天？有沒有一天！
進入秦府，也就一天吧，怎麼皇上就知道她回府了？
她又沒有聲張，她爺爺也不是一個到處喜歡宣揚的主兒，恨不得自己畫個一畝三分地，誰都別搭理他纔好。
皇帝是怎麼知道的？
“這個……”安德海有幾分語塞。
秦霜華看到安德海躊躇，非常爽快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小錠銀子，塞到安德海手裡。
“安公公啊，跟我透露透露唄，皇上找我，到底是要幹嘛？”
安德海拿着那定銀子，真是哭笑不得。
這大概是他當上總管太監以來，收到的最少的賄賂了。
秦霜華又道：“安公公，你也知道，這個當年，我跟那個常貴妃，有點兒不和，我怕……”
當今聖上，是常貴妃的親生兒子，所以，秦霜華有點兒肝兒顫。
她不過是下山探親而已，根本沒有想着要回來一趟就送命的。
安德海趕緊搖頭：“秦大小姐真真是多慮了，皇上並沒有惡意，不過是找您過去，問您幾句話罷了。”
秦霜華依舊不安，但是想了一下，還是點頭，準備上宮車。
這邊兒她剛準備上去，就被人抱住了腿。
秦小寶一臉委屈，“孃親，你又不要我了！”
秦霜華鬱悶了，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兒呢，現在哪裡是跟她撒嬌的時候？她現在這進一趟宮，是生是死都不一定呢！
安德海看到秦小寶，有些訝異：“這孩子……”
秦霜華訕笑：“這是我的女兒。”
“您的女兒，您不是……”安德海趕緊住了嘴。
秦霜華點點頭，“我跟我夫君生的，我夫君就在秦府，有機會介紹您認識認識？”
安德海無限震驚中。
太妃娘年當年，不是和端王……
但是他沒有細想下去，只是說道：“不如，就帶小小姐一同進宮？大小姐不必多慮，老奴像您保證，此行，並無什麼危險。”
安德海說得這麼明顯了，秦霜華也不好駁了老熟人的面子，便抱着秦小寶上了宮車。
秦小寶在宮車上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裡面的裝飾奢華，非常吸引小孩子的目光。
到了宮中，秦小寶更是讚歎不已。
“這裡的房子，都好大啊！”
秦霜華覺得很丟人。
怎麼會有這麼山炮兒的一個女兒，土鱉城這個樣子，太丟人了！
也怪她，從小不怎麼讓孩子們下山，所以他們都沒有見過世面。
這一進京城的花花世界，一個，被人販子騙走了，一個，變成了鄉巴佬。
她暗暗嘆氣，覺得自己這個媽，當得很失敗。
秦霜華抱着孩子進了紫宸殿，這個地方真心不怎麼讓她覺得舒服。
她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安德海傳喚她進去。
進去之後，就看到書案後面，有一個少年人坐在那裡，裝模作樣的在看奏摺。
秦霜華什麼也沒有說，就站在一旁，等着。
皇帝好像是看奏摺看入迷了的樣子，安德海忍不住提醒道：“皇上，秦大小姐到了。”
皇帝這才擡頭，看了秦霜華一眼。
秦霜華馬上面上帶笑，剛要說“給您請安了”，就被秦小寶搶了先。
“皇上哥哥你好啊！”
秦霜華瞬間捂住自己這個弱智女兒的嘴，訕笑着：“她年紀小，不懂事兒，皇上您別在意哈！”
她心中卻是暗自思量，什麼皇上哥哥，你輩分比他高好麼！
皇帝本來是準備擺擺架子的，但是看到秦霜華懷裡那個小女孩粉雕玉琢，圓嘟嘟胖乎乎，滿臉帶笑，還叫他哥哥，便沒有爲難秦霜華。
他指了指旁邊的凳子：“秦大小姐請坐。”
就這樣，秦霜華因爲秦小寶的犯錯，連跪地請安都不用，直接坐下了。
