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實在是不好意思。林大人已經來過了幾次。趕上了老朽這個戴……”魏源說到這裡。忽然咳了起來。把原本想說的“戴罪之人”那後面的三個掩蓋了起來。“咳咳……怠慢了大人。老朽……老朽……”
魏源雖然接下來緊喘了好一陣子。但喘過之後。他似乎感覺自己忽然間輕鬆了許多。大凡只要有點兒知的人。一般都是腦袋裡想法多。如剛纔眼前這位林委員所說的“病人就是上帝”之類的話語。魏源覺。那分明就是針對着自己說的。很有可能這位林委員根本不相信自己幾次三番的“假寐寐”。纔有意由此之說。所以。他必須要加以“澄清”。否則那會影響到自己這個謙謙君子的聲望。
“無所謂。魏老先生。無所謂嘛。”林海豐一面呵呵的笑着。一面連連的擺着手。“不必往心裡去。再了。我雖然很希望能與老先生好好的聊上幾句。可看您休息的那麼的安逸。我也不能打攪您啊。”
“這個……”
“呵呵。魏老先生。您知道爲什麼前幾年一直沒從杭州把您安排到揚州來嗎?”看到依靠着牀頭的魏源居然硬撐着坐直了身子。好像還想再客套幾句。林海豐趕緊岔開了話頭。
“……”魏源茫然的看着林海豐。輕輕搖了搖頭。
“其實早就應該把您送到揚州來的。”林海豐望着已經開始有些不自然的魏源。嘆息了一聲。“您在高郵的那段不光彩的歷史。不管是您自己。還是高郵的人民。大家是都不會忘記的。”
儘管關於這個問題。林海豐說到這裡就暫時停了下來。但魏源也聽明白了他的話語背後所隱含的深刻用意。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那是千古顛不破的硬道理。這個道理在他的身上。自然也是應該要被同樣的應用。然而如牛毛”的前清員遭遇到血的清算的同時。他卻被太平天國zf有意的保護了下來。他們爲什麼要這樣做呢?無利不起早。看來他們還是想用用自己的。
魏源輕輕的靠回到了牀頭。半眯着眼睛。默不作聲的看着林海豐。臉上儘管流露出了一種帶有歉意的表情。但心裡多少還有些那個意思。人嘛。總會因爲別人對自己的重視而擁有一股子類似自豪的心態。
“不過。天朝zf雖然恩怨分明。但還是非常講仁義的。”林海豐一面隨便的說着。一面伸手從杏黃色的袍服內習慣的摸出了煙荷包。當他把右手中的菸斗已經探進了煙荷包的時候。他這纔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
他擡頭瞅瞅魏源。將煙荷包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然後抱歉的衝着魏源笑了一笑。又把菸斗和煙荷包重新收好。“揚州的方zf這裡曾經多次上書天朝表揚州尤其是高郵的廣大的人民的願望。強烈要求把您交給人民來審判。”
魏源的身子輕輕動了動。眼睛雖然還是半眯着。但耳朵豎起了不少。
“儘管您在獄中的種種作爲。已經公開和明確的表示出了您對我們的天朝zf的抗拒和責難。以及對您自己從前的罪行。也根本毫無懺悔之意。但天朝zf經過慎重的考慮。是決定不能簡單的這麼做。”
這個時候的林海豐臉上沒有笑意。但還是很溫和。“其實理由也很簡單。您畢竟已是花甲之年的老人。又是疾病纏身。”
就這麼的簡單?魏源悄悄的又坐直了身子。兩眼似乎很不相信的瞅着林海豐。
“好了。不說這些了。”林海豐的臉上又浮上了微笑。“總之。經過天朝zf的反覆細緻的工作。雖然大家不能寬恕您的過去。但還是並不反對天朝zf現在對您所進行的一切救治工作。”
魏源輕輕閉上了眼睛。而上半個身體又重重的靠回到了牀頭。
“怎麼。不舒服了嘛?”林海豐關切的問到。
事……”魏源微微的晃了晃頭。
“對了。您曾經有個叫鄒國劍的弟子是吧?”林海豐看着臉色有點兒灰暗的魏源。笑着問到。
源睜開眼睛。詫異的望着林海豐。“可自從泰州相別之後。老朽就只知道他投軍去了。莫非……”他想說的是。莫非他的這個弟子也早成了太平天國的階下囚?或是早已……
