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五奇聽到兩人的言語後,總算吃了顆定心丸,事態發展,終歸沒有偏差,然後嘴角勾起一抹譏笑。
想要以先天境撼動歸真境八重樓?
怕是在癡人說夢。
這並非趙五奇不知其中深淺,恰恰因爲他知曉其中的玄妙,纔會覺得荒唐可笑。他的確聽說過有些人的先天境可見崑崙,崑崙之巔堪比歸真境八重樓,所以一入歸真即是九重樓。
這樣的先天境,若是遇到了尋常的歸真境,幾乎是必勝無疑,因爲歸真境一重樓也好,歸真境七重樓也罷,都比不得崑崙之高,與之交手,自然敗多勝少。可是歸真境八重樓不一樣,八重樓已經與崑崙等高,可先天境不管站得多高,終究還是腳踩地面,而歸真境則不然,是飛懸空中,就算兩者等高,又如何能相提並論?
陸雁冰的歸真境八重樓,能夠與歸真境九重樓的醉春風不分勝負,可見其根基之牢固,若是能夠再進一步,踏足歸真境九重樓,便是當之無愧的“強九”,如此算來,又有幾個人敢於小覷這位青鸞衛的右都督?世人總覺得年紀越大修爲越高,可世上也總有那麼一些不按常理的年輕俊傑,陸雁冰就是毫無疑問的其中之一。當然,曾經的紫府劍仙也是,而且還是其中佼佼者,可惜與這些年來穩步攀升的陸雁冰相比,紫府劍仙在帝京一戰之後卻是江河日下,最終一蹶不振,雖說現在不知得了什麼機緣,竟然又有了先天境的修爲,但也終究不能與當年相比,即便你秘術衆多,劍道超絕,可陸雁冰卻是與你同根同源,那你又怎麼是一位歸真境宗師的對手?
其實不止趙五奇作如此之想,就連百媚娘等人也隱隱有所擔憂,不太看好境界大跌的李玄都,只是她們被李玄都裹挾着走上了這條路,卻是無法回頭了,只能寄希望於李玄都能夠勝出,算是一場極爲兇險的賭博。
唯有胡良是真正認爲李玄都能夠勝出之人,雖然他也不知道李玄都的底氣究竟在哪,但他太瞭解李玄都了,既然李玄都已經提前知道了陸雁冰的“留音葉”把戲,那他還敢出現在這裡,就絕不會是來白白送死。
陸雁冰不再刻意將自身境界壓制在先天境之後,一身氣勢極爲駭人,肌膚上更是隱隱浮現青玉色光澤。道佛兩家築就體魄所走之路不同,佛門爲金,以“金剛不壞之身”最爲有名,證得圓滿之後,刀劍難傷,死後不朽;而道門爲玉,以“玉清無垢之身”最爲有名,修成之後,水火不入,諸邪辟易;兩者各有優劣,倒是難分上下。
此時的陸雁冰的肌膚上浮現出青玉光澤,就是證得“玉清無垢之身”的徵兆,只是較之李玄都融匯了“漏盡通”和“人間世”的體魄,仍舊差了一籌。
李玄都並不急於出手,已經四年未曾真正出過一劍的他,耐心也越來越好,他望着已經不再有所留手的師妹,眼神中平靜無波。對於他而言,這份師兄妹的情誼,也不比醉春風和百媚娘強上多少,眼前這位師妹的修行道路,更像是他與那位師兄的較力之舉,他和這位師兄自小便是志不同道不合,對於師妹這塊未曾雕琢的璞玉,都想將其拉到自己這一邊,最開始時還是李玄都憑藉紫府劍仙的名頭佔據了上風,可惜在帝京一戰之後,李玄都隱居四年,這位師妹終究還是倒向了三師兄那邊。
陸雁冰從自己的須彌寶物中取出一柄軟劍,軟劍通體呈現紫色,唯有劍鋒隱隱透出幾分青白,劍鍔處被熔鑄成兩隻龍爪糾纏的形狀,劍首爲龍首,劍柄爲龍頸,整把劍就像一條紫色蛟龍,不必以氣機催發,就已經是劍氣凜然。此劍明顯比起趙五奇手中的“大文鸞”要高上一籌,已經可以屬於寶物的範疇,只是寶物也有三六九等,與之頂尖寶物“人間世”還是差了許多,就是比之“大宗師”也多有不如。