秦小寶眨着眼睛亂看，瞅瞅這裡看看哪裡，到處都是新奇的，甚至跟秦霜華當年第一次到紫宸殿一樣，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了桌上的糕點。
秦霜華拍了她的手一下，不讓她亂動。
秦小寶撇撇嘴，不高興。
皇帝使了個眼色，安德海趕緊過去，捏了一個糕餅，塞到秦小寶手裡，秦小寶這才笑了起來。
皇帝好像舒心不少。
他微微勾起脣角，若有所思。
秦霜華打破安靜，不想看小小年紀的皇上高深莫測。
“皇上，您找我，有什麼事兒麼？”
皇帝收回目光，正色道：“朕召你進宮，是想着幼年的時候，跟秦大小姐有過幾面之緣，所以想跟您敘敘舊。”
秦霜華十分想說，咱們能有什麼舊？但是她憋住了，說：“那時候皇上年紀還小，當時我就覺得，皇上有九五之尊的龍氣，所以當年，就對皇上您，心中非常敬重啊！”
皇帝一愣，沒想到秦霜華的馬屁，拍得這麼直接。
一下子竟然不知道怎麼接話了。
秦霜華接着說道：“當年和皇上見過幾次，後來我身體不好，出京養病，便再也沒有見過皇上。雖然沒見過，但是皇上的名聲，我一直是聽說過的。現在普天之下，沒有不稱讚皇上您，政治清明，愛民如子的啊！”
皇帝不是很相信，“是麼？”
“當然了！如果不是您，大端的版圖怎麼變得這麼大，周邊的那些小國，是如何臣服的？
如果不是您，百姓如何安居樂業，不少人都解放了人身，重新回到田地當中，開闢大端的良田，收穫的糧食已經堆滿了國庫。
如果不是您，那些海外的商人，如何來到咱們大端，與大端開展貿易？大端的貨物，如何又賣到西域，賣到波斯？
這樣的盛世，都是因爲有皇上您啊！”
秦霜華那張嘴，那叫一個喋喋不休，說個沒完，差點兒把皇上捧到天上去了。
平常滿朝文武，要是誇他，也都是非常內斂的誇法，像這樣直接把馬屁糊一臉的，秦霜華是第一個。
皇帝有些飄飄然。
直到秦霜華說得口乾舌燥，要告辭的時候，皇帝竟然愣愣地點了點頭。
秦霜華挑挑眉，覺得大功告成，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
突然有人闖了進來。
她怒氣衝衝地指着秦霜華，吼道：“你個賤人，你還敢回來？”
秦霜華看到來人，面上忍不住浮起一層嫌惡之色。
皇帝也是蹙眉，他冷聲道：“母后，您這是要做什麼？”
太后，也就是當年的皇后，高婉，滿面怒容，看着秦霜華，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她。
“秦霜華，你可真夠不要臉的。蕭成野剛回京，你就跟着追過來。當年是他不要你了，爲了躲你，甚至多年都不回京城。你竟然還敢纏着他！你到底要不要臉！”
高婉歇斯底里，秦霜華卻是聲音淡淡：“這個問題，我記得當年回答過您。我有臉，您非要把您那張臉撕下來，我不介意，但是您非要給我，那您就太客氣了，我還不想當二皮臉。”
秦霜華的反脣相譏，讓高婉怒不可遏，她猛然一揮手，怒道：“來人，把這個銀亂後宮的女人抓起來，打入天牢！”
秦小寶看着高婉這麼大吼，忍不住問道：“天牢是什麼地方？”
秦霜華還沒說話，她又問：“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是不是比皇帝哥哥這裡的好吃的還要多？”
秦小寶說着，眨巴着眼睛詢問皇帝。
皇帝心軟得不行，再看高婉，便有些不耐：“母后，您這是要做什麼？”
“皇兒難道不知道她是誰麼？她就是當年的淑……”
“她是當年的誰，你說說看？”
一個冰冷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