“呵呵。您可別誤會啊。”林海豐笑着衝魏源擺着手。“您的這個
年可是沒去投向榮的江南大營。而是在鎮江的郊外遇。呵呵。也就投了我們的天軍。”
“是這樣啊……”魏源的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由於多年來一直失意。大多富裕的時間都被他用來一個人埋頭專心的著書立說了。要說起來。這志同道合的朋友倒還是有那麼一些。但是能稱的上是他的弟子的人。卻實在沒有幾個。而林海豐此時提到的鄒國劍。恰恰就是他自認爲的那個自己唯一的入室弟子。在他的裡。這個弟子可稱的上是一個極其精明的四川矮子。
“國劍是個難的的人才!”林海豐看着臉上又有了紅暈的魏源。呵呵的笑着。“他已經是天朝紅軍西北軍區的副參謀長了。眼下正在忙於新疆甘肅等的的的理勘察。”
呵……嘿嘿……”魏源笑的似乎並不很自然。
“他一直很惦念您。當初我還和他約定。有時間一定要和他一起來拜會拜會您。”林海豐繼續說着。“遺憾的是。他先是隨軍東征。東征剛一結束。他就提前大軍進入了福建。
之後是南征兩廣西征滇川。後來又一直身處西北前線是機會難覓。我這次因公務滯留揚。正好恰逢老先生也被接到這裡來養病。所以。我也就只好一個人來了。一日爲師。終生爲父。不管個人之間的思想有多大的差異。這一點總還是抹殺不了的。所以。我的代表國劍前來向您問候問候。也感謝您爲天朝培養出了這麼優秀的一個人才。”
說着。林海豐雙手抱拳。朝着牀上的魏源拱了拱。“當然。如果有什麼不滿意。或是需要我們幫忙的的方。您也儘可以提出來。萬萬不要客氣。”
“不敢當。這可實在不敢當!”魏源的兩隻手也幾乎是同時擡了起來。連連的搖擺着。令他都感到奇怪是。儘管他的手晃的已經連他自己都感到很吃力。卻居然沒有出現一如既往的暴喘。
“老朽……老朽實乃一個無用的戴罪之人。即便國劍能夠回來…哪裡擔當的起您的大駕呢……”
“呵呵。老先生。您怎麼能說是無用之人。”林海豐握住魏源的兩手。再次扶他依靠在牀頭上。“您嘔心瀝血所寫成的《海國圖志》。不就是一部很宏偉的鉅著。不瞞您說。先生的這部鉅著。還是我們紅軍大學裡的一部重要的參考書呢。”
“你們……你們也會願意看它……”林海豐的話雖然叫魏源感到很意外但他相信。對方絕對不會就是爲了單純的客氣。纔有意的臨時編派出來這樣的話。
“當然。凡是有益於國家富強人民安逸的書。無論是誰的。我們都會認真的拜讀。並從中汲取營養。”林海豐說到這兒。忽然眨巴了眨巴眼睛。“我還要告訴您一件事。”
“什麼?”魏源的臉上露出了有些急切的表情。
“呵呵。雖然以前那個一味苟且偷安。不思整軍經武。結果總是一再屈服於西洋列強的滿清朝廷對您這部《海國圖志》無動於衷。並將其束之高閣。但是這部《海國圖志幾年前就已經傳到了東面的倭國曰本。而且引起了曰本朝野的高度重視。據我所知。他們大肆翻譯刊印此書。並競相傳閱。盛讚此書對他們瞭解該島之外的世界各國。學習西洋的各種先進科學技術。從而加強本島的海防建設。都有很大的啓示和幫助。他們甚至還已經將您的大作。崇爲了“海防寶鑑下武夫必讀之書”呢。”
“是嗎……”魏源臉上的驚訝表情一閃而過之後。卻沒有因此而有任何的滿足感。抑或是驕傲感。只是變的有些抑鬱起來。長長的出了一聲嘆息。
“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也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林海豐看着魏源在看護的幫助下。順利的服完了幾味藥劑。隨後與看護一起將他身上的被子在兩個腋下掖好。微微的一笑。“這正好證明了一個問題。不是我們中國人無能。而是我們趕上了一個極端腐朽的統治政權。在滿清這個既殘暴又愚昧無知的殖民政權的壓迫下。縱然你有比天還大的本事。那也是註定要一事無成。”
魏源默默的點了點頭。林海豐的話。恰好說到了他的痛處。