陸雁冰一抖手中軟劍,劍身蜿蜒扭動,好似一尾毒蛇,輕聲道:“師兄,此劍名爲‘紫螭’,乃是我離開師門時師父贈予我的,既然是鬥劍,不知師兄所用何劍?總不會是腰間那柄殘劍吧。”
李玄都伸手按住腰間的“人間世”,平靜道:“有何不可?斷劍也是劍。”
“好!”陸雁冰笑了一聲,身形輕飄飄地前掠而出,一道劍氣好似龍捲,攜帶着浩然威勢迅速掠向李玄都。
李玄都不言不語,伸手握住腰間的“人間世”,拔劍而出。
已經沉寂了四年之久的“人間世”,連同它那同樣也是沉寂了四年的主人,在這一刻終於是再露鋒芒。
只有尋常短劍長短的“人間世”徑直刺入劍氣之中,得自洗劍池的磅礴劍氣驟然發力,摧枯拉朽。
他之所以有底氣與陸雁冰爭鬥,所憑藉的當然不是自己的先天境修爲,而是這把在當世刀劍評上位列第二的“人間世”,雖然“人間世”在帝京一戰中斷爲兩截,但劍的根本並沒有受到太大損傷,又在劍秀山中汲取古時劍仙所留劍氣,以及洗劍池的重新淬鍊,仍舊是距離仙物只有一步之遙的頂尖寶物。
哪怕現在的李玄都還不能發揮出其所有威力,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抵禦的。
這一戰與先前胡良和趙五奇的一戰有些類似,一人佔據了境界的優勢,一人佔據了手中兵器之利。孰勝孰敗,殊難預料。
李玄都憑藉洗劍池和劍秀山的劍氣生生撕裂了陸雁冰的這道劍氣龍捲之後,逸散的劍氣如同無源之水無本之木,經過一陣不過是垂死掙扎的翻滾之後,最終還是不甘消散。
不過是小試牛刀的陸雁冰沒有絲毫驚訝,腳尖一點,在堅固的地面上轟出一個坑窪,身形一掠長虹,穿過無數的逸散劍氣,來到李玄都的面前,一劍刺出。
李玄都擡手以“人間世”架住,無視“紫螭”劍鋒上的洶涌劍氣,順勢往前一滑,兩劍的劍鋒摩擦出一陣刺耳聲音,最終變爲劍鍔相抵的局面。陸雁冰臉上露出一抹輕微的驚訝之色,試圖以氣機強行壓倒李玄都,不料李玄都卻是後撤一步,以粘劍一帶,然後重心左移,上半身左傾,右腳收於左腳內側,腳前掌點地,成右丁步,右臂內旋,右手沉腕崩劍,劍尖向上,先一步將陸雁冰擊退。
這一記江湖劍士都能用出的崩劍看似輕描淡寫,卻將已經催發氣機的陸雁冰推回原地,使她空有一身磅礴氣機,卻無處發力,是進亦誤,退亦誤,異常難受。
這一連串的攻守轉換,不過在於轉瞬之間。
緊接着變爲李玄都一劍前掠,陸雁冰以手中的“紫螭”一卷,劍氣刺入兩旁的水池中,輕喝一聲:“起!”
兩旁水池和水渠中被掀起一大片清水,如磅礴大雨一般朝着李玄都傾瀉而落,其中每一個水滴都蘊含有一道凌厲劍氣,觸之非死即傷。
身形前掠李玄都沒有絲毫猶豫,照舊一劍斬去,劈碎了這場“大雨”,同時將裡頭蘊含的劍氣給砸得粉碎!
水汽瀰漫,水花四散激射在四周,夾雜着充沛劍氣的水花落地後刺出無數坑窪,兩人周圍劍氣繚亂紛飛,地面上出現了數十道橫豎交錯的溝壑。
李玄都於水汽瀰漫中掠至陸雁冰身前,陸雁冰腳尖一點,急急後撤,差之毫釐間,李玄都一劍裹挾着無與倫比的劍氣落下,將陸雁冰先前的落腳點給刺出深達足足一丈